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慧玉證情
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動所有的人,林家家僕衝上前來將胤禟黛玉團團圍住護在中間,胤禟將黛玉護在身後,擡頭往樓上一瞧,只見胤俄一臉的怒氣,雙手揪着一個年輕公子的前襟,正要將他往樓下摔。
胤俄聽到胤禟的喊聲,不情願的將那年輕公子恨恨的放下來。黛玉手搭涼棚擡頭看了,忙說道:“九哥,我們上去。”
錦繡坊的掌櫃聽到外面的異動忙趕了出來,當頭迎着黛玉,他不由的一愣,立刻便要上前見禮,黛玉輕輕擺手,示意掌櫃的不要驚動了,只和胤禟快走上樓,來到了二樓的大廳。
二樓大廳裡已經然是一片混亂,胤俄怒容滿面,腳踩着一個鼻青臉腫的公子哥兒,青玉雙手握拳站在當中,在他的周圍橫七豎八躺着十來個哀嚎不止的家僕。
黛玉大驚,和胤禟兩個搶步上前,黛玉上前抓着青玉的手驚問道:“青兒,怎麼回事,你有沒有傷着?”雖然知道青玉身手了得,可是黛玉總還是怕自己弟弟吃了虧。
青玉小臉漲紅,指着那個被胤俄踩在腳底下的公子哥兒叫道:“哥哥,他要剛我搶回家!”
黛玉聞言大怒,如寒冰一般的眼神射向那個公子哥兒,胤禟亦大怒,他重重走到胤俄身邊,沉聲道:“十弟,交給我。”
胤俄收回腳,那公子哥兒慌忙向一旁爬,胤禟隨手抄起一匹綢緞,手臂一抖那緞子便形成一道布牆擋住那公子哥兒的去路,胤禟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個狗吃屎,然後趕上一步,順手拿起量布的尺子,只朝着那張鼻青臉腫的臉狠狠扇去,胤禟的手勁極大,只一尺子下去,那公子哥兒便撲的吐了一口血,血裡還有幾顆牙齒,胤禟一氣打了二十幾下,只將那公子哥兒的臉打得血肉模糊,這會子便是那公子的親生爹孃來了,也認不出這血肉模糊的人是自己的兒子。
胤禟的動作極快,他打完了錦繡坊的掌櫃才跑上來,一見這種情形,掌櫃的一臉的爲難之色,直向黛玉打眼色。黛玉猜測這公子哥兒必是金陵城裡的一霸,雖然做生意講的是和氣生財,可是也絕不對姑息縱榮奸惡之人。她只見臉色一沉,飛快的說了幾句滿語,胤禟胤俄都聽明白了,而那些個惡奴則嚇得變了臉色,他們的主子再橫,也只不過是仗着家裡有在宮裡做貴人的遠房親戚,而眼前這幾位貴氣逼人的爺可是正經的八旗子弟。
胤禟打完了人,才坐下來冷聲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在爺的面前撒野,竟敢搶爺的兄弟,爺看你是活膩味了!”
那公子哥兒已經被打得哭爹喊娘,他本還想叫囂幾句找場子,可是聽了那一連串的滿語,魂兒都被嚇到九天雲外去了,那兒還敢再開口,只趴在地上嗚嗚嚎哭着求饒,只是他滿口牙齒都被打落,哪裡還能說的清楚。
胤禟眼光一掃,指着被青玉打傷的惡僕當中的一人說道:“你們是誰家的,竟如此目無法紀,青天白日下便敢行兇搶人!”
那被胤禟指中之人哆哆嗦嗦的爬起來,低頭搭腦的說道:“回爺,小人家主是皇商薛老爺。”
胤禟聽了這話心中吃驚,據他所知,那薛家在戶部裡領着皇商之職的正是他關押着的薛蟠,如何金陵又有了一個皇商薛家。不只是胤禟,便是黛玉也吃了一驚。只聽胤禟怒喝道:“賤奴,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冒認皇商家僕。”
那僕人慌忙磕頭道:“爺開恩,小人並不曾撒謊,小人的老爺正是皇商薛老爺,家中還供着戶部官憑。”
黛玉看向錦繡坊的掌櫃,那掌櫃的微微點頭,走上前向胤禟躬身道:“回這位爺,這位薛蚶公子正是皇商薛老爺的二公子。”
胤禟因知這掌櫃的是黛玉手下的人,方纔沒有對他冷臉相對,只沉聲道:“你所說的薛老爺是薛恭祖?”
那掌櫃的忙搖頭道:“回爺的話,那是已故的薛老爺的名諱,現今的薛老爺名爲薛義德。”
那薛蚶聽到胤禟盤問起自家的身世,還以爲他怕了皇商薛家,復又抖了起來來,扒着他家的僕人爬起來,抹了抹血肉模糊的臉叫道:“爺是皇商家的少爺,怕了吧,瞧你長得倒還可人,識相的趕緊給爺陪個罪,跟爺回家去,爺是個大方的人,只要你伺候的爺舒服,爺便不和你計較。”
原來這薛蚶是個好男風養孌童的,常住於小倌館中,這一日正是爲了給他新梳攏的小倌兒買衣裳,纔會到錦繡樓來。他買了衣服正要下樓,卻看到輕巧的跑上來的青玉,一見之下薛蚶的骨頭都酥了,當下什麼也不去想,只命他的僕人將青玉搶回家去。青玉身手了得,自不會讓人近身,一個旋風腿便將那些個家僕撂倒,胤俄見青玉被人圍攻豈有不管的,他瞧着是薛蚶指使的那些人,便衝過來揪住薛蚶便打。薛蚶和那薛蟠有的一拼,也是個混人,捱了打還惦記着要搶青玉,胤俄聽了大怒,一腳踢破窗子,便要將這薛蚶從樓上扔下去,卻被胤禟攔住了。
胤禟的血直衝頭頂,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誇他漂亮,只飛起一腳,將薛蚶踢飛出去,直直的從破了的窗口衝出,“啪”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錦繡坊的掌櫃的一聽這聲音,立時嚇得變了臉色,這薛蚶是那皇商薛義德的獨子,那薛義德極有來頭,便是金陵知府見了他,都是不笑不說話的。
黛玉也沒想到胤禟會這會做,這下子事情可真鬧大了,打傷人與殺人可是天淵之別,有道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怎麼辦?黛玉掃了一眼二樓,見樓上除了錦繡坊的員工和自己帶來的人,便是十來個那些個薛家家僕。看到他們的少爺被人踢飛摔到樓下,薛家家僕都嚇傻了。黛玉心一橫,冷聲道“將此班惡僕盡數綁了,一個不許走脫。”
林家家僕立刻上前將薛家家僕綁了,等着黛玉的下一步吩咐。那錦繡坊的掌櫃都不知道如何應對了,看着黛玉,也不知該不該上前相認。這時林守宗安排了住處來錦繡坊接黛玉他們,見街面上圍滿了人,他忙衝上錦繡坊二樓,跪地說道:“奴才來遲,讓主子受驚了。”
黛玉冷聲道:“薛氏賤民冒犯樂平侯,已被小侯爺下令處死,薛家家僕皆是人證,你拿了小侯爺的貼子將薛蚶送還薛府。他若要理論,只管去金陵知府衙門。”
林守宗二話不說,應聲稱是,便帶着人將那薛蚶連同薛家惡僕送到薛府。黛玉又對錦繡坊的掌櫃說道:“砸了貴店的房子,爺自會加倍賠償。”
那掌櫃的也是個靈透的人,忙應道:“多謝爺體恤草民。”素絹將三百兩銀票交給掌櫃的,掌櫃的再拜謝後方才收下。
胤禟因着黛玉的眼神阻止,自踢飛薛蚶後便沒有再說話。直到出了錦繡坊,胤禟才低聲說道:“玉兒,我是黃帶子,殺個把人不算什麼。況且又是那薛蚶有罪在先。”黛玉瞪了胤禟一眼道:“若是在京城自可如此,這裡是金陵,江南士人正愁沒把柄生事,你竟要自己送上話柄不成。”
胤俄也湊過來小聲說道:“九哥,你不讓我動手,原來是想自己動手。”
胤禟瞪了胤俄一眼,沉聲道:“沒你的事,你少來湊熱鬧。”
青玉拉着黛玉的手搖了搖,低聲問道:“姐姐,是不是很麻煩?”
黛玉對青玉安撫的笑道:“不麻煩,有姐姐呢,你不用費心。似那等惡人,便是九哥不殺,姐姐也絕不會放過他。”青玉聽了這才放下心來。他們去了林守宗租下的院子,等着林守宗回來覆命。
就在薛蚶出事之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有人去了金陵城外梅花山中的癯仙山莊,向山莊主人稟報了薛蚶被幾個從京城來的人打死的情形。那長髮鬆散披拂着的山莊主人反揹着雙手背對着一掛玲瓏垂珠簾,平淡的問道:“京城來的人,多大年紀,幾個人,相貌如何?”
前來回稟之人將胤禟黛玉等人的樣子細細形容了一回,簾中的山莊主人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下去領賞吧。”
報信之人磕了個頭,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自有小僮領他去帳房領賞。沒過多久,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騎馬狂奔而來,他一進癯仙山莊便向主樓寒英閣奔來,門外兩個才總角的小僮擋住他,他卻瘋了一般的將小僮推倒,闖進門撲倒大哭道:“求主子爲奴才的兒子做主!”
“本公子數次讓你約束薛蚶,你只不聽,如今他冒犯了最不能得罪的人,是他自尋死路,你又能怪得了哪個!”冰冷的聲音自玲瓏垂珠簾後傳出,沒有一絲的溫度。
來人正是錦繡坊掌櫃口中所說的薛義德,那皇商薛老爺。他只跪伏在地上放聲號哭,只哭得聲嘶力竭。這也難怪,薛義德一妻八妾,卻只生了薛蚶這一個兒子,平日裡只將薛蚶當成眼珠子一般的疼愛,要什麼給什麼,薛蚶不到二十歲便已經有了五六房小妾,還養着七八個小倌,十來個孌童。縱是如此,他還整日裡四處踅摸相貌俊美的小童和男子,以供他淫樂之用,金陵人一提到薛蚶,便恨的不行,求神拜佛的盼着薛蚶不得好死。
玲瓏垂珠簾內的癯仙山莊主人根本不爲薛義德的痛哭所動,只冷冷道:“是本公子提拔你,助你得了皇商之位,讓你從一個賤僕成爲人上之人,享了這一場大富貴,平日本公子屢次警告於你,你只不聽,如今自食惡果,還有臉來哭!”
那薛義德跪在地上,雙拳緊緊握了起來,雙眼中的怒恨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他暗自發誓,管他樂平侯是什麼通天的人物,他都要殺了他爲自己的兒子報仇。
過了一會,癯仙山莊主人微微緩和了語氣說道:“薛蚶是你的兒子,也算是本公子的人,你先回去,只待時機一到,本公子自會還他一個公道。”說完,他的袖子微微鼓起,一道勁風從簾中透出,薛義德再也跪不住了,只得站了起來,垂頭退了下去。
那兩個守門小僮狠狠的瞪着薛義德,這若是在平時,薛義德早就賠着小心塞了紅包,可是這一回,薛祖德失魂落魄,哪裡還想得到這些,只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癯仙山莊主人走到桌前,提起筆按照剛纔來回稟之人的描述將胤禟黛玉胤俄青玉四人畫了下來,雖然他從沒有見過黛玉等人,卻只憑着寥寥幾句描述將這四人畫的有六七分相象。“果然是極清俊美貌的少年,怪不得薛蚶會賠上一條命。”那山莊主人自言自語的說道。
“哥哥,你在麼?”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這山莊主人將畫像壓到一刀宣紙底下,回身淡笑說道:“琴兒,我在這裡。”說完,他便走出了玲瓏垂珠簾,迎向推門進來的少女。
“哥哥,你總悶在這裡做什麼呀?”一個笑得很嬌憨,身着大紅錦底繡明黃牡丹團花的少女跑上前,挽着癯仙山莊主人的手臂笑着問道。
“琴兒,哥哥不比你,有許多的正事要做。”這山莊主人面對少女時再沒了剛纔的冷漠,臉上總帶着一絲寵溺的笑容。
“哥哥,你又取笑琴兒,琴兒不理你啦!”少女搖着那山莊主人的手臂不依的說話,只聽他們對話的語氣,便可知這兄妹感情極深。
“好不,咱們不說這樣,琴兒,你是不是又覺得悶了,想出去玩兒?”山莊主人顯然很瞭解自己的妹妹,便笑着問道。
“哥哥,你既知道琴兒的心思,便讓琴兒出去玩吧,山莊雖好,可琴兒都看了十年了,再好的景緻也看夠了。”少女眼巴巴的仰頭瞧着山莊主人,撅着紅菱般的雙脣求道。
“琴兒,外面亂的緊,你且再忍耐一陣子,等哥哥忙完了手邊的事便陪你出去玩。”山莊主人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妹妹向來好說話,只軟聲勸道。
“哥哥,你十年之前都這樣說了,琴兒不依!”少女含着眼淚不開心的叫道。
那山莊主人嘆了口氣,輕聲道:“琴兒,哥哥向你保證,今年端午節帶你去看賽龍舟,好不好?”
少女這才破涕爲笑,放開扭着山莊主人袖子的手,歡快的叫道:“哥哥忙吧,我回去了。”說完便跑了出去。癯仙山莊主人瞧着少女的背影,輕聲說道:“琴兒,哥哥會給你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就在癯仙山莊莊主兄妹說話的時候,黛玉他們也安頓了下來,這時林守宗也從薛府回來了。他向黛玉回稟道:“回主子,屬下將薛蚶屍首送回薛府,那薛義德抱着屍體便命人將屬下等人擒住打死,可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卻硬攔住他,屬下不曾聽到他同薛義德說了什麼,可那薛義德卻硬是改了主意,只騎着馬奔了出去,屬下等已經完成主子的吩咐,便回來了。”
黛玉點點頭道:“好,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林守宗退下,黛玉坐了下來,細細回想着方纔發生的一幕一幕,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好象這一切都是什麼人有意安排的。
胤禟走進屋子的時候看到黛玉正皺眉沉思,便將手中拿着的參茶輕輕放到桌上,低聲問道:“玉兒,在想什麼?”
黛玉擡頭看着胤禟,皺眉道:“九哥,這一切都太奇怪了,你有沒有一種我們中圈套的感覺?”
胤禟想了想,點頭道:“是不對勁。可是我們的行蹤並沒有外人知道,會是什麼人在算計我們呢?”
黛玉搖搖頭道:“我一時也想不出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要從那皇商薛家入手。”
胤禟點頭道:“所以你讓林守宗將薛蚶的屍首送回薛府,爲的就是敲山震虎。”黛玉點了點頭,胤禟便又說道:“當初因着薛蟠之事,我特意去戶部查了皇商憑證,我可以確定自薛恭祖死後,薛家的牌子便一直由薛蟠核領,戶部根本沒有給什麼薛義德放過牌子。”
黛玉秀眉微皺道:“我已經讓甄恪去暗中監視着了,應該很快就有迴音。”
胤禟微微笑道:“玉兒,你想的真周全,難怪皇阿瑪總說我們都不如你。”黛玉搖頭笑了笑,端過茶杯淺酌了一口,皺眉道:“九哥,你又讓我喝參茶!”胤禟笑道:“你身子總是虛,正該喝點兒參茶補氣,這是青玉說的。”
黛玉嗔視胤禟,只得輕嘆口氣道:“真是怕了你們,明明我沒病,你們偏把我當成瓷人兒,好似一碰就碎了。”
胤禟只是好脾氣的笑着,黛玉怎麼說他便怎麼聽着,只是,黛玉若不喝那參茶,他斷斷不答應,使盡了水磨工夫也要黛玉一滴不剩的喝下。讓胤禟這麼逼着,黛玉的氣色卻也慢慢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