此刻的楚亦風,面色微沉,心底,也不由漫出幾抹緊然。
想來,以前不知雲初染便是江南雨上那抹白色身影時,他對她也無太多感覺,無非覺得她出格風流,傲然囂張,如今知曉她便是他尋找已久的白衣女子,他心底,卻涌出幾抹略帶透明的緊張。
如此,他倒是知曉,即便她名聲狼狽,且他對她也不太待見,但這些,依然不敵他心底深處數年來對她的尋覓與掛念。
懷着幾分莫名的情緒,待他走至那道雕花門前時,他暗自思量片刻,終究是伸手敲響了面前的木門。
隨着砰砰幾道敲門聲微微響起,他眸子也稍稍深了一分。此番,他心底倒是有着幾抹掙扎。若等會兒見到她,他該以何種表情應對。
但,待這敲門聲停下良久,門內卻無一絲一毫動靜。
他微微一怔,再度伸手敲了幾下。可迴應他的,仍是一方死寂,沉默。
他面色有些不好,以爲雲初染故意不開門,不由暗自斟酌一番,終究是伸手帶着幾分內力的朝面前這道雕花木門推去。
剎那,隨着門被推開,他的視線也豁然開朗了些。
循着眸子往屋內一望,瞬間吸引他眸光的是那破開了一個大洞的屋頂。
他心頭頓時涌出一抹不祥,而後急速收回眸光,往不遠處那道紅木繡牀一望,果然在意料中未瞧見雲初染的身影。
他不由倒吸了口氣,心底似有莫名的緊然在叫囂。
她,逃了。
他第一反應,便是認爲她逃了。
剎那間,他也來不及多想,即刻踏步入了屋內,先是極爲沉然的盯了盯頭頂那破開了一個大洞的屋頂,而後再將屋內巡視一番,最終,他面色一沉,就連眸色,也猝然間盈出了幾抹冷氣。
他未料到,他那晚還與她在流夙閣院內難得溫和的談了一次話,卻不料那次相談,卻是最後一次。
他知曉雲初染囂張自傲,隨意不羈,但他卻未料到,她連這瑞王府,也有膽子逃。
心底的緊然,微微演變成了幾抹怒。他本還在顧慮等會兒見了她該如何應對,卻不料,她倒是先給了他措手不及的一幕。
如今,人去,屋空。
屋頂那個偌大的洞,卻成了刻在他心底最爲冗長繁雜的嗤笑。
想來,他第一次在江南雨上與她擦肩而過,她便讓他尋覓了數年,而這次,她已然是他的王妃了,難道她還想與他再次擦身,從此再讓他尋覓數年?
一想到這兒,楚亦風的眸色更是深得宛若寒潭,就連他那俊美異常的面容,也盈出幾抹堅硬。
他也不願多想,正欲轉身出門去,卻不料剛轉身之際,他的眼風卻不由捕捉到了不遠處桌面上的一方斑白影子。
他一怔,凝眸而去,倒是見得那圓桌上,置有一封信。
他眸色有些不穩,急忙快步走至桌邊,修長的手指也第一時間握起了信封。
展信,信上最前面那三個歪歪扭扭的字猝然驚了他的眼。
休夫書!
信上最前面那三字,竟赫然是‘休夫書’三字。雖說這三字歪歪扭扭,不堪入目,可它們,卻驚了他的神,刺了他的眼。
休夫!她,這是要休了他楚亦風?
不得不說,她此舉,倒是令他難以繼續淡然。自古皆是男子休妻,何來女子休夫一說?她這般驚世駭俗,是想徹底脫離他,還是想引他注意,換他一眼憐惜?
可憑他所觀,他卻心生黯然,因爲他知曉,這可能性,應是第一種。
耐着性子,沉着眼,他繼續順着那歪歪扭扭的字往下讀,可每讀一句,他的眸色就波動一番。
信上如是說:
涼薄寡性,難以繼續緣分。
本人云初染,嫁瑞王爲妃,本是心生一抹喜色,卻不料心底的喜色還未蔓延,就被瑞王的冷然徹底淹沒。
本人也嘗試過經營夫妻感情,江南一行對瑞王也是百般照顧,可瑞王卻對此視而不見,徒惹本人心生失望。
如今,瑞王已尋得佳人,而本人云初染,卻自覺淪爲了無足輕重的外人。
另外,本人
雲初染雖聲名狼藉,但卻心有純然,謹遵‘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誓言。可如今瑞王妻妾成羣,如今又尋到心儀之人,因而,瑞王能與他心儀之人舉案齊眉,但本人云初染,卻要淪爲流夙閣的悽嘆之人。
如此,瑞王於本人云初染而言,已然與本人念想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背道而馳,更對本人不恭與冷漠。
爲此,本人云初染斟酌良久,心生悲慼的願自行休夫,從此與瑞王互不相干,婚嫁,自由。
從此,轉身,便是陌路。
讀完這些,雖說字跡狼狽,可這信中內容,卻令他眸色宛若臘月霜花,懾人心魄中帶着幾抹煞氣。
雲初染!
他抽遠着眸色,薄脣啓出涼涼的三字。
片刻,他頓時握拳,將手中那張信紙捏成了一團。許是用力過大,他此番修長的指骨,已然森森泛着蒼白。
這日,一道瑞王令攪騰了整個楚國京都。
因瑞王令,京都城門口的關卡全數莫名的被強制性關閉,那些正欲出城的百姓,怒氣橫生,但因不敢得罪名滿天下的冷血王爺,因而只得將怒氣打碎了往肚子裡下嚥。
另外,京都各家鳳家旗下的商鋪,也突遭幾名官兵莫名的搜查,不過,這些官兵倒是均不願透出搜查目的,但也未摔壞打破鳳家商鋪的東西,鳳家衆商鋪吃了這等啞巴虧,自然不暢。
因着鳳家家大業大,京都鳳家的所有掌櫃集合一道,四處散播輿論,稱瑞王楚亦風,濫用職權,隨意騷擾尋常百姓。
剎那,這輿論倒是火了京都的茶樓小肆,客棧酒館!
衆京都人紛紛將注意力移到了楚亦風身上,皆是猜測這冷血的王爺,此番鬧得滿京都沸騰,究竟爲何。
有人猜測,定是因爲瑞王妃出格風流,礙了瑞王的臉,瑞王心生不暢,便差人威脅鳳家商鋪,以示警告。
又有人稱,定是因爲瑞王妃與瑞王鬧了性子,瑞王便以鳳家商鋪出氣。
還有人稱,許是因爲瑞王妃與姦夫私奔,瑞王掀出瑞王令封閉城門和搜查鳳家衆商鋪,是要捉姦。
還有人稱,是瑞王突然玩世不恭,仗着自己的權利,欲囂張一次。
云云的猜測,衆說紛紜, 可此刻的楚亦風,卻完全不顧京都的沸騰,此刻正御馬在街上奔騰。
那馬兒身子壯碩,四蹄如飛,濃濃的塵土被捲起,惹得路上行人驚魂之際閃至路邊,而後急忙掩鼻閉眸,以圖躲避灰塵的襲擊。片刻,待他們睜眼之際,早已不見剛纔驚了他們的馬與人,如此瞧來,那馬兒行之速度,可謂是快若閃電。
此刻,日頭正盛,空中紅雲縷縷,天色極好。
氣派的靖王府門前,幾名守門的小廝頓時聞得沉然有聲的馬蹄聲響起。
馬未至,聲已近。
他們一愣,頓時打起精神循聲而望,不久便瞧得一名墨蘭衣袍氣質非凡的男子御馬而來,並迅速停在了離王府大門五米之處。
瞧着來人的面容,這幾名小廝倒是眼尖,紛紛識破其身份,知曉他便是上次與七郡主一同相攜回來省親的七郡主夫婿,也是當今甚爲得寵的瑞王爺。
剎那,小廝們不敢怠慢,急忙小跑至楚亦風面前。
楚亦風端坐於馬上,冷着神,還未待這幾名小廝朝他討好的打幾聲招呼,他便冷聲問道:“瑞王妃,可曾回靖王府?”
小廝們一怔,有些被楚亦風這冷硬的架勢嚇住。
但他們倒是不解了,這七郡主瑞王妃乃他的王妃,自然該在他的瑞王府,怎這瑞王爺今兒來這靖王府問起他們郡主的蹤跡來了。
他們心生汗顏,正欲答話,哪知喉嚨裡的話還未冒出,卻不料馬上的楚亦風耐性缺缺,嗓音更是凌厲冷狠了幾分,“本王問你們,雲初染可曾回靖王府!”
小廝們渾身一抖,當場被楚亦風這煞氣盈盈的姿態震住。
他們有些哆嗦,眸色顫抖,待他們正欲緊張的回一句‘郡主未曾回來’,卻不料身後道來一聲令他們極爲熟悉的嗓音來:“楚兄,今兒怎來這裡了?”
一聞這話,他們頓覺救星來臨,急忙閃身退於一邊,而後
垂着眸,自眼風裡小心打量着自王府大門出來的自家三公子,雲斐傾。
見得來人,馬上的楚亦風神色稍稍鬆了一分,但即便如此,他面上的冷氣,卻是極爲明顯。
“雲兄,初染可曾回靖王府?”待雲斐傾走至他的馬前,他並未下馬,僅是出聲極爲沉然的問。
雲斐傾眸色一動,俊美且略帶幾分溫潤如玉的面上緩緩盈出一抹詫異:“並未回來。難道,家妹不見了?”
這話一出,楚亦風眸色微微黯淡了一分。
他沉着臉,幾不可察的點頭。
見狀,雲斐傾也是一震,面上也微微變了臉色。
他也未多想,立即轉眸吩咐立在一旁的小廝立即去備馬,小廝們皆是怔愣一番,其中一名小廝頓時反應過來,撒腿便去牽馬過來。
待夕陽豔紅,微風拂過之際。此刻,天色已近黃昏。
此刻的醉客居內,楚亦風與雲斐傾正坐於靠窗的一張桌邊,眸色皆是有些暗沉。
此番來這醉客居,他們並未入雅間,而是坐於這人多嘈雜的大堂,似要聽些消息。
這醉客居乃鳳家旗下的商鋪,他們打定主意,想來此探探虛實,也許能聞到一絲雲初染的消息。
說來,今日他們已然派了諸多人尋找,就連關了城門逐一尋找,皆不見雲初染蹤影,而他們二人也親自出來尋找,直到此際,也依然無果。
如此,他們二人皆是有些心憂,面色皆是不好。
這廂,許是他們二人的樣貌過於嬌顯眼,醉客居的其他客人倒是不免朝他們投去眸光,面色各異。
而一些眼尖的女子,待識出這二人便是名動京都的並排第一的公子斐傾與公子亦風,她們皆是春心波動,面容略帶幾分紅暈。
但瞧着這俊美異常的二人皆是面色不好,她們不敢直視稍久,僅得自眼風裡悄悄觀看,不敢擅自上前打擾。
而此番的楚亦風與雲斐傾,倒是全然將周圍人的眼光視爲無物。完全未向周圍投來一眼。
“楚兄,你可知家妹究竟是何時不見的?”這時,雲斐傾微微蹙着眉,低聲問道。
楚亦風微微一怔,終究是心生隱怒,不由嘆了口氣,低沉道:“不知!本王甚至問過流夙閣內的暗衛,但他們也皆是不知,更稱這幾日,她的屋內未傳出過任何異常。”
是的,不知!
他的確不知雲初染是何時不見的。他只知曉,今日得知真相併放下身段親自去找她,卻不料流夙閣內已然人去,屋空。
一聞這話,雲斐傾眉宇倒是蹙得更深。
乍然之際,他也微微嘆了口氣,道:“初染自小隨先機老人云遊,想必定是武藝卓絕,出神入化。若她真願離去,王爺府的暗衛,怕是捉不到她一絲一毫的動靜。”
楚亦風面色一沉,不置可否,但心裡卻有幾分贊同。
雲初染的能耐,他也見過。能將暗閣之首杳沉香震成那樣,她的確有幾分本事。
見楚亦風不答,雲斐傾擡眸瞥他一眼,又道:“楚兄,近日家妹,可是與你發生了些不愉快?”
楚亦風眸色再度一沉,俊逸的面上,卻涌出了幾抹冷硬與煞氣。
他擡眸望了雲斐傾一眼,而後垂眸下來,並自懷中掏出一團揉皺了的紙團遞於雲斐傾面前。
雲斐傾一愣,伸手接過紙團,並展好,紙上的字跡倒是令他眼角一抽,可待他瞧得紙上最前面的三字時,他抽了抽嘴角,額頭也黑了幾分。
休夫書!
他未料到,他的初染,竟然朝這大楚甚爲得寵的王爺扔了休書,並毫無蹤影。
再擡眸瞧楚亦風的面色,雲斐傾僵住的嘴角倒是勾起一抹淺然的笑意來。
他早知曉他那七妹驚世駭俗,能是國師口中的命定之人,更能當得天下第一家的鳳家家主,但他卻未料到,他那七妹,卻敢於爲天下女子之不敢爲,寫封休書休了王爺。
可是,如今,她,究竟在哪兒?
即便要與楚亦風斷了關係,她也應該與他商量,他,雖說不是以前的雲斐傾了,但他對她,終究能保持以前的寵溺,只要,她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