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慧玉證情
胤禟黛玉瞧着那雙月畫舫貌似挺有排場的樣子,都只不屑的一笑,只在心中暗想,薛蝌也不過爾爾,若論排場,普天下又有誰的排場能大得過皇家?不要說他們這些個皇家阿哥公主侯爺,便是跟着的小廝侍衛,都不會將那雙月畫舫看在眼中。大家淡然自若的緩步走了過去。林守宗上前朗聲道:“薛蝌薛公子可在船上?”
從畫舫裡走出來一個相貌不俗的高大男子,他大聲道:“我家公子恭候四位公子多時了。”
這男子話音落了,兩個才總角的清秀小僮將垂在畫舫月洞門上的珠簾挑起,身着淺金褐色長袍的薛蝌這才面帶笑容的走了出來,向胤禟黛玉胤俄青玉拱手道:“四位公子果然信人,薛某未曾遠迎,倒是罪過了,快請上船。”
胤禟淡淡一笑,他知道這是薛蝌在暗中報復他上午在自己這裡受到的冷淡。不過若是要和他計較,豈不低了自己的身份,胤禟只風輕雲淡的一笑,踏上鋪着紅地繡金的氈毯,昂首向前走,黛玉走在胤禟身後,她這兩年因很乘了幾回船,這走跳板之事卻也難不住她,只淡笑着走了過去,胤俄青玉緊隨其後。等衆人上船之後薛蝌一聲令下,船工撤了跳板,撐船離開小碼頭,往秦淮河裡駛去。
薛蝌含笑將衆人迎至一層的花廳,一進四壁雕花描金的花廳,青玉便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他擡眼找去,見那香氣是從靠牆的紅木鑲雲石香几上擺着的嵌銀絲蟬紋獸吞耳圈足爐傳出,青玉微微皺了皺眉頭,復又擡頭對黛玉甜甜的一笑,心裡對黛玉佩服極了。果然姐姐最有先見之明,他們可是有備而來的。
花廳正中擺着一張紅木鑲雲石五腳圓桌,桌上已經佈滿了各色酒菜,山珍海味無所不有,八名瞧着莫約十四五歲的絕色少女分立兩旁,齊齊福身嬌聲軟語的喚道:“奴婢給公子請安。”薛蝌伸手笑道:“金公子,林公子請隨意坐。”
胤禟黛玉胤俄青玉淡淡一笑,分據四方坐了,薛蝌自坐了主位,一名着輕紗紫衣的少女上前將衆人面前的酒杯斟滿,薛蝌先舉杯笑道:“能請到四位公子,薛某三生有幸,薛某在此先飲一杯以表敬意。”說完,他自先幹了一杯,向胤禟黛玉表示這酒裡沒有問題。
胤禟胤俄亦舉杯將酒飲盡,而黛玉青玉則借低頭舉袖掩杯之時,將那酒悄悄倒在帕子上,然後放下杯子,只做喝光杯中酒的樣子,薛蝌和所有服侍的少女們都沒有發現。
薛蝌熱絡的笑道:“金公子林公子,四位遠道而來,薛某雖不才,亦當請地主之宜,請再飲一杯。”胤禟黛玉胤俄青玉四人也不拒絕,舉起杯子,愛喝酒的自去喝酒,不喝的便將酒倒入帕子裡。
如是敬酒數次,薛蝌見四人臉色一絲未變,心中不竟有些驚訝,他備下的酒是六十年的女兒紅,酒雖綿軟,後勁卻極大,喝到這會兒,酒勁也該發出來的。怎麼那四人竟和剛上船的時候一樣?想到這裡,薛蝌笑道:“秦淮月下豈得無歌舞,來人,獻舞。”
隨着薛蝌一聲令下,兩個小僮打起簾子,只見簾外寬敞的甲板上,十六名頭戴象牙佛冠,身披瓔珞,着金絲襖大紅綃金長短裙,罩雲肩合袖天衣的豔麗女子手執法器,做十六天魔舞。但見舞姬們腰如綿柳臂似雪玉,雙眸間媚惑天成,如水的秋波飛向胤禟黛玉胤俄青玉四人,黛玉是女子,自不會被誘惑,青玉是小孩子,他壓根兒不懂這些,自然也無事,而胤禟因心裡已經有了黛玉,其它女子憑是怎麼的絕色,在他的眼裡都不值一提,胤禟從這天魔舞裡猜出薛蝌的幾分用心,嘴角不免掛起了一絲淡淡的冷笑。獨獨胤俄有些受不了,滿人少年十二歲便成親,因此對男女之事懂得也極早,初知人事的胤俄眼神有些迷離,臉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意,黛玉眼角餘光瞧見胤俄不對勁,心中不免暗暗着急,她怎麼沒有防到這一層。也是急中生智,就要胤俄要把持不住自己,正欲起身的時候,黛玉一擡袖子,彷彿不經意的將桌上的酒杯拂落在地,只聽“啪”得一聲脆響,那白瓷酒杯正砸在圓桌腳上鑲的雲石,碰了個粉碎。
這響脆的聲音如炸雷一般響起在胤俄的耳中,他的身子一凜,腦子頓時回覆清明,忙坐正了身子,再不直勾勾的看向外面甲板上的天魔舞。這一聲脆響聽在薛蝌的耳中,分外的刺耳,可是他什麼也不好說,黛玉已經對他淡笑道:“實在抱歉的緊,薛公子的舞姬舞技高超,我看失了神,不想卻打了酒杯,真是失禮。”
明知這林文是有意爲之,薛蝌還不得不笑道:“林公子客氣了,不過區區一隻酒杯,何必如此介懷。”事實上,酒杯跌碎的聲音正好打破天魔舞好不容易纔營造出來的魅惑氛圍,此舞已到尾聲,舞姬們已經力竭,若再想重新營造,已經沒有可能了。
果然舞姬們匆匆舞畢,便退了下去,經此一事,薛蝌心中對黛玉更加高看幾分,若能得這樣聰慧的女子爲伴,縱無紫微氣之說,亦是一大快事,想他薛蝌爲了大業至今尚未成婚……若說先時薛蝌聽了祖無計的話,爲奪帝位而想得黛玉爲妻,那麼此時薛蝌發覺自己是真的有些動心了。
胤禟只用眼角餘光看看胤俄,便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舉杯笑道:“薛公子的舞姬果然出色,如天魔起舞,金某大開眼界,定當敬薛公子三杯。”
薛蝌忙笑道:“金公子客氣了。”只得和胤禟連幹三杯,胤禟喝的豪爽,薛蝌也只得如此相陪,連幹三杯,薛蝌的臉上便見一絲紅意,而胤禟卻還一絲酒意都沒見。胤俄想了一會才明白過來,心中着惱,他只拿着杯子叫道:“薛公子,你這裡可有大杯,似這樣一小杯一小杯的,着實不過癮。”
胤俄此言正中薛蝌的心意,他忙笑道:“快給金公子上大杯。”一個身着淺杏色羅紗裙,眼睛水汪汪的少女捧着一隻茶杯大小的青瓷海棠杯送上前,將杯子斟滿,胤俄看了只皺眉道:“薛公子,你這便不對了,那有客人用大杯,主人還用小杯陪着的道理。薛公子,這樣可沒誠意。你既沒有誠意,這酒不喝也罷。”說完胤俄便將那青瓷海棠杯重重的在桌上一頓,臉色沉了下來。
薛蝌心裡還有着算計,自不能讓胤俄生氣,便笑着說道:“是薛某失禮了,來人,給我換大杯。”
一時上了大杯,胤俄亦如胤禟一般,連敬了三杯,這三杯酒下肚,薛蝌的酒便有了七分,他只借着吃菜的機會悄悄將一枚解酒丹放入口中,卻被眼尖的青玉瞧見,青玉眼珠子一轉,鬼點子便來了。他悄悄從荷包裡摸出一粒鐵蓮子,暗暗的一彈,只聽得“喀喇”一聲,船頭上挑着幡兒的杆子便從中間斷開,幡兒連同半截斷杆便跌入秦淮河中。
雙月畫舫之人臉色大變,長日在河面上討生活的人忌諱很多,其中之中便是船上所用的杆子斷裂。就在大家都向船頭看的時候,青玉手指微彈,便將一粒紅豆大小的藥丸彈到薛蝌的酒杯之中。然後暗自得意的想道:姐姐教的聲東擊西之計就是管用。
薛蝌問明是何事,便淡笑道:“另掛一面便是,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胤俄聽了忽然接口道:“咦,薛公子你事先知道那杆子會斷麼?竟先備下預備的幡兒,可若然如此,你爲何不是事便將那不結實的杆子換了?”
薛蝌頓時被胤俄擠兌的不行,可又礙着胤俄是他請來的客人,着實不好發作,只得乾笑道:“金公子果然是趣人,哈哈!”
胤禟和黛玉兩個心中悶笑不已,想不到一慣憨憨的胤俄竟然也有這等本事,平日真是小看他了。青玉心裡更是樂得不行,只悶頭不語,生怕被人瞧着他在笑。
薛蝌心中極爲鬱悶,他請這四人過來原是有目的的,可是酒宴已經將近尾聲,他卻一個目的都沒有達成,反而讓人看了笑話。薛蝌心中氣悶,欲借飲酒來平復心情,他端起杯子強笑道:“金公子,林公子,請!”說罷便一飲而盡。胤禟胤俄亦喝了杯中之酒,而黛玉和青玉還是如剛纔一樣,將酒悄悄倒了。一杯酒下肚,薛蝌方覺得心情略好了點,他正想着說話,不料腹中咕咕直響,有一股氣在下腹橫衝直撞,薛蝌臉上漲的通紅,正要起身離席,不料那股氣太過強橫,他怎麼夾都夾不住,“嘭”的一下衝將出來,其聲響如雷鳴,其味……只見整個花廳上人人咬牙皺眉屏息,青玉直接拉着黛玉走了出去,胤禟胤俄也不會委屈自己,緊跟着走了出去。
胤禟黛玉他們剛走出去,便又聽到“嘭嘭嘭……”數聲連響,直馬個薛蝌難堪的想跳進秦淮河裡淹死算了。這樣大的動靜,他打生下來到現在都不曾製造過。那股濁氣味道實在太大,薛蝌實在禁不住,竟將自己薰暈了。
聽得花廳內傳來撲通一聲,胤禟皺眉,以帕掩鼻對面帶尷尬之色的管家模樣的人說道:“請管家轉告薛公子,我們還有事,就不面辭了,日後再向薛公子當面道謝。”
那管家急着去看薛蝌怎麼樣了,忙應聲道:“招呼不周,小人替主上給四位公子賠禮了。來人,送四位公子上岸。”
雙月畫舫忙向岸邊駛去,胤禟黛玉胤俄青玉上了岸,那雙月畫舫便匆忙的向河心駛去,在岸上隱約還能瞧見船上之人慌亂跑動,青玉終於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胤禟黛玉素性喜潔,剛纔被那濁氣一薰,臉色都不太好看,胤禟揮手道:“四喜,速去買幾套衣服。”四喜忙跑去買衣裳,胤禟四下一瞧,見旁邊不遠處有間客棧,便說道:“我們去客棧裡換衣服。”
黛玉點點頭,一行人去了客棧號了房間,四喜腿腳快,很快便將衣裳買了回來,衆人將外衣脫下來,黛玉皺眉道:“快將這些衣裳拿去燒了。”來喜趕緊去將衣服拿去燒了。胤禟吩咐道:“來喜,你趕緊回去準備香湯。”來喜忙撒丫子往回跑,力求趕在主子們回府之前將香湯備好。
黛玉緩了口氣才拉着青玉問道:“青玉,必是你搗的鬼!”
青玉邊笑邊點頭,黛玉真是哭笑不得,只能說一句:“青玉,下回再不許做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青玉眨眨眼睛嗯了一聲,非常無邪的說道:“嗯,青玉記住了,以後再用這通通丸,必要選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
胤俄倒不在意,抓着青玉的肩說道:“什麼通通丸,你還有沒有,給我幾顆玩玩兒。”這通通丸原是青玉某一次練藥失敗的作品,什麼治病的藥效都沒有,獨獨能讓人不停的排氣,一直排足三天藥效纔會消除。青玉覺得好玩兒,便放了幾顆在身上,不想今日便用上了。
“嗯,我這兒也不多了,給你三顆,等我回谷裡再煉一些。”青玉從懷裡拽出個小小的絲袋,將藥丸倒在手上數了數,只有七顆了,他便給了胤俄三顆,黛玉和胤禟一起皺眉頭,兩人同時喝道:“青玉十弟不許胡來。”
青玉和胤俄嘻嘻一笑,兩個人同時將握着藥丸的手藏到背後,胤禟瞧着胤俄憨憨的樣子,簡直是哭笑不得,手按眉心的說道:“十弟,再有兩年你都該成親了,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啊!”
胤俄最近跟青玉學會撒嬌了,只學着青玉的樣子可憐巴巴的說道:“九哥,我保證不亂用。”
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身材比自己還粗些的胤俄做出那等扭捏撒嬌的樣子,實在是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胤禟投降了,只皺眉道:“你說話可得算數,否則我可讓人直接將你遞解回京了。”胤俄一聽忙點頭如搗蒜道:“九哥放心,我一定不亂用。”
胤禟都讓了步,黛玉也不好再硬彆着青玉,她只將青玉拉到身邊溫言道:“青玉,你這藥太強橫,不可濫用,尤其是不可在我們都在場的時候用。”
青玉開心的跳了起來,點着小腦袋保證道:“哥哥放心,青玉記住啦,保證不亂用。”
來喜回去後打發車子來接各位主子,大家很快便回到了租來的宅子,只裡裡外外一通洗,好歹算是洗去了殘留的異味,衆人這才穿了衣服來到堂前,剛纔在雙月畫舫大家都沒有吃什麼東西,這會兒需得補上一頓,要不就得餓着肚子睡覺了。
用了飯,胤禟黛玉胤俄青玉坐在廳中用茶,青玉這纔想起來剛上船裡聞到的那股香氣,便說道:“剛纔那雙月畫舫上點了迴夢香,若不是我們事先服過解毒的藥,只消半個時辰,我們都會被迷昏的。”
胤禟眼色一沉,冷聲道:“薛蝌的膽子果然不小,連這等下三濫的東西都用上了!還好玉兒你有先見之明。”黛玉淡笑道:“九哥不必讚我,你不也想到了,只是我先說出來罷了。”
胤禟聽了只是微微一笑,胤俄卻瞪着眼睛叫道:“你們都想到了爲什麼不告訴我?”
胤禟微微一曬道:“告訴你,就憑你那藏不住事的性子,還不得被人看穿了,青玉雖小,都比你穩的住。”
胤俄摸了一回腦袋,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便不再說什麼,只端起茶杯灌了一起,嘆了口氣說道:“不過那薛蝌的酒的確不錯,這麼好的女兒紅,咱們平日裡可是喝不到的。”
胤禟都懶得理會胤俄了,這廝就是一小酒鬼,今兒在雙月畫舫上他還算是有分寸,否則只那兩罈子酒,還真不夠他一個人喝的。
“青玉,你這通通丸有幾日的效果?”胤禟笑着問道。
青玉豎起三根手指頭說道:“三天,這三天那薛蝌什麼地方都去不了,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呆着。”
胤禟聽了對黛玉笑道:“青玉這倒是歪打正着,我想這薛蝌定會以爲自己中了毒,青玉這藥古怪,只怕天下除了無嗔大師和青玉,再無人識得,薛蝌必會四處延請名醫,我們循着這條線索,定能挖出他的底細。”
黛玉點點頭道:“九哥說的沒錯。只撒下人手守在各大醫館外面,相信必有收穫。”
且說那薛蝌被自己的濁氣薰得昏倒在雙月畫舫之中,下身猶自不停的排氣,畫舫上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花廳,管家實在沒法子,只得命人用布捂了口鼻,這纔好歹衝入花廳將薛蝌扶了出來,河上的風吹來,那處於雙月畫舫下風頭的船可就慘了,不一會兒秦淮河上便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咒罵聲,大家發現惡臭來源是雙月畫舫,忙拼命越過去,然後向後打着旗語,攆雙月畫舫離開。薛蝌有生以來從沒丟過的臉,這一回徹底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