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待楚亦風尋覓無果重返鳳家酒樓時,倒是在路途中遇上了葉堯。
瞧着葉堯一身血跡,楚亦風眉宇一蹙,面色稍冷。
葉堯急忙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朝楚亦風恭敬道:“王爺放心,這身上的血,並非屬下的。”
楚亦風不置可否,微微轉眸,而後繼續往鳳家酒樓方向踏步而去。
葉堯亦步亦趨的跟着他,暗自掙扎一番,緩道:“王爺此時,怎在這裡?”
他記得自家王爺與他分開時,是抱着那名白衣女子離開的,如今,自家王爺卻臉色極沉的在這街上步行,他可不認爲自家這冷漠無常的王爺是來接應他葉堯的。
葉堯這話一出,楚亦風眸色一深,腳下步子未停,也未回話。
瞧着楚亦風頎長的背影,葉堯頓時知趣的閉了嘴,僅是默默的跟着。
剛到鳳家酒樓前,楚亦風與葉堯倒是見得樓前有一名衣着單薄的五旬男子極爲焦急的在樓前走來走去,嘴裡還在念叨些什麼。
待瞧見他二人,那五旬男子頓時應了上來,急聲道:“公子,方纔那位與你一同出去的姑娘呢?”
楚亦風皺眉,沉聲道:“她還未回來?”
一聽楚亦風竟反問他,那五旬男子頓時焦急的呼了一聲,面上的表情更爲悲慼,“怎麼辦,這該如何是好啊!再過半盞茶的功夫,那人就要拆樓了。”
然,此刻的楚亦風倒是完全未有心思聽五旬男子的後話,僅是在葉堯的詫異中極爲乾脆的轉身,重新往前迅速踏步。
“主子要去哪兒?”葉堯一驚,擡腳正欲跟上來,哪知楚亦風頭也不回的發話道:“你留在此,瞧瞧究竟是何人連鳳家的酒樓都敢拆。”
葉堯頓時止步,面上盈出一抹擔憂,但更多的,是疑惑。
待自己王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裡,他才緩緩轉眸過來,朝那仍在自言自語哆哆嗦嗦的五旬男子問道:“你在等的,可是你們鳳家的家主?”
此話一出,那五旬男子頓時停住哆嗦,像看怪物一樣看着葉堯:“難道我臉上寫得有字?”
葉堯一愣,不明所以的搖頭。
“難道我方纔失口唸到了我們鳳家家主了?”那五旬男子繼續道。
葉堯一怔,再度搖頭。
見狀,五旬男子頓時眯眼瞧着葉堯,大驚小怪的質問道:“那你爲何猜我在等我們家主?你這人,是不是想以這話激我,從而想從我這裡套出點話來?說,你是不是其它商鋪派來的打探消息的細作?哼,你們動作倒是快,我們家主剛來江南,連我這個掌櫃的都是剛剛纔知曉她老人家來的消息,你們倒是厲害,竟這麼快就蹭來了。”
葉堯徹底怔愣了。他瞥眼瞧着面前的五旬男子,眸中閃過幾抹壓抑與咋舌。
“咳,你誤會了,我並非別家商鋪派來的細作。”他解釋道。
想來,他乃堂堂王爺的貼身侍衛,竟被人說成細作,這傳出去,他這臉怕是沒地兒放了。
五旬男子掀着眸子將臉色越來越黑的他上下打量一番,思量片刻,終於沉默了下去。
見狀,葉堯以爲這人是相信他了,待他正欲出聲問問今晚究竟是何人敢拆鳳家酒樓時,卻不料面前的五旬男子眼中亮光一閃,閃得他心頭有些發虛。
葉堯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五旬男子,也不準備問他問題了,僅想撤退,奈何那五旬男子頓時湊近他面前,覺悟道“哦,我知道了,莫非你也是我們家主的入幕之賓?此刻樓裡還坐着一個自稱我們家主的相好,你若是愛慕我們家主,就進去與裡面那個長得像女人一樣的紫衣人出樓來拼拼,你若是拼嬴他,我們家主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五旬男子定眼瞧着葉堯,一副我看好你的表情,惹得葉堯的臉黑了個徹底。
見葉堯不動,五旬男子明顯有些焦急:“你快進去將那人喊出來較量啊,若再過半盞茶功夫,那人真拆了我們鳳家酒樓,我們家主一生氣,你也別想有什麼機會了。”
“什麼,真有人敢拆鳳家的酒樓?”葉堯終於有些找準重心,道。
那五旬男子眉眼一蹙,面上再度漫出了幾抹悲慼之色,“是啊,那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說我們家主若在一盞茶時間內不出現在他面前,他定要拆樓。他的本事,當真嚇人,樓裡幾個被他吵醒欲見義勇爲的公子,皆被他一招制服,現在還躺在樓裡叫苦連天,樓裡那幾個身強力壯的護院,一瞧那紫衣人的架勢,相比之下就覺得自愧不如,認爲他們身上的強壯體格僅是虛胖,人家紫衣人的身子纔是精幹,所以他們一溜煙撒腿就跑了!如今樓裡已然無人能阻止他了,若是家主再不回來,他怕是真要拆樓了。”
葉堯聽得有些暈乎,武夫出生的他,倒是有些佩服着五旬男子的長篇大論。
“意思就是,真有人要拆樓?”葉堯斂神,頗爲嚴謹的‘一語道破’五旬男子話語的重心。
五旬男子微微一愣,又道:“你傻啊,還問?難道我上面的話解釋得還不夠清楚?”
葉堯也是一愣,面色又黑了幾分,“我去會會那人
,總不至於讓那人將酒樓拆了吧!”
說着,葉堯便欲踏步往酒樓內行去。說來,這鳳家家主,乃他家王妃,雖然王爺不待見王妃,但這一路往江南來,王妃待他葉堯倒是不薄,因而,今日無論是因公還是因私,他都不能讓人動了鳳家酒樓。
“那女人真不在這樓裡?”這時,一道朗然中略帶幾分強勢的嗓音由遠及近。
葉堯駐足,便見一位身材頎長的男子逆光而來。
待他走近,葉堯才瞧清他的面容,不由驚道:“慕公子?”
相比於葉堯的驚異,一旁的五旬男子頓時跳至那身材頎長的男子面前,哆哆嗦嗦的道:“都與你說過多次了,我們鳳家家主真不在樓裡,可你非得認定家主在樓裡,還出口威脅!”
聞言,慕長歌那修長的眸子裡微微掠過一道微光。他瞥了那五旬男子一眼,而後伸手扶開他,在五旬男子懊惱之際,他隨意不羈的道:“讓開,你擋着本少的視線了。”
五旬男子心底更是來氣,但迫於慕長歌的強勢,他僅得極爲明智的選擇沉默。
“慕公子不是在我家主子的府裡小住嗎?怎來江南了?”葉堯急忙斂住心底的詫異,問道。
他記得,這慕長歌是拿着皇上的聖旨來瑞王府小住,當時還惹得王府中的侍女奴僕們芳心大動。
待他與王爺王妃出發來江南的那天,他倒是未見過這慕公子,可此番,竟在此相遇,真真是…
這廂,慕長歌倒是懶散悠悠的瞥着葉堯,“府中有趣之人已然離開,本少豈有興致再住下去?”
葉堯暗自垂眸,不由腹排:誰不知這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元國慕家風流公子欲與他家王妃來個暗度陳倉,給他家王爺戴綠帽子啊!那日王妃的流夙閣傳來兩聲尖叫,王爺吩咐他去瞧瞧究竟,他倒是親眼目睹這風流公子懶散坐在王妃的閨房啊!
如今,這風流公子竟昭然若揭的說王府中有趣之人已離去,而他此番又出現在這裡,不正是囂張的表明他是來追隨王妃的?
一想到這兒,葉堯頓覺他家王爺這綠帽子,當真是極有可能扣下來。
“你可知雲初染在哪兒?”正待葉堯暗自腹排之際,慕長歌幽幽的瞧着他,懶聲問道。
葉堯迅速回神,眸中精光一閃:“不知。”
別說不知,即便是知曉了,他都不會說出來!
慕長歌神色悠然,對葉堯這回答也不詫異,僅是神色幽幽的瞧着楚亦風方纔消失的方向,緩道:“既然這樣,那本少就自行去尋了。”
說完,慕長歌也不待葉堯反應,瀟然偏偏踏步而去。
一旁的五旬男子這纔鬆下心來,面上仍帶着幾抹後怕。而葉堯,則是面帶幾分咬牙切齒,打從心底的期望自家王爺一定要比這妖孽先尋到王妃,免得讓這妖孽近水樓臺先得了月。
夜深,風涼。
楚國江南,暗香閣。
面前一片黑暗,迷糊間,鼻尖有縷縷鬆神的檀香,耳畔也拂過道道聲響,刺透耳膜,使得她心生幾抹陳雜來。
努力的想要在黑暗裡探索出一點光線來,卻不料越努力的探索,心頭就越壓抑得緊。黑暗於她雲初染而言,並不可怕,但此番周圍的黑暗卻是有些詭異,她完全溺身在這片黑暗裡,摸不到風,觀不到月,周圍除了陰森,便帶着幾分嘈雜的聲響。
“閣主,裡面請。”一道嬌柔嗓音道來,隱隱中含着一抹恭敬之意。
一聽這嗓門,雲初染微微一怔,而後心頭騰然一緊。這嗓音,即便是磨成灰,散成風,她雲初染也認得。
剎那間,她頓覺渾身逐漸有了知覺,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微微抖動了幾次眼皮,睜眼之際,入目是一方粉得刺眼的蚊帳。她一怔,而後轉移着眸光將周圍打量了一番,這才發覺自己竟躺在一張雕花木牀上。
一道木門吱呀的聲音響起,而後,是兩道虛浮不一的腳步聲。
“一日前,閣主差人傳信說要來江南城裡,所以玄裳擅自做主,替閣主準備了一份驚喜。”那道令雲初染極爲熟悉的嗓音響起,嗓音雖柔,但卻掩飾不住其中的恭敬。
雲初染勾脣一笑,精緻的眸裡卻蔓延出幾抹冷光。
動了動手指頭,發現無礙,她試着坐起身來,稍稍運氣,倒是覺得渾身筋脈暢通,想來應是她吸入的軟骨散份量極少,所以藥效也極短。
粉色的蚊帳,倒是厚了些。雲初染放眼一望,朦朧中瞧得不遠的桌旁坐於一抹淺藍身影,而那一襲刺眼的白,正立於藍影身邊,模樣恭敬。
見狀,雲初染心頭慢騰騰的涌出幾分嗤笑。
呵,她倒是未料到,這白衣女人劫她雲初染,竟是爲了他!
胳膊隱隱傳來疼痛,雲初染這才憶起自己被這白衣女人的屬下割破了臂膀,待她垂眸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她身上的白衣早已不見蹤影,如今穿在身上的,是一件領口微開,鎖骨全顯的大紅妖嬈紗衣。再仔細一凝,紗衣下的胳膊隱顯,不難發現胳膊上還纏了一層極薄的白布,想來傷口是被包紮了一番。
見得這些,雲初染面色一沉,心底,已然不是可以用‘甚怒’二字來形容了。
不得不說,這白衣女人當真吃了雄心豹膽,連她雲初染的衣服也敢拔,也敢換。如今她身上這件紗衣雖與二十一世紀的禮服相差無幾,但這衣服於這裡的人來說,當真是極爲出格,如此一來,這白衣女人想做何?莫非是要以她雲初染來色誘這藍衣人?
一想到這兒,雲初染雙手微握成拳,她那精緻的眸眼裡,也是猝然掠過一道煞氣。
“驚喜?又是女人?”這時,桌旁那道藍影隨意道了一聲,嗓音不起不浮,沉得厲害,儼然一副完全沒調子的壓抑之詞。
雲初染冷着臉嗤笑,與這藍衣之人結識這般久,她倒是從未見他變過他的棺材腔調。
這廂,那白衣女人被藍衣男子言中,不由身形一顫,嗓音也微微有了點措手不及的緊張:“閣主放心,今日這女子,絕非往日的庸脂俗粉,閣主定會喜歡的。”
說完,白衣女子小心翼翼的擡眸,眸光再度有些震顫且不受控制的朝他那頭銀絲貼去,雖多次見得他的銀髮,但這次一瞧,仍是止不住驚心。
說來,她玄裳雖傲骨盈然,尋常也是從不將人放於眼裡,但這普天之下,她卻是對面子這男人極爲顧忌。
楚國朝廷,皇帝爲大,但天下江湖,卻是她面前這位滿頭銀髮的男人爲大,如此,她玄裳對他自是避諱,每次他來江南城裡,她都會替他物色絕色女子,但那些女子都是被他沉臉揮走。
如今,暗閣飛花堂堂主死於非命,堂主一位懸空,暗閣之人皆是瞧上了這塊肥肉,她玄裳早就覬覦這個位置,如今趁自家閣主來江南城中,她自然要使出渾身解數,討他歡心。
既然一般女子不合他意,那她就兵行險招,替他物色一個真正的傾國傾城,她倒是要瞧瞧,自家這閣主,究竟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還是將男人的劣根深埋於心底,一旦遇上入眼的女人,便會盡顯本性的困獸。
這時,桌旁的藍衣男子倒是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雕花木牀,俊臉一蹙,眸中一抹冷氣姍姍滑過,惹得白衣女子心頭頓時涌出一抹汗顏。
趁藍衣男子未發話,她急忙道:“閣主先瞧瞧今日這女子的樣貌,如何?”
她費了這麼多精力將那女人弄來,總得讓他先瞧瞧那女人究竟是誰纔可,要不然,她今兒豈不要白忙一場。
說着,她便自行踏步,往那雕花木牀剛走了一步,怎料藍衣再度發話:“若不想本閣親自動手,就自行將她領出去!玄裳,本閣念你立功無數,多次放你一馬,但你倒是頻頻擅自做主,已達本閣底線!記住,今日是最後一次,若以後你再敢往本閣牀上塞女人,本閣定剜你雙目,斷你雙臂,以示懲戒。”
此話一出,白衣女子渾身一顫,雙腿也如灌了鉛一般無法動彈了。
而牀上的雲初染倒是未有再靜觀好戲的興致了。呵,還有以後?這藍衣人此番有心放過這白衣女人,可她雲初染,心頭的善心倒是未能涌出一絲一毫呢。
剎那,雲初染先是淡然笑出聲來,惹得屋中二人的面色皆是一變。
她伸出那隻未受傷的手撩開紗幔,光影猝然落在她的面上,肌膚如華,面容精緻得不似俗世之人。她往前挪動着,自牀上緩然起身,一襲大紅紗衣的裙襬頓時微微垂了地,風華無限。
修長曼妙的身影,細瘦的腰身,如玉的鎖骨,若隱若現的細瘦胳膊在光影下恰到好處的映出幾分絕世來。她面上未有一絲一毫的羞澀,反而在脣上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深黑的眸子裡,悠然清緩,絕雅出塵。
“閣主,玄裳今日真在極爲有心替閣主挑女人,你瞧這女人有傾國之色,不知可入得閣主的眼?”
見雲初染自行從牀上下來,她先是一愣,心底詫異着雲初染竟能在這般短的時間內甦醒,但既然她已然出來,她就順勢推舟,打打圓場,也許,方纔閣主未瞧見這女人姿容時對她視爲無物,還讓她玄裳將這女人領走,但如今閣主親眼瞧着了,沒準這個與他有些糾葛的女人,能入他的眼也說不準。
她心底打着如意算盤,可話剛落音,卻不料前面的紅衣女子頓時搖着細步緩緩走上前來,並自然而然極爲隨和的往她面前銀髮男人的腿上一坐。
剎那,那女人望着她,笑靨如花。而她,卻止不住心驚。
早知自家閣主與這女人之間有些糾葛,她才咬定她定能合自家閣主的胃口,但如今,瞧得這女人在她閣主面前這般旁若無人,她心底既無一絲一毫的高興,反而是活生生涌出幾抹震驚來。
此刻的雲初染,倒是極有興致的瞥了一眼玄裳那極爲精彩的面色,而後轉眸望向臉前的藍衣男子,如今她與他這般姿勢,她能清楚感知他雙腿的僵硬,也清楚且恰到好處的捕捉到他眸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愕然。
她笑了,伸手極爲柔和的替他掠了掠額前的銀絲,毫不詫異的惹來他一記警告眼色,她再度嗤笑一聲,在他伸手欲襲她時,她頓時挪着身子坐在了他旁邊的凳上,而後笑望着他,緩道:“杳沉香,別來無恙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