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的康熙收到孫御醫的密報,臉色鐵青,大怒喝道:“李德全,擬旨,着太醫院院判既然趕往維揚爲林海父子診病。”
李德全略略遲疑,輕聲提醒道:“皇上,發明旨麼?”
康熙眉頭緊鎖,沉思片刻沉聲道:“罷了,傳太子明珠索額圖來見朕。”李德全忙低頭退出御書房,往東宮而去。
沒過多會兒,太子胤礽隨着李德全來到御書房,少傾,明珠索額圖也趕到了御書房,康熙看看他們,板着臉沉聲道:“朕要出微服出京,仍舊由太子監國,讓明珠索額圖輔佐。”明珠索額圖忙跪下接旨,胤礽眼神一暗,垂頭道:“兒臣遵旨。不知父皇何日動身,去往何處,帶上哪幾位皇弟?兒臣也好安排。”
“嗯……朕誰也不帶,即刻動身。”康熙沉聲回答。
wWW_ttka n_¢O 胤礽一驚,他的父皇微服私服是常事,不過身邊多少會帶上幾位阿哥,這一回?胤礽不免多想了些。康熙沉聲道:“胤礽,此番朕出宮,不發明旨,不許張揚。你只做好監國便是對朕最好的孝敬。”
胤礽忙跪下稱是,康熙又交代了一番,才讓胤礽和明珠索額圖跪安。李德全跟隨康熙多年,早就明白康熙的用意,只去了御書房後面的小閣子裡取來便服,服侍着康熙穿了,主僕二人正要趁着夜色出宮,卻聽蘇麻喇姑在外面說道:“皇上,太皇太后請您過去。”
康熙眉頭一皺,瞪了一眼李德全,李德全忙搖搖頭。他服侍着康熙換回龍袍,才急急去了太皇太后的慈頤宮。太后太皇一見康熙,便問道:“皇上要出宮?”
康熙垂手躬身道:“是,孫兒想出宮走走。”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微笑道:“孫兒,你是想去揚州,對不對?”
康熙那白淨略帶麻子的臉上紅了紅,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太皇太后明察秋毫,孫兒是想去揚州。”
太皇太后點點頭道:“嗯,也該去瞧瞧,你那義弟和敏丫頭夫妻情深,敏丫頭去了,他一定極爲傷痛,玉兒這孩子小小年紀沒了親孃,怪可憐的,孫兒呀,若是江南安定了,不如調林海進京吧,我想着玉兒這孩子沒有親孃呵護,若是進了京,我還能多照看些。對了,玉兒好久沒寫信來了,孫兒呀,別不是他們出了什麼事情?”
康熙想了想,斟酌着說道:“義弟病了,他的兒子又中了毒,孫兒總覺得不放心,這纔想去揚州,一來探望於他,二來,孫兒想把兩個孩子接到宮中,養在老祖宗這裡,在您這兒,憑是誰也算計不着他們。林海也能放心。”
太皇太后面色一沉,怒道:“是什麼人下的毒,好大的狗膽,孫兒,你只管去,將孩子們接回來,告訴你那義弟,這兩個孩子,我保了。”一方面因着對賈敏和黛玉的喜愛,另一方面也爲了江南安定,讓林海死心踏地的用命,大皇太后怒了。
康熙忙應了下來,又將朝政上的事情對太皇太后說了一回,若是有什麼大事急着決斷的,還得要太皇太后拿主意。
李德全秘密出宮到了太醫院院判的府上,傳了康熙的秘旨,命他換了便服坐了馬車悄悄出城,在城外與康熙會合,一行數人往揚州趕去。
江南,揚州,林府,黛玉端端正正的坐在後花廳的主位上,兩旁雁翅站着繡綺素絹彩綾雲錦,這四個原是服侍賈敏的丫頭,如今賈敏去了,林海便命她們去服侍黛玉,她們四人原就是賈敏爲黛玉準備的,只不過先放在自己身邊調教着,年紀都在十一二歲之間,個個聰明能幹,且又識文斷字,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麼。
繡綺天生一雙巧手,她繡的花樣兒活靈活現,有一回爲賈敏繡了一雙芙蓉花的繡鞋,真得引來了蝴蝶;素絹沉穩大方,難得的有過目不忘的好記性,無論人或事,她見過聽過一回再不會忘記,一直是賈敏的活帳本,要查問些什麼,只叫素絹來回就行了;彩綾有一手好廚藝,她做的菜餚點心,是連康熙大帝都讚不絕口的,也是她養叼了黛玉的嘴巴,有一絲兒味道不對,黛玉便不肯吃;雲錦是這四人裡年紀最小的,看上去嬌憨的她梳出來的花樣兒新巧大方,就連一向要求高的賈敏都十分滿意。這四個丫頭除了各有所長之外,還有一點共同之處,那便是她們一直是賈敏管家的助手,尋常的事情她們都能做主。在這四個丫頭旁邊,還站着黛玉的雪雁雪羚霜華霜月,二雪二霜年紀小些,只有七八歲,一邊服侍着黛玉,一邊還在跟着學本事。
王嬤嬤將一直伺候青玉的奶孃丫環帶了上來,黛玉板着小臉看着,沉聲道:“李奶孃,一直是你喂少爺吃奶,其他人從不沾手,少爺中毒之事你有什麼話說?”
“奴婢……奴婢……”李奶孃渾身亂顫,連句整話也說不出來,平日裡看着小姐總是笑着的,幾時見過她這般沉靜,散發着無形的威嚴。
“李奶孃,二十年前你家因爲家裡窮,吃不上飯,將你以十兩銀子賣到咱們府上,當時籤的是死契,十六年前,夫人問準了你的意思,將你許給劉嬤嬤的兒子,你男人跟着義叔,也是個勤勉的,你家大小子蒙了老爺的恩典,在學裡上了兩年學後便去了鋪子裡做事,前陣子聽崔嬤嬤說他又勤快又能幹,小姐還打算提拔他,而你,因讓你做少爺的奶孃,老爺夫人還特意賞了二十兩銀子,也免了你婆婆的差事,讓她專心照顧你的二丫頭,李奶孃,這一家子三四輩了的老臉,你都不要了,竟還不說麼?”素絹在黛玉的授意下一句一句的說着,只見李奶孃跪在地上,頭越垂越低,低聲啜泣起來。阿奶孃因當初賣的是死契,又嫁給林家家生奴才,也算是家生子兒了,似她這樣的奴才,生死全在主子手裡握着。
黛玉雙眉皺眉,沉着臉道:“罷了,她既不肯說,便將她綁了送到官府,將她一家子逐出林府,永不許回來。”
李奶孃嚇得撲倒在地上,哀求道:“小姐不要呀,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
這話還要從大戶人家的規矩說起,大戶人家裡對於奶子,都會提供極好的飲食,可是所有的飲食都不放鹽,因爲放鹽會讓奶水變少質量下降。而這李奶孃偏又是個口重的,吃了大半年不放鹽的飯食,着實讓她難受。大約在半年以前,李奶孃的孃家表姐來看她,還給她捎來些鹽,她那表姐讓李奶孃每次吃飯時悄悄放一點兒,說這鹽是特製的,奶子們吃了不會對奶水有任何的影響,李奶孃的表姐也是在大戶人家做奶子的,因此李奶孃便收下那鹽,起初她悄悄的放了一點在湯裡,發現喝了之後奶水非但沒有變少變差,反而比先前還濃還多,她便放了心,將那鹽用小瓶兒裝了放在身上,每次吃飯時都揹着人悄悄放一點,一直也沒有什麼事情,她便放了心,這鹽也是越放越多,當初李奶孃的表姐囑咐她,每頓只能用指甲挑一點點,不可多放,李奶孃現在卻一次要放一指甲蓋兒那麼多。結果少爺真的吃出問題了。李奶孃只當是自己吃鹽太多害了少爺,卻不知道這裡面別有內情。
黛玉聽完這話,冷着臉問道:“那鹽可還剩下?你那孃家表姐在誰的府上當差?她是一次將鹽給你,還是過段日子送來一些?”
李奶孃伏在地上回道:“回小姐的話,奴婢這裡還有一點兒鹽,奴婢表姐是在鹽商陸家做奶孃,表姐每個月都會來看奴婢一回,給奴婢送鹽,每次給的鹽只夠一個月的。”
黛玉點點頭,又問道:“這個月她還沒有來送?”
李奶孃磕頭道:“回小姐,還不曾。”
黛玉轉頭道:“彩綾,把鹽拿過來,分成三份,送一份到孫御醫那裡,請他查驗。”彩綾應聲走了下去,李奶孃哆哆嗦嗦的將一隻粗瓷小瓶交了出來,煙羅打開看了看,見果然只剩下一點瓶子底。
黛玉又道:“李奶孃,老爺夫人信任你,才讓你給少爺當奶孃,你若是受不了不吃鹽,大可以說出來,難道我們府裡是不能說話的地方,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偷偷吃這來路不明的東西,你自己說,我該怎麼處置你?”
李奶孃哆嗦着磕了頭,哭道:“奴婢知罪,奴婢害了少爺,是死罪。奴婢領死,奴婢只求小姐開恩,饒了奴婢的家人。”
黛玉看着李奶孃,緩緩開口道:“方纔只是你一面之辭,不足爲信。”
李奶孃忙磕頭道:“回小姐,奴婢字字屬實,並無半句虛言,算算日子,奴婢孃家表姐這兩日便要送鹽來的,到時小姐一問便知。”
黛玉點頭道:“好,我便等你那孃家表姐來。王嬤嬤,將李奶孃關進柴房,等她那孃家表姐來了,查明真相後再發落。”守在一旁的王嬤嬤答應一聲,快步走到李奶孃身邊,低聲道:“還不快謝小姐開恩。”李奶孃磕頭謝了恩,才垂頭隨王嬤嬤走了。
雪雁不解的問道:“小姐,怎麼不綁着她,回頭再跑了可怎麼辦?”黛玉淡淡說道:“素絹,安排人在暗地裡監視着,有任何動靜立刻來回我。”素絹答應一聲,立刻去安排。
果然沒過兩日,李奶孃的孃家表姐在後角門上求見,黛玉命人將李奶孃帶到角門旁的門房裡,在那個孃家表姐將鹽包掏出來交與李奶孃的時候,林忠帶着幾個小廝衝將進來,拿了個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