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慧玉證情
範氏忽然掩口一笑道:“看來賈宮人一心只想勾引爺,連自己家裡的事情都不知道,你那黑心爛肝的親孃已經被貶爲通房丫頭啦,聽說如今正伺候着你們府上的趙姨娘。這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我恍忽聽說先前這王通房對趙姨娘很不好呢,這回子落到人家手裡,再難有個好嘍!”
唐氏亦上前說道:“兩位姐姐可知那王通房丫頭爲何被貶的?”
範氏只裝着不知道的樣子問道:“妹妹知道爲什麼?還不快說來聽聽。”
唐氏更狠,笑着說道:“兩位姐姐,左右咱們也沒什麼事,不如沏點兒茶姐妹們坐下來聊一聊,這長日無事的,閒着也是閒着,咱們又不是那等狐媚子小意兒的,象個蟲兒似的會鑽……”
李佳氏和範氏點頭,兩人好似忽然得了選擇性失憶一般,只將元春晾在一旁,走到桌前坐下,因嫌閣子裡的空氣不好,便命人將小閣子的窗子全都打開通風,如此一來,從任何方向看向小閣子,都能瞧到裹着薄被的元春。
宮女們上了茶,大家雖然都沒正眼瞧元春,可是餘光都能掃到,那眉間眼角的不屑扎得元春渾身都痛。唐氏殷勤布了茶,笑着說道:“前兒我額娘來瞧太子妃娘娘,便去我那兒略坐了坐,我可是聽額娘細細說了。”這唐氏是太子妃的表妹,她的額娘是太子妃的表姑媽,這關係也算挺近的,所以常往毓慶宮走動。
“唐妹妹,你額娘都說了些什麼?”範氏笑着問道。
“我額娘說,那王通房丫頭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親侄女兒親侄兒媳婦也不放過,竟然給她夾帶了麝香的香包,才使得大房裡沒個兒子,聽說這事還是王家老爺夫人發現的,那賈家大房裡斷斷不能依的,好說歹說才留了一絲面子,沒將這王通房丫頭休了,只貶她做通房丫頭,去服侍他們府是二老爺的小妾,我額娘還說,那小妾以前可是受了不少氣,可憐她還生了一個姐兒一個哥兒,那哥兒都五六歲了,還瘦小的跟個貓兒似的,瞧着連三歲都沒有。真真是可憐啊!”
這邊李佳氏範氏唐氏喝着茶吃着點心說和起勁,那邊的賈元春越聽臉上越沒有血色,聽到最後,只尖叫了一聲:“不”便白眼一翻,暈倒在地上。
李佳氏掃了元春一眼,冷冷道:“原來只這麼點兒道行,兩位妹妹,咱們出來的時候也不短了,該去福晉房裡瞧瞧了,這就走吧。”
側福晉李佳氏一聲招呼,這些人一會兒便走的一個不剩,就連那些個吃剩下的茶水點心也都被帶走,整間小閣子乾淨的好似她們根本沒有來過。
元春躺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臉紅腫的抱琴哭着叫醒,元春驚問道:“抱琴,誰打你了?”抱琴哭着搖頭,只低聲道:“姑娘,時候不早了,咱們回房吧,奴婢已經把衣裳帶來了。”
元春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她沒再問什麼,只吃力的站了起來,抱琴服侍她穿好乾淨衣裳,正想扶着元春離開,元春卻回頭道:“等一下,抱琴,把那褥單子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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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琴明白元春的意思,那褥單子上有元春的落紅,那是她失去女兒身,也是她證明自己貞潔的證據。抱琴上前去扯褥單子,卻扯出兩份奏摺一份字據,抱琴忙將這兩樣東西拿給元春看,元春飛快的看了一遍,滿眼驚愕,她飛快了的想了一回,下死力氣將那兩封密摺背了下來,然後低聲說道:“那褥單子不要拿了,把這東西放回原處,我們快走。”這主僕二人慌忙離了小閣子,回了自己的住處,抱琴去準備沐浴用的水,元春便抓緊時間將密摺默了下來,又照抄了兩份,一份細細的捲起來塞入一枚空心釵子之中,另一份則小心的疊成長指頭長短的小條兒,藏在一件旗裝的掖襟之中。
做好這一切,抱琴也將水備好了,元春默不作聲的清洗了自己,然後換上那件藏着小紙條子的旗袍,對抱琴說道:“抱琴,跟着我你受委屈了,快去洗洗臉敷些藥,我去找管家。”
抱琴那敢讓元春自己出去,忙搖頭道:“姑娘,奴婢已經沒事了,還是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元春伸手輕輕撫着抱琴的臉,貼近她對她低聲說道:“抱琴,我不會讓你白捱打的,有朝一日我們一定會報復回來。”
抱琴嚇得捂住元春的口,輕聲道:“姑娘,奴婢沒事,您別以奴婢爲念,只要姑娘好,奴婢做什麼都情願的。”
元春看了看抱琴,這個從小服侍自己,忠於自己的丫頭,輕輕點了點頭,低低道:“我們走吧。”
元春從那小閣子走後,胤礽很快又找了過去,看到密摺和字據仍在榻上,胤礽也沒多想,拿起來便走了,至於褥單子上的落紅,他連看都沒看一眼。
元春找了管家,將胤礽的話說了一邊,管家打量了元春一眼,只見她眉眼兒已開,一付新承恩澤的樣子,便點了點頭,處理這種事情,他非常有經驗。只淡淡笑道:“賈姑娘大喜啊,按例象姑娘這樣的,身邊只能有一個小丫頭伺候着,姑娘已經帶了一個丫頭過來,我們倒也不好再給配上一個,況且福晉早就賞了姑娘恩典,許姑娘帶着小丫頭單獨住了一間屋子,這……奴才們可有些不好辦了,不知賈姑娘……意下如何?”管家邊說說邊好似無意識的捻着手,元春那兒還有不明白的,只向抱琴使了個眼神,抱琴忙拿出一張銀票從袖子底下悄悄兒渡了過去,那管家收銀票收老了,只用兩指一捻,便能將面額判斷個**不離十。一試之下,那銀票是二百兩的,這管家的臉色便好多了,只笑道:“賈姑娘是想調一處房子?”
元春陪笑道:“全看公公的恩典了。”
管家一樂,這個賈姑娘倒是個會說話的,便笑道:“前兒殿下書房前邊的屋子剛空了出來,可就是小了點兒,賈姑娘若是不嫌棄,便先住着?”
元春心中暗喜,只微笑道:“多謝公公。”然後又當着那管事公公的面吩咐道:“抱琴,咱們從家裡帶的茶果子味道還算好,你回頭給公公送一盒來,好歹也是咱們的一點子心意,公公只別嫌棄就好。”
這話大家心裡都明白,那管事公公笑着送了元春,心中暗道:“看來這賈官人還是個有底子的,嗯,不錯……”過了一會兒,抱琴果然拿着一隻小小的點心盒子過來,那管事公公回房悄悄打開一看,見上面一層是點心果子,下面一層是十隻金錁子十顆明珠,顆顆都有蓮子大小,而且一般的勻淨潤澤,也是極難得的。
太子妃的房中,李佳氏範氏唐氏只添油加醋在太子妃面前狠狠告了元春一狀,太子妃聽到元春到底爬上了太子爺的牀,滿心不是滋味,可是當着這些側福晉庶福晉,她卻一絲都不能露出來,只壓下心裡的苦澀淡淡笑道:“這有什麼,爺看上哪一個是爺的權利,這滿宮的宮女女官可不就是給爺備着的,若我象你們這樣,你們那一個也進不了宮得不了份位,諸位妹妹,我說的是也不是?”
李佳氏範氏唐氏見太子妃竟然一絲兒惱意也沒有,心中大感驚奇,同時臉上的笑也都掛不住了,只尷尬的坐在那裡,太子妃見了只淡淡一笑道:“好了,我也不過白說說,你們不必吃心。既然爺幸了那賈宮人,那少不得也要與你們姐妹相稱,大家和氣些,不讓爺鬧心,纔是爺的福氣。”
李佳氏範氏唐氏忙站了起來垂手稱是,太子妃笑笑吩咐道:“依紅,按着格格的份兒賞賈氏,好歹她也是爺的人了,太寒酸了不象。”
依紅是太子妃身邊頭一等得力的,她在毓慶宮中比那些個庶福晉還有體面,因此範氏唐氏這心裡便開始冒酸水了,只是礙着太子妃不便表現出來吧了。
太子妃將這些暗流涌動都瞧在眼中,只淡淡笑道:“前兒皇阿瑪才賞的宮緞,選兩匹顏色合適的送過去,再賞一套赤金點翠的頭面,告訴賈宮人,既然成了爺的人,便不能落了爺的臉。”依紅答應着,出去了沒多會兒便抱着兩匹宮緞,一匣子首飾過來,那宮緞一匹是粉綠色,一匹肉粉色,都是年上才進的新花樣緞子,那匹肉粉色的倒也罷了,可那粉綠色的卻招人的緊,範氏唐氏都看中了,正好春天到了,若是用這粉綠做上一件新衣服,定然惹眼的緊。
太子妃滿意的點頭道:“很好,送過去吧。”
眼看着依紅帶着小丫頭拿着兩匹宮緞一匣子頭面首飾走了,範氏和唐氏心裡將元春恨得透透的,元春自此再難有好日子過了。就連李佳氏想起自己頭一回伺候太子,也沒得這樣的賞,心裡也不自在,三人再也坐不下去,只得訕訕的告辭而去。
太子妃臉上一直維持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她輕輕喚了一聲:“嬤嬤……”淚珠兒便緩緩滑落下來。
“主子,您別哭,可得想着肚子的小阿哥,您這肚子尖尖的,奴婢敢打包票,一準是小阿哥。”老嬤嬤最知道太子妃的心思,只一句話便說得太子妃破涕爲笑,拉着她的手撒起嬌來。老嬤嬤坐在腳踏上,輕輕按摩着太子妃略有些發脹的小腿,一邊娓娓道來:“格格,您是嫡福晉,日後太子爺坐了殿,您就是正宮娘娘,憑有多少狐媚子,也越不過您去,況且這人越多,您的地位就越穩,只讓她們對着掐去,您只當是看猴戲了。她們越是爭,便越能顯出您的大度寬容,咱們爺豈有不喜歡的,您瞧自您有了身子,爺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先前那些個狐媚子有身子,再沒見咱們爺有多歡喜的,還不是聽過就算了。”
太子妃聽了,輕輕點了點頭,嬤嬤說的沒錯,自己懷是的嫡子,皇上的嫡孫,滿大清還有幾個能尊貴過他的。自己的確用不着心慌。
老嬤嬤又接着說道:“聽說咱們爺如今和定國公關係極好,上回來咱們府裡的樂平侯,老奴瞧着他就是個眼力分明的,那賈元春上敢着攀親戚,被他狠狠呲了一回,老奴聽着心裡都痛快。林侯爺年上也常來咱們宮中,可是從來沒給賈元春好臉色,反而對太子妃您還親近些,上回您賞了玫瑰清露,林侯爺很是喜歡,還特意給您送了些江南的果子蜜餞,讓太醫們都瞧過了,一絲兒問題也沒有,都是極好的貢品,前些日子您害口,可不虧了那些個蜜餞,您才熬過來的。”老嬤嬤說的太子妃直點心,這心情鬆快起來。
老嬤嬤瞧了太子妃的臉色,見平和了許多,又笑着說道:“格格,您忘了年上賈家二房鬧的那一場麼,這林賈兩家已經勢同水火,咱們太子爺又和林家走得近,您想,那賈元春能得寵麼?”這話正說到點子上,太子妃臉上露出笑容,只說道:“嬤嬤,你不用再勸我,我心裡想明白了,正好我要安胎,咱們只什麼都不問,在一旁看戲。”
老嬤嬤笑着點頭,她奶大的格格她瞭解,既有了這話,那是真的放下了,輕籲一口氣,她還真怕太子妃存在心裡,影響了母子兩個的健康。
太子妃定了心意,賈元春開始不安了,收到了太子妃賞的緞子首飾,她便知道自己成了衆矢之敵,太子雖然有令,命管事太監給她安排了住處,可是她卻沒有名份,連個通房丫頭都不算,認真算起來,她只是個勾引主子的賤婢,若是主子開恩,或許賞個身份,若是主子不高興,便是直接打死拖出去扔在亂葬崗子,誰也不敢說什麼。元春心裡着急,又有宮裡各側福晉庶福晉的擠兌,再加上太子好幾日瞧也沒瞧她一眼,這三下里一湊,沒幾日元春便生生瘦了一圈,瞧着越發單薄可憐了。
胤礽這會卻沒心思想宮裡的這些個破事,他收好了密摺,只帶了那份字據去了索府。索額圖因病還未曾痊癒,一直告假在家中養病,聽到下人來報說是太子殿下來了,索額圖心裡頓時吃了一驚,他知道這事情不妙了。忙命人替自己換好衣服,顫微微的跪在廳前,在他的身後跪着他的兒孫們,滿滿當當跪了一地,可見索家人丁之興旺。
“叔姥爺快請起來。”胤礽瞧着那伏在地上,頭髮已經全白了的索額圈,心裡有些不忍,快步走上前俯身雙手相扶,索額圖雙臂攀着胤礽的雙手,擡起頭來,胤礽瞧着索額圖面皮鬆垮,眼神黯淡,鬍子蒼蒼,那裡還有當年那叱吒朝堂的三眼索相的威風,這心時便又軟了幾分。
索額圖用力睜大雙眼,看着胤礽那極似先皇后的面容,混濁的老淚順着鬆垮的臉皮流了下去,他悲聲道:“太子呀,老臣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一聲含悲帶怨的蒼老哭聲哭得胤礽眼睛直髮酸,他扶着索額圖往椅子那邊走,邊走邊說道:“叔姥爺,我是奉了皇阿瑪的旨意出門辦差了,皇阿瑪吩咐的差事機密要緊,所以誰都沒告訴,讓叔姥爺擔心了。”
索額圖搖了搖頭,對胤礽說道:“太子呀,替皇上辦差自是應該小心謹慎,你如今比先前更進益了,我瞧着高興呀,唉,都是我老了,這人也變得膽小了,幾日沒見着你上朝,聽說你也不在宮中,便胡思亂想起來,你是太子,有多少人盯着你,老臣只怕有人算計你,總胡思亂想的便作了病。可巧我門下的陳柱說在揚州林大人府上瞧着一個很象你的人,這陳柱能見過你幾回呀,只怕是看錯了也未可知,陳柱也是個忠心的,知道我爲着你病了,便忙忙寫了信來,蘇爾特一聽說有了你的下落,竟比誰都急,連說都不說一聲就去了江南,還大鬧了兩江總督林大人的家,真真是他不懂事,他回來給我說了一回,我氣得不行,罰他去跪祖先牌位,這會子還跪着呢。太子呀,你來的正好,我病着,不能見駕,你把蘇爾特帶到皇上面前,請皇上發落他,是殺是剮我們赫舍裡家覺無二話。”
說完這些話,索額圖便劇烈的咳了起來,只彷彿要將心都咳出來一般,聽得胤礽心裡難受極了,只問道:“叔姥爺,你咳成這樣,怎麼也不請太醫?”隨侍在旁邊的索額圖長子格爾芬含淚泣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家父初時心憂殿下,便有了症候,三弟又是個不懂事不爭氣的,家父聽了他的回稟,氣得犯了病,卻因三弟做下那等事情,說什麼也不肯請太醫,只這麼幹熬着。”格爾芬邊說邊緩緩跪了下來,哭求道:“殿下,求您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勸勸家父吧!”
索額圖到底是老狐狸,什麼話他們家人搶先說了,這會子胤礽手裡雖然有那一紙字據,卻也不好意思拿出來了,反而還要勸慰索額圖,讓他不要太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