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慧玉證情
崔嬤嬤從頭到腳將鳳姐細細看了一遍,然後走近鳳姐,忽然伸出手將鳳姐的荷包摘下來,沉聲道:“姑奶奶這荷包帶了多久了?”
鳳姐想了一會兒說道:“打從前年生了大姐兒,出了月子便一直帶着。
老嬤嬤點點頭,從自己的頭上拔下一枝銀簪挑開荷包的線頭,那荷包竟是有夾層的,崔嬤嬤將夾層拆開,用簪子細細拔了一回,將一些棕黃色的粉末細細的拔出來倒鋪在桌子上的宣紙上,沉聲說道:“這是麝香,婦人身上帶了這個,再別想有身子。”
王子騰夫人一把抓信鳳姐的手,急切的問道:“鳳丫頭,這荷包是認給你的,你怎麼就一直帶着?”
鳳姐聽了崔嬤嬤的話身子便一直打顫,她顫聲說道:“這荷包是大姑媽給我的,生了大姐兒之後,姑媽說她瞧着我心裡不痛快,便給了我四個荷包,說是能了疏解心情,我聞着這香氣便覺得清爽,就一直帶着。”
崔嬤嬤搖了搖頭道:“姑奶奶,你太年輕了,這麝香確是有清心醒神的功效,可是年輕媳婦子是不能用的,這用的久了,會毀了一輩子。”
鳳姐撲到王子騰夫人懷中哭了起來,崔嬤嬤只是搖了搖頭,大家子裡這等見不得光之事委實太多,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王子騰夫人摟着鳳姐,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可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讓鳳姐好好痛哭一場。鳳姐哭了一會兒,擡頭帶淚說道:“嬸嬸,請您讓二爺進來。”
王子騰夫人點點頭,命人去請王子騰和賈璉,少時王子騰和賈璉兩人走了來,兩人邊走邊聊,說的那是那些有關外放的事情。進門一見鳳姐淚流滿面,王子騰夫人面上滿是怒容,王子騰驚訝的問道:“夫人,鳳丫頭是怎麼了?”賈璉亦上前將鳳姐摟到自己的懷中,輕聲問道:“鳳兒,你受了什麼委屈?”
王子騰夫人只說道:“鳳丫頭,你一五一十的說給你叔叔聽,讓他爲你做主。”
鳳姐泣道:“大姑媽給了荷包,那荷包的夾層裡藏着麝香,侄女兒無知,竟帶了兩年。”
王子騰和賈璉的臉色都變了,王子騰大怒道:“豈有此理,鳳丫頭你先別哭,此事叔叔一定與你做主。”
賈璉扶着鳳姐的手咬牙切齒的說道:“鳳兒,這事絕不能就這麼過去,這個荷包拆了,家裡可還有她送的荷包,咱們得當着面戳穿她,一定要人贓並獲。”
鳳姐含淚哭道:“家裡還有三個。”
王子騰夫人氣道:“老爺,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明兒就該去賈家爲鳳丫頭討個公道。”
王子騰雙眉緊皺,沉聲道:“鳳丫頭,你打發平兒家去把那三隻荷包拿回來,你們兩人今晚就在我這裡住下,等明天天一亮我就打發人去接你大姑媽和你們府上的二老爺,她也王家嫁出去的姑娘,鬧到賈家去到底是王家沒臉。”
賈璉看看鳳姐,無奈的點點頭。這一夜,賈璉和鳳姐都沒能睡着,鳳姐心裡難受,在賈璉懷裡哭了一夜,賈璉心中也是難受的緊,摟了鳳姐好言好語的撫慰了,還好這小夫妻兩個還年輕,王子騰又說要爲鳳姐請太醫診脈開方子調理身子,想來日後還是能有子嗣的。
第二日一早,王子騰命管家拿了他的貼子去了榮國府,只說要請賈政夫妻過府。賈母一聽王子騰相請,喜出望外,忙命賈政和王夫人收拾了,帶着禮物趕緊過去。
賈政夫妻一進王府,王夫人便覺得有些不勁兒,管家將他們兩個迎到客廳,王子騰和夫人都坐在客廳裡,賈璉和鳳姐坐在下首,瞧着見賈政夫妻進來,賈璉滿臉怒色,可還是和鳳姐站起來,對賈政躬身喚了一聲:“二老爺。”卻連瞧也不瞧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子,卻還沉着臉說道:“璉兒放了外任,鳳丫頭便不懂規矩了。”
王子騰重重拍着桌子道:“王金花,跪下!”王金花是王夫人的閨名,若非王子騰氣急,再不會這樣稱呼她。
二太太一驚,猛的擡着看着王子騰,驚愕的叫道:“二哥,你說什麼?”
賈政亦皺起了眉頭,有道是出嫁從夫,王子騰雖然是孃家哥哥,可也不該如此當着小輩這樣叫。賈政躬身道:“二內兄,你這是……”
王子騰只將那三個荷包往桌上一拍,沉聲喝道:“王金花,你可認得這荷包?”
王夫人一瞧那三隻荷包,便微微變了臉色,只搖搖頭道:“二哥,我沒見過這荷包。”王夫人倒也有心機,她知道必是這荷包的事發了,便先推個一乾二淨。
鳳姐氣急,上前抓着一個荷包跑到王夫人面前,氣呼呼的問道:“二嬸子,大姑媽,好個親上加親的長輩,我生了大姐兒,你特特拿了四隻荷包來送給我,還說這荷包能助我休養身子,難道你都不記得了?”
王夫人將心一橫,只做出驚愕的樣子,愕然道:“鳳丫頭,你在說什麼呀,我幾時送過你荷包?”
鳳姐細一想當日的情形,當時她身邊只有平兒,二太太身邊只有一個周瑞家的。鳳姐便對王子騰說道:“叔叔,當日裡有平兒和周瑞家的在場,二叔只將他們傳來一問便知。”
王子騰點點頭,王夫人便叫道:“那平兒是你的心腹,你指使着她,要她說什麼她不說的。”
王子騰冷喝道:“好,那就叫周瑞家的來。管家,把周瑞家的帶上來。”
王夫人心中暗驚,生怕周瑞家的兜不住,給她漏了個底掉。周瑞家的上來先跪下磕了頭,她是王夫人的陪房,是王家的家生子兒,見了老主子自是要行大禮。
王子騰沉沉的嗯了一聲,冷聲道:“周瑞家的,你來看看這三個荷包?”
周瑞家的一瞧,便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這荷包的底細她太清楚了,那夾層就是她做的,麝香也她碾成末兒塞進去的,當然她做這一切的時候,二太太是一直在旁邊盯着的。
瞧了周瑞家的表現,王子騰心裡明白了,立刻沉聲喝道:“周瑞家的,還不從實招來。”
周瑞家的嚇的一激靈,只伏在地上飛快的說道:“回二爺,這荷包是太太命奴婢做的。一共做了四隻,都撿大小姐喜歡的花樣兒繡了,大小姐出了月子,二太太便帶着奴婢將荷包送過去,這二年大小姐一直都帶着。”
王夫人一聽氣急敗壞的衝到周瑞家的面前,一腳踢向周瑞家的,口中罵道:“你這狗奴才,行這悖主忘恩之事,要害鳳丫頭不能有身子,還要賴到我的身上,你安的是什麼心?”
王子騰一聽這話,只冷冷一笑,沉聲道:“我幾時說過這荷包會害鳳兒不能有身子?”
王夫人愕然,擡頭瞪眼看着王子騰,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賈政聽到這裡,心裡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一張老臉紫脹紫脹的,他瞪着眼走到王夫人面前,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罵道:“賤人,你好狠的心腸,璉兒是我的侄子,璉兒媳婦是你的親侄女,你怎麼下得去手!”
王夫人被賈政打翻在地,她捂着臉看着陰沉着臉的王子騰夫妻,一臉怒容的賈政,滿眼恨意的賈璉夫妻,只低着頭嗚嗚哭了起來。
賈政看向王子騰,沉聲道:“這賤人謀害賈門子嗣,我要休了她。”王子騰沉聲道:“這等喪盡天良之人,我們王家也不收留,政公只隨意處置,我王家絕無意見。”
王夫人大驚,也顧不上哭了,只捂着臉叫道:“二哥,你不能這樣!”
王子騰冷哼道:“我爲什麼不能這樣,大哥是過世了,若是大哥還在,看到你這樣算計他的鳳兒,他會如何做你心裡清楚。”王夫人聽了這話不由打了哆嗦,鳳姐之父當年是聲名赫赫的將軍,脾氣最暴燥,且又最疼鳳姐這個女兒,常說有鳳姐這一個女兒,比有幾個兒子都強,鳳姐的性子,有一多半是他慣出來的。若是他知道鳳姐受了委屈,那讓鳳姐委屈之人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他一刀劈作兩半。
賈璉將周瑞家的叫到一旁,將她說的話細細的錄了一份筆錄,讓周瑞家的打上手印畫了押,然後將供狀和兩隻荷包封在一起,交給王子騰收了起來。然後將另一隻荷包交到賈政手中,沉聲道:“二叔,請給侄兒和侄兒媳婦一個公道。”
賈政緊緊攥着荷包點了點頭。向王子騰躬身拱手道:“賈政告退。”
王子騰點點頭,命管家將賈政夫妻送了回去,然後對鳳姐說道:“鳳兒,賈政還是個端方之人,你和璉兒放心回去吧。”
鳳姐點點頭,和賈璉向王子騰夫妻行了禮,王子騰夫人走上前笑道:“鳳兒,雖說是嫁出門的姑娘潑出門的水,可是王家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鳳姐感激的點點頭,她的父母雙亡之後,一直是嬸嬸照顧她的,對她真如親生骨肉一般。賈璉撩袍給王子騰夫人跪下,真誠的說道:“謝嬸嬸。”
王子騰夫人笑笑,將賈璉扶了起來,王子騰也走過來說道:“璉兒,你如今沉穩多了,我也能放心了,到了任上要是有什麼難事只管來信,叔叔能幫的一定幫你。”
賈璉夫妻回到榮國府,禧堂裡已經鬧翻天了,賈政跪在賈母面前一定要休妻,把個賈母鬧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王夫跪在賈母的面前,只是哭,她嫁到榮國府幾十年,還是頭一回哭成這樣。
賈母拄着柺杖直搗地,沉聲喝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政兒,好好的你又鬧什麼?”
賈政含淚道:“回稟母親,這不賢之人謀害賈家子嗣,兒子再不要這等狠毒之人。”
賈母大驚,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問道:“她害了誰?”
賈政將那荷包交給賈母,泣道:“母親,這不賢人用這荷包害得璉兒媳婦一直不能有身子了。”
賈母大驚,將荷包奪了過去,放在鼻端細細的聞了,臉色也沉了下來,只向王夫人喝道:“這是你做的?”
王夫人情知這會兒也否認也沒有用了,只跪伏在地上哭道:“老太太,是兒媳婦一時糊塗,兒媳婦再也不敢了。”
賈母大怒,拿起柺杖猛的砸向王夫人,將王夫人的頭上砸了個口子,血一下子便涌了出來。鴛鴦站在一旁,忙上前拿帕子捂着王夫人的頭,看着賈母說道:“老太太,先給二太太止血吧!”
鴛鴦在賈母面前素有份理,賈母便沉着臉點了點頭,鴛鴦飛快的給王夫人包紮了傷口,王夫人也不敢起身,還跪在那裡。
賈政跪在另一邊,對賈母說道:“老太太,求您允許兒子休妻。”
王夫人擡頭看着賈母,見賈母要點頭,忙膝行幾步上前抱着賈母的腿,哭求道:“老太太,媳婦知錯了,求您饒了媳婦這一回吧,別的不看,只看在我爲二老爺生了珠兒元春寶玉,還爲老太爺守了三年的孝。”
賈母看了看賈政,王夫人說的沒錯,她爲老太爺守了三年的孝,輕易不能休棄。賈政雙眉緊皺,顯然是想到了這一層。可是若不休也着實咽不下這口氣,賈母想了片刻,對賈政說道:“她爲老太爺守了三年的孝,休是不可休的,那便將她貶爲姨娘吧。”
賈政悶悶點了點頭,他也知道休妻這種事情於女方固然丟人,可是他這做丈夫的,臉上也不光彩。賈母想了想,喝道:“賤人,還不滾出去,趙姨娘平日裡做什麼,你便跟着做。”
王夫人,哦不,現在應該叫她王姨娘了,磕了個頭退了出去,她還想回房,琥珀追了出來,脆聲道:“王姨娘,老太太說了,不許你往上房去,拔了二老爺院子裡西廂房讓你住。你只往那裡去吧。”王夫人心中暗恨的直咬牙,卻只能低聲下氣的應道:“是,婢妾遵命。”
賈母的房中,老太太沉聲說道:“政兒,家裡如今再禁不起折騰了,貶了王氏便也罷了,就不要聲張了。”
賈政愁眉苦臉的說道:“老太太,這事璉兒和他媳婦都知道了,就連王家也知道了,我還是聽了二內兄的話才知道這件事情。”
賈母雙眉鎖的更緊,只問道:“他怎麼說?”
賈政忙道:“他已經不承認那不賢人是王家的姑奶奶。”
賈母吃了一驚,忙又問道:“那璉兒和媳婦怎麼說?”
賈政嘆氣道:“他們豈有不把這事鬧出來的。”
賈母忙叫道:“鴛鴦,快去拉着璉兒和他媳婦,讓他們趕緊到我這裡來。”鴛鴦忙跑了出去,賈母又吩咐道:“琥珀,去瞧着些,若是大老爺大太太過來,速速來回話。”琥珀忙也跑了出去。
沒過多會兒,鴛鴦便看到賈璉和鳳姐回府,忙上前請賈璉鳳姐到上房去,賈璉鳳姐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料想到榮國府裡會有什麼反應了,二人沒說什麼,只隨鴛鴦去了上房。
賈政見賈璉鳳姐來了,上前面帶慚色躬身道:“璉兒,璉兒媳婦,二叔對不起你們,讓你們受委屈了。”
賈璉鳳姐閃過一旁,賈母軟聲說道:“璉兒,鳳丫頭,你們倆個過來,這事讓你們受委屈了,我心裡盡知道的,你們二叔已經將王氏貶爲姨娘爲你們出氣,這事便這樣吧,若是鬧開了大家臉上都沒有光彩。”
賈璉鳳姐心中已經有了主意,賈璉便點點頭道:“老太太知道我們委屈便也罷了。”
“不行……”“大老爺,大太太,您別……”賈赦和琥珀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賈母臉色一沉,這賈赦自從二房裡被貶,越來越目中無人了,連她的上房也敢亂闖。
賈赦和刑夫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賈赦滿面怒容,刑夫人臉色也不好看,刑夫人看見鳳姐,臉上倒還有了一絲憐惜的意思,只說道:“鳳丫頭,可憐你受了這等委屈。我們竟一點兒都不知道。”鳳姐心裡一暖,這纔是一個做婆婆該有的態度,便走到刑夫人面前,曲身道:“老爺,太太。”
刑夫人扶起鳳姐,軟聲說道:“鳳丫頭,如今發現還不晚,回頭讓老爺請太醫來,爲你好好診診脈,你只放寬心,把身子調養好是正經。”鳳姐輕聲應了。
賈赦看了賈璉一眼說道:“璉兒,你媳婦受了大委屈,你先陪他回去,我已經打發人去請太醫了,你們回去候着。”
賈璉來到賈赦面前跪下,口稱:“謝老爺爲兒子媳婦作主。”
賈赦嗯了一聲說道:“我只你這一個兒子,豈有不爲你的,別說這個了,你們先回去吧。”
賈母瞧着賈赦眼中沒有自己,那架勢好似他纔是這榮禧堂的主人一般,心裡便有氣,只沉着臉道:“赦兒,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