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加身,毒入血脈,回天乏術。
雲初染靜坐在慕長歌的牀邊,盯着他蒼白的臉出神。
先機老頭與老鴇極爲識趣的出了屋子,並掩上了屋門。
周圍死寂,隱隱有空氣浮動,卻依然掩飾不住其中的昏沉與壓抑。
良久,雲初染才眸色一沉,深邃得宛如寒潭,全然無底。伸手,輕輕的替牀上的慕長歌理順額前的青絲,然而指腹下的觸感,卻是冰涼徹骨。
一路御馬回京,她身子已然疲憊,面色也隱隱有些蒼白,再盯了昏迷不醒的慕長歌良久後,她逐漸神智抽離,趴在慕長歌的牀邊睡了起來。
夜闌,人靜。
今夜皎月朦朧,清輝也帶了幾許迷離,不如前幾夜那般清透怡人。外面微風浮動,但卻隱隱帶了幾分冷意。
一向熱鬧非凡的千鳳樓,今夜卻是未開門迎客,那些早在樓外等候的客人,倒是罵罵咧咧,或惆悵,或失望,或謾罵的離去。
一樓的美人,皆是靜靜呆在自己屋內,全然不敢喧張,僅因她們知曉,這千鳳樓的主子千鳳姑娘,如今心情不暢。
老鴇於廳堂內痛心疾首,三番兩次忍不住想開門迎客,奈何花魁尺素卻能每次都恰到好處的朝她拋來警告的眼色,使得她心有不暢,但卻不得不忍。
樓裡,靜默良久。
不久,二樓那道雕花木門終於被打開,一身雪白的雲初染緩緩走出。
她眉宇緊蹙,精緻面容上的風華之色卻是減了不少,反而盈出了幾分全然不符合她性子的緊然與憂慮。
腳下步子微沉,她沉着臉色直往尺素的屋子,待推開屋門的剎那,她在意料之中見得老鴇於先機老頭正在這屋內。而那一身緋衣的尺素,則是坐於圓桌旁,細細繡着手中的刺繡。
見她道來,尺素朝她微微一笑,“染妹妹怎來這兒了?”
雲初染不答,僅是隻身進屋來,舉步走至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先機老頭身邊,淡聲道:“先機老頭!”
淡然如風的一句話,卻未能喚醒酣眠中的先機老人。
坐在一旁的老鴇眸色一晃,擡掌就朝先機老頭腦袋上一拍。
先機老頭頓時被驚醒,眼睛還未來得及睜開就吼道:“哪個不長眼睛的狗崽子,竟敢在你爺爺頭上動土!”
老鴇面色一沉,此番本是藉機光明正大的‘拍醒他’
,奈何卻被反將了一軍。她肥厚的臉上頓時涌出幾抹怒氣,那隻肥肉橫生的手掌再度揚起欲朝先機老頭拍下,卻不料先機老頭突然回神,伸手劫下她的手,道了句:“紅飄飄,適可而止!別以爲老頭我沒脾氣!”
老鴇微微一怔,心頭髮虛,終究是冷哼一聲甩開先機老頭的手,自顧自的生起悶氣來。
先機老人卻是不以爲意,僅是擡眸朝雲初染望來,似是愣了一下,才道:“孽徒,你怎在這兒?你那相好的明天清晨就一命嗚呼了,你還不去好生陪着?”
雲初染深黑的瞳孔一縮,瞧得先機老頭怔愣一番,片刻,他便摸摸鼻子垂眸下來避開了雲初染的眸子。
“少在本姑娘面前胡言,這世上,豈有你先機老頭解不開的毒!”雲初染深黑的眸光落在先機老人身上,細細打量。
她嗓音緩慢悠長,隱隱中帶着幾分淺淺的威脅。
“老頭我自然會解毒,只不過你那相好的已然毒入五臟,深入血脈與骨髓,即便老頭我配出解藥,也會因爲時已晚,於事無補!”先機老頭道。
雲初染眉宇一蹙,面上猝然蕩過一抹冷氣。
但僅剎那間,她卻全然收斂了面上的冷氣,淡笑一聲,柔和溫婉的嗓音宛若山中清泉,清雅卓絕:“老頭,你不是有顆還魂丹?”
先機老頭頓時一震,擡眸直直的朝雲初染望來,眸光略帶躲閃:“哪還有什麼還魂丹!前些日子你讓老頭我進宮替那昭和太子療毒,老頭我就破費了那顆還魂丹!”
雲初染眸色一動,眸中的笑容不達眼底:“昭和太子楚逸塵所中之毒,並非太過難解,用普通藥材足以,豈會讓你破費還魂丹?”
說着,雲初染淡笑一聲,面容頓時帶了幾分冷冽,眸泛威脅:“老頭,少糊弄本姑娘,你若是治不好那慕長歌,本姑娘自有辦法對付你!”
先機老頭愣了一下,頓時歪嘴蹙眉的委屈道:“老頭我當真是識人不清,竟收了你這孽徒。你這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人,老頭我今日便要與你斷絕師徒之情。”
雲初染面色不變,脣瓣上的弧度微微冷了幾分。她瞥先機老頭一眼,而後淡然乾脆的轉身,腳下微微踏步,待走了兩步,她頭也不回的道:“既然還有力氣在此叫囂,還不如隨本姑娘去救治慕長歌!”
“孽徒,你當真心繫於那臭小子?即便是欺師滅祖,你也要救他?
”先機老頭嗓音有些挑高,但卻難得的帶了幾分認真。
雲初染不置可否,腳下步子微微緩了一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死!”
無論是出於他對她有恩,還是出於她對他心生莫名的感覺,她,都不能讓慕長歌死!
“呵,難得你這孽徒也會這麼在乎一個男人。”先機老頭笑道,嗓音帶着幾分詭異。
“什麼難得!以前小染兒不是也在乎夜刖夜魅那位俊公子?”老鴇插話。
“你懂什麼!這一樣麼?早就瞧你腦袋泛空四肢發達,如今還真是那麼回事!”先機老頭朝老鴇毫不客氣的鄙夷一番,見老鴇撒氣欲揍他時,他恰到好處的起身朝雲初染跟來,有模有樣的捋着他那長鬍須,道:“孽徒,你那相好的雖迴天乏力了,但老頭我,這回倒是可以試試替你與那閻王搶人。”
雲初染淡笑一聲,依舊未回頭,腳下步子微微加快。
待出得屋門,聞得身後跟來道道虛浮的腳步聲,心頭微送,知曉先機老人跟來了。
片刻,她眉色一斂:“條件?”
名動天下的先機老人,自然有其獨到之處。說來,她雲初染雖是她的徒弟,但他卻自始自終未教過她什麼。她如今會的一切,皆是源於自學。如此一來,她雖說一直與先機老頭相處一起,但卻從未見過他露出什麼驚天的本事來。
她以往也一度嗤笑那些江湖中人愚蠢至極,竟會尊崇一個好吃懶做的怪癖老頭,但後來見得先機老頭救治重傷的夜刖夜魅,她才知曉他並非一無是處,僅是她從未認真發現過他的厲害之處罷了。
雲初染這話一出,卻見那先機老頭頓時上前幾步與她並肩而行。
她瞥他一眼,卻見他那小眼睛裡折射出縷縷極亮的光來。
她暗自嗤笑,心知這先機老頭逮住機會,定會獅子大開口,然而,她靜默的待了片刻,卻聞先機老頭道:“如今楚國雲涌,瑞王與那太子爭權奪勢,鬥得頭破血流。據老頭我所知,楚國的一些藩王,卻是在坐山觀虎鬥,待瑞王與昭和太子兩敗俱傷,他們自會揭竿而起,坐收漁利。另外,楚國雖是大國,但不得不說,若楚國真與元國兵戎相見,想必楚國定是慘敗!”
雲初染終究是停下了步伐,深黑的眸光落在先機老頭臉上:“你的條件,究竟是什麼?廢話少說,本姑娘如今,可不是聽你說這楚國與元國的局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