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慧玉證情
胤禩隨那小廝走了一陣子,來到一間不起眼的小茶樓的小包間。一個二十來歲的青衣男子快步迎上前來,做揖道:“見過八貝勒。”
胤禩沉聲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青衣男子低聲說道:“草民衛如蘭,家父衛德納。”
胤禩臉色微沉,衛德納是何人,他自然是知道的。此人正是他的生母良貴嬪衛氏的親哥哥。當年衛氏獲罪,男丁被流放,未成丁者被賣爲官奴,女眷籍沒入宮以充賤役,衛氏長大後被康熙所幸,康熙賞了恩典,將衛氏一族還活着的男女赦爲平民,衛氏原本也是大族,經此大難,只剩下衛德納這一個男丁和幾名女眷,衛德納爲奴之時被主子賞了恩典,娶了一個丫環爲妻,生下一子,便是衛若蘭。因衛家是平頭百姓,也沒資格進宮見衛氏,因此胤禩只知道他有這麼一個舅舅,竟是從來沒有見過。
“你有何事求見本貝勒?”胤禩淡淡問道。
衛如蘭笑道:“家父得了恩典,脫籍後便做些小營生,如今生意有了起色,這全是宮裡娘娘和貝勒爺的恩典,因此我們一心想着報答,今日求見貝勒爺,就是要告訴貝勒爺,您若有什麼吩咐,衛氏一家誓死辦到。”
胤禩微有些吃驚,用審視的目光看着衛若蘭,這衛若蘭生得相貌堂堂,可稱得上一表人才,並無一絲卑躬屈膝的奴才相,胤禩淡淡問道:“不知舅舅是做什麼生意的?”
衛若蘭微笑道:“這話若是外人問,若蘭只會說家父做的是筆墨生意,可是貝勒爺問,若蘭自要實話實說,我們明面上只有兩家筆墨鋪子,可暗地裡,控制着西北的私鹽買賣。”
胤禩大驚,瞪大雙眼看着衛若蘭,衛若蘭笑道:“衛家能有今天,全是仗着娘娘的恩德,若是貝勒爺覺得此事有礙娘娘和貝勒爺,我們可以立刻收手,不過就是一年百十萬兩銀子的收益,也不算什麼。”
胤禩心中大驚,百十萬兩銀子,還不算什麼,這衛家到底有多深的家底子,他爲什麼要這樣說?他想做什麼?
衛若蘭彷彿有看透胤禩的能力,微笑說道:“若是貝勒爺不反對,衛家願傾盡所有相助貝勒爺。”
胤禩看着衛若蘭淡淡道:“我有什麼要你們幫助的?”
衛若蘭輕聲道:“助貝勒爺坐上那個位子。”
胤禩一凜,逼視着衛若蘭道:“你想做什麼?”
衛若蘭冷靜的說道:“我們想報答娘娘的恩情。”
胤禩沉聲道:“報答恩情?你以爲我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言麼?”
衛若蘭並沒說什麼,只將一疊銀票放到桌上,最上面的一張面額爲一萬兩,那厚厚的一疊,少說也有幾十張,胤禩皺眉看着衛若蘭,衛若蘭淡淡道:“這是一百萬兩銀票,無印信,通兌,這只是我們的一點點心意。請貝勒爺笑納。”
胤禩真的疑惑了,他冷冷沉聲道:“不知所謂。”說完便甩袖而去。衛若蘭看着胤禩的背影,點頭微笑。將桌上的銀票收好便匆匆離開。
胤禩走出小茶樓,心中滿是疑惑,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他的面前,衛若蘭從車中探出頭來笑道:“若貝勒爺不嫌棄,便讓草民送貝勒爺一程吧。”
胤禩心念微轉,便命小廝在車後跟着,上了衛若蘭的車。一上車,胤禩便看到車中坐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胤禩一見這男子,便不由的生出一種親切之情,此人正是衛德納,良貴嬪衛氏的親哥哥,都說是外甥象舅舅,這話一點兒也不假,胤禩和這男子有六七分相似,猛的打眼一瞧,竟比衛若蘭和衛德納還象父子倆。
衛德納看着胤禩,神情有些激動,他這車子寬敞高大,衛德納站起來也不會碰到頭,他上前躬身道:“給八貝勒請安。”
胤禩沒由來的上前攔住他道:“舅舅免禮。”一聲舅舅出口,胤禩自己都驚呆了,這一聲舅舅,他叫的是如此自然,彷彿叫過無數次一般。
衛德納雙脣顫動,不管他來找胤禩是何目的,這一刻,他是感動的。衛若蘭也有些動容,忙說道:“貝勒爺,父親,坐下說話吧。”
衛德納攜了胤禩坐下,雙眼看着胤禩,激動的問道:“你額娘還好麼?我們身份低下,也沒資格去求見她,這十多年讓她一個人在宮裡熬着,也沒個助力,衛家對不起她呀。”
胤禩低低道:“額娘還好。見不到親人,額娘心裡也不好受。”
衛德納忙說道:“貝勒爺,我們父子做了點小生意,這些年一直在西北,如今剛回京城,這裡有些銀子,貝勒爺拿給娘娘,也好打點使費。”說完便將一隻小匣子遞給胤禩,胤禩忙推辭道:“舅舅不必如此,額娘不缺什麼。”
衛德納搖頭道:“怎麼能不缺,宮裡誰不是一雙勢利眼,一顆富貴心,只憑着宮裡的供奉怎麼能夠的,這是我做哥哥的對妹妹的一點心意,你既叫我舅舅,便不要拒絕。這裡還有一份給是你的,只管拿着花,舅舅別的沒有,銀子卻是不缺的。剛纔我們打你府前經過,心裡很不是個滋味,憑什麼那四阿哥被封王,你卻只封了貝勒,太不公平了,不就是那四阿哥有佟佳一族撐腰麼,我們雖沒有那麼大的權勢,可是我們有銀子,有銀子便好辦事。只要你八貝勒一句話,我們父子便會爲你傾盡全力,助你上位。”
胤禩心裡也明白,衛氏父子選擇自己,固然有一分親情,但更多的是打着奇貨可居的主意,一但自己上位,他們將得到最豐厚的回報。面對這麼好的條件,他有什麼理由拒絕呢。不過胤禩轉念又一想,不能太快答應下來,這樣自己便失了主動。於是便對衛納德笑道:“事關重大,胤禩要先問過額娘才行。”
衛德納點頭笑道:“好,城西大街的翰香齋就是若蘭開的,你有事只管過來。”衛若蘭忙送上一隻碧玉扳指,笑着說道:“若是不方便,使人拿着這隻扳指來也是一樣的。”胤禩笑笑接過扳指套在了大拇指上,衛若蘭笑道:“我們只能將貝勒爺送到府上後門,不便再往前去了。”
胤禩笑道:“表哥不必如此見外,叫我胤禩或是八弟都行。”
衛德納笑道:“使不得,禮不可廢。”
說話間便到了八貝勒府的後門,胤禩下了車,衛氏父子乘車走了,胤禩拿着兩個只小匣子,恍如做夢一般,舅舅意外的冒出來,還是個極有錢的舅舅,這事怎麼想怎麼古怪。他進府去了書房,將所有人遣退,打開兩隻小匣子,給他的小匣子裡,是一沓銀票,他點算一下,竟然有一百二十萬兩,再看看給額孃的匣子,那隻匣子裡的銀票張數極多,可是面額卻都不大,最小的五十兩,還有一百兩二百兩五百兩,最大的一千兩,可是數量多,那一匣子也有一百二十萬兩。胤禩雖然是皇家阿哥,可還真沒見過這麼多銀票,他坐在書桌前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將自己的那一份收好,再將給他額孃的那份放回匣子中,帶着匆匆進宮去了。
良貴嬪看到那麼多銀子,吃驚的問道國“胤禩,你從哪兒得到這麼多錢?”
胤禩也不瞞着,將衛德納之事一五一十說了,良貴嬪聽罷,眼中含淚,低低喚道:“小哥……”胤禩替良貴嬪擦了淚,小聲說道:“額娘,舅舅的情況看上去還不錯,額娘別傷心了。”
良貴嬪低低道:“我明白,可是這麼大一筆銀子,你舅舅他……胤禩,你想要這銀錢麼?”
胤禩忙說道:“額娘忘了,舅舅也給了兒子一份,和額孃的一樣多,舅舅說的沒錯,額娘在宮裡總是要打點打點纔是,別的不說,就是這些頭面釵環,額娘也該添置一些了,就連那些後來進宮的人,首飾也比額孃的光鮮。”
良貴嬪看着胤禩,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道:“額娘明白了,胤禩,你拿着這些銀子,給額娘添置些象樣的釵環首飾,再添置些珠花玉鐲之類的,額娘也好打賞人。”
胤禩忙說道:“額娘,兒子這裡有,不用額娘給錢。”
良貴嬪搖搖頭道:“你日後用錢的地方多,聽額孃的。”胤禩想了想,將那些小面額的銀票拿出來,另找了一個小匣子裝了,然後說道:“額娘,這些留着您打賞人用,其他的您先收起來,兒子慢慢尋些好的頭面送來,等兒子沒有銀子了,再來向額娘要。”
良貴嬪點點頭,輕嘆道:“好,只要能對你有好處,額娘做什麼都行。”
就這樣,在胤禟他們不曾察覺的時候,胤禩得到了一份強有力金援,也正是因爲有了衛氏父子的支持,才讓胤禩本就不甘的心更加膨脹,也讓越陷越深……
胤禎的身體恢復的很快,七八日後,他便能下地行走了。在這七八日中,胤礽便查清了烏雅氏毒殺先皇后和宜妃的事情,烏雅氏之父提供的毒藥,烏雅氏想法拿捏了先皇后和宜妃的試毒女官,讓她們在試毒的時候悄悄下毒,鳩殺了佟佳皇后,而宜妃因爲身懷有孕,才逃得一死,卻讓十一阿哥自出生後便一直病體纏綿,太醫只道是十一阿哥先天不足,若非無嗔大師給十一阿哥診脈,十一阿哥便要白白被葬送了。
關於胤禛被調包之事,因當時的穩婆被烏雅氏盡數殺死,而周全又不是直接人證,烏雅氏後來又翻了供,一口咬死胤禛她從宮外抱來的漢人孩子,佟佳皇后已死,無法以用滴驗親的方法來驗證胤禛的出身,這讓胤禛心裡很不是個滋味,雖然太皇太后和他的皇阿瑪相信他是佟佳皇后的骨肉,可是到底不能服人,皇家子嗣又豈容混淆呢。
黛玉聽說此事,便有意向清婉打聽佟佳氏女子所生子嗣是否有什麼特點,想從其他的方面來證明胤禛的身份。清婉回去問老福晉,老福晉是何等樣人,立刻覺察出來,便進宮求見,並以講笑話的方式說出:“佟佳氏女子所生的男孩,天生不能吃梅子,不論是鮮梅或是醃梅,一吃梅子便渾身起紅疹,癢的受不了,只有用黃連艾子水泡澡,才能消除這種痛苦。”
胤禛也在場,他聽了先是一愣,原來他最討厭吃梅子,那怕是有宮人端着梅子從他的身邊經過,他都會黑沉着臉狂釋放冷氣,把他自己整得生人勿近。久而久之,服侍他的人都知道這一條,從來不會讓一顆梅子出現在胤禛的眼前。續而大喜,飛快跑出門向秦順叫道:“爺要吃梅子,快去拿來。”秦順一愣,忙跑去取來梅子,胤禛皺着眉頭拿起一顆,以視死如歸的大無畏氣勢丟入口中,佟佳老福晉一句:“嘗一小口就行”的話沒說話,胤禛便將那去了核的梅子咽入腹中。
紅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胤禛皮膚上冒出來,瞧着很嚇人。黛玉素性喜潔,忍不住皺着眉頭別過身去,康熙則大喜的衝下來抱住胤禛,激動的叫道:“你是小蝶的孩子,感謝上天,你真的是小蝶的孩子……”佟佳老福晉楞住了,好半天才顫聲道:“四阿哥是小蝶的骨血?”太皇太后激動的點點頭,不覺淚已盈眶。
胤禛癢的受不了,也顧不得會不會君前失儀,在身上狂抓起來,胤禟忙命人煎了黃連艾子水,讓胤禛好好泡一泡,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胤禛身上的紅疹才退下,他另換了乾淨的衣服走出來,佟佳老福晉顫微微的走到胤禛面前,認真的看着胤禛,顫聲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胤禛是冷麪之人,此時也不由得的激動起來,擡眼看着佟佳老福晉,這位自小就很關心自己的高外祖母,雙脣輕顫着,竟說不出話來。
康熙走上前拍拍胤禛的肩道:“老四和你九弟,去爲你們額娘報仇吧。”
胤禛點點頭,和胤禟轉身便走了出去。因事涉皇家陰私,所以不能公開處置烏雅氏,當日康熙一時氣憤要李德全將烏雅氏千刀萬剮,李德全知道不妥,便略拖了拖,果然沒過多會兒,太子便將烏雅氏提走審問,才審結了此案。因此烏雅氏便多活了幾日,現在是胤禛胤禟報仇的時候了。
胤禟特意要青玉要了些特別的藥物,那黑瓷小瓶中的剩下的牽機兌開,灌入烏雅氏的腹中,烏雅氏生生受了七日斷腸摧心之痛,然後才極爲悽慘的死去,她死後,屍首被扔到亂墳崗子,當夜便被野狗分食。可嘆她若是安安份份,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大仇得報,胤禛和胤禟兩個人心情卻一點兒也不輕鬆,這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想到,若他們沒有投生到皇家,便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胤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主意,要和黛玉遠離朝堂,以別的方式來輔佐他的皇阿瑪,而胤禛想的卻是掃盡宮中的陰暗,讓紫禁城內不再有這種骯髒齷齪的事情。
胤禎早就知道自己的額娘罪大惡極難逃一死,他也不想爲額娘求情,只來到南書房,跪求康熙將他廢爲庶人,康熙大怒,拍着桌子吼道:“十四,朕是你皇阿瑪,你是皇的兒子,怎麼廢,將朕也廢爲庶人?你躺了這七八日,就想到這個?你……你這個不孝子,你氣死朕了……”
看着康熙氣得臉紅脖子粗,爲自己大動肝火,胤禎低頭道:“皇阿瑪息怒,額娘犯下的罪行百死難贖,胤禎身爲人子,自當爲額娘贖罪,皇阿瑪法外開恩,饒了兒子,可是兒子不能安心。”
“胡鬧,你眼裡就有額娘,難道沒有老祖宗?沒有皇阿瑪?沒有你兄弟姐妹?你受傷這些天,你四哥九哥不眠不休的照顧你,十三天天怕你悶,天天陪着你,這些都是假的?你這樣做,讓你四哥九哥怎麼想?你對得起他們麼?還有青玉,青玉還不到四歲,他爲了你,差點兒把小命都搭上,你的嫂子們,玉兒姐姐,誰不是爲你哭紅了雙眼?胤禎,這些人都是真情實意,你怎麼死不開竅!”
胤禎被康熙罵得無顏以對,只跪伏在地上,這時李德全悄悄去給胤禛胤禟報了信,這兩人匆忙趕來,胤禟忙對胤禎說道:“十四弟,烏雅氏犯下的罪行與你何干,那些事都是在你出生之前做下的,該報的仇我們都報了,你還有什麼不安心的,說起來我和四哥還是你的殺母仇人,你心裡過不去,是不是還要殺了我們替她報仇?”
胤禎泣道:“她若不害先皇后和宜額娘,又豈會有今日之禍,胤禎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不會有報仇之心。”
胤禟拍拍胤禎的肩說道:“這不就結了,十四弟,這場恩怨已經了結,我們都放下吧,只做好兄弟,共同輔佐皇阿瑪,將我大清揚威天下,你說好不好?”
胤禎被胤禟的話說動,擡頭看着胤禟道:“胤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