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的棠嬌長睫微動,低低呻吟,悠悠轉醒,起身,見木君站在門口,嫣然道:“阿樹,你幹嘛站在那裡看着我,快進來呀——”“阿樹,沒錯,棠嬌就是叫我阿樹的,可是……”木君現在還知道“可是”,卻不願去想“可是”後面的內容,他慢慢地走到牀邊,坐下。棠嬌笑道:“你怎麼了?看起來呆呆傻傻的?”棠嬌又掩口而笑,沒錯,就是這個樣子的,棠嬌愛笑,愛說阿樹呆呆傻傻的。木君呆呆傻傻地看着棠嬌,就算明知這是妖怪,可她變成了棠嬌的模樣,多看一會也好。
棠嬌又道:“怎麼?這麼久沒見,你見到我就一點也不高興嗎?是不是愛上其他小仙女了?”棠嬌依舊在笑,木君愣愣道:“你知道我不會,我只愛你。”棠嬌又莞爾一笑,挪了挪身子,倚到木君懷裡,道:“那我怎麼覺得你看見我一點也不高興,難道你懷疑我是鏡妖變的妖怪?”木君渾身一震,趕緊推開棠嬌,豁然起身,棠嬌一臉驚詫地看着木君,道:“你怎麼了?”木君喘着粗氣,後退幾步。棠嬌道:“你懷疑我?是乾元真君找到我把我帶來的,我只是想給你個驚喜纔沒有立刻叫你。”木君依舊懷疑,可他卻忍不住信了,確切地說,是忍不住說服自己信了,他也曾經和烏靨公爵一樣討厭玉清寒,明明知道是雪女卻要上當,可是現在,他自己也……木君不斷地念咒語護住心神,不讓自己被眼前棠嬌的假象迷惑。
棠嬌見木君遠遠地站着,嬌俏的笑臉漸漸黯淡下來,幽幽道:“原來你已經不喜歡我了……我知道了,兩千多年了,你貴爲天宮五行神將之首,就是天帝的公主你也配得上,哪裡還會想着我?!”棠嬌說罷,赤腳下牀,奔到陽臺,就要駕雲飛去,木君趕緊將她抱住,棠嬌哭着掙扎,木君將棠嬌身子扳過來,默唸咒語護住心神,直視她的眼睛,眼神是騙不過心愛的人的,沒錯,這是棠嬌的眼睛,木君攬棠嬌入懷,沒錯,這是棠嬌的身體,熟悉的感覺,木君的防線終於崩潰,他相信懷裡的人兒就是他心愛的妻子!
木君再難自已,深深吻着棠嬌,而後將她抱到牀上,就在木君和棠嬌即將共赴巫山之時,忽聞一聲驚呼,木君渾身一震,趕緊放開棠嬌,擡頭就見門口站着又驚又怒的海女,衆人聞聲,紛紛出現在門口,同樣又驚又怒地看着木君,衆人與木君對視着,死一般的寂靜。
木君緩緩扭頭看一眼身下的棠嬌——這哪裡是棠嬌?!這分明就是梨洛!梨洛面如桃花,昏睡不醒,睡袍大開,酥胸袒露,幾乎全裸!木君如遭雷擊,這確實是鏡妖的陰謀,他明明懷疑這是鏡妖的陰謀,還是說服自己相信了,他明明可以拒絕,還是接受了!木君默然,他已百口莫辯,他能說他看到的是棠嬌嗎?不能,因爲誰都知道他不可能在這時候,在這裡看見棠嬌,就算看見了,他也應該知道那是鏡妖的詭計。
烏靨公爵先回過神來,道:“榕溪,你們……你和梨洛……”烏靨公爵說不下去了,因爲如果沒有楚碧涵,烏靨公爵倒可以說是木君和梨洛早已互相傾心,可明顯不是。木君赤腳下牀,理好睡袍,道
:“殿下,是我錯了,我一時糊塗,冒瀆公主,好在尚未鑄成大錯,以死謝罪!”木君言訖,右手握拳,現出一青簪,揚手直向脖子刺去,烏靨公爵大驚,撲上去將青簪奪下,二人雙雙跌在牀上,剛好把梨洛震醒。梨洛似從濃睡中被驚醒,微微呻吟,睜眼見衆人都在,摸了摸額頭,道:“怎麼大家都在這裡啊?”梨洛支起身子,低頭猛見自己胸前春光大泄,嚇得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烏靨公爵慌忙道:“沒事沒事,沒事沒事,你不要緊張——”烏靨公爵說着,毛手毛腳地幫梨洛理睡袍,卻不小心碰到梨洛胸前的一點櫻桃,(殿下,您是哥哥,不是姐姐)羞得梨洛滿臉如燒,趕緊甩開烏靨公爵的手,將睡袍繫好。
其餘人等這纔回過神來,地母趕緊過去將梨洛抱在懷裡,道:“沒事了,沒事了……”梨洛雖不知何故,但見衆人神色古怪,木君垂首不語,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霎時想了許多,卻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木君看看梨洛又將衆人看看,突然跪下,道:“公主,殿下,末將褻瀆公主,甘領死罪!”烏靨公爵伸手要將木君拉起,木君卻不肯起來,烏靨公爵乾脆也跪到木君身邊,道:“你不起來是不是?那我陪你跪着。”木君趕緊轉身要讓烏靨公爵起來,烏靨公爵卻道:“你別要死要活的我就起來。”木君復又默然垂首,道:“我覺得我該死。”烏靨公爵目視梨洛,梨洛知道烏靨公爵要她說什麼,怎奈梨洛只是十八歲的少女,未經人事,又心有所屬,如何說得出口?
梨洛見烏靨公爵已微微有些慍怒,從地母懷裡將手抽出,起身下牀,在木君身邊跪下,將手放在木君臂上,道:“沒關係的,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我……”烏靨公爵見梨洛吞吞吐吐,急道:“還是我來說吧,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真想要梨洛,機會多得是,何必等到現在?就算等到現在,你會傻到在梨洛家裡,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幹這種事嗎?還把門開得大大的?所以你肯定是被鏡妖搞的鬼迷惑了。你幫了我們兄妹這麼多,沒有你,我們幾個都出不來。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你何必要死要活的像個娘們?即使有事,我身爲兄長也可以把梨洛許配給你。”梨洛聞言,急得瞪了烏靨公爵一眼。
木君突然痛哭失聲,道:“不是我要死要活,是我真的不想活了!都是因爲我,我老是犯這樣的錯誤,亂唱歌害天后傷感泣血,激化鏡妖的邪氣,才讓大家變成這樣……”烏靨公爵道:“榕溪!你在說什麼啊?這關你什麼事?就像冥王說的,你在自己屋裡想自己老婆唱首歌也有錯啊?母后聽到你的歌聲傷感泣血,也是合當有事。這分明就是父皇的錯,父皇風流成性害了母后,又稀裡糊塗把你和棠嬌分開,都是他的錯,但你看玉清寒,他都心安理得,你自責什麼?”“可是我真的很痛苦!就讓我解脫吧!”木君放聲說了這話,又變出青簪揚手刺向自己的脖頸。
烏靨公爵制止,與木君糾纏,梨洛卻突然暈倒,驚得二人同時住手去看梨洛,但見梨洛身上分出一個模糊的人影,衆人以爲是鬼魂,正欲施
法去打,那人影卻漸漸變得清晰,竟是一個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少婦,木君吃驚地看着她,棠嬌?——木君再也不信,揚手要打——棠嬌抓住木君的手,哭道:“是我,真的是我,阿樹,真的是我——”木君甩開棠嬌,道:“你是妖怪!”“是我,真的是我,你怎麼不相信?真的是我,阿樹……”棠嬌不再糾纏木君,只是坐在地上,淚垂不止。
金王道:“她是棠嬌,不過是個魂魄。”衆人齊刷刷地看向金王,金王道:“幹嘛這麼看着我,活了都不知道幾萬歲的老不死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嗎?”分明是鏡妖搞了什麼鬼把海棠仙子弄得靈魂出竅,又把海棠仙子的靈魂附在梨洛身上,迷惑榕溪。梨洛聞言,凝神一想,道:“這就是了,我剛纔忽然見窗外飛來一個東西,撞到我的胸口,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棠嬌也止了哭泣,道:“此前有一個小將裝扮的小神,自稱是青木宮的侍衛,說木神將差他來接我,我信了他,就跟了去,誰知他忽然打了我一掌,我飄飄忽忽地隱約覺得靈魂離開了身體,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等我醒來就看見了你,然後……後來我做了什麼我又不清楚了,我覺得對你說那些話做那些事的人好像不是我一樣。”棠嬌說到此處,對烏靨公爵,道:“無論阿樹犯了什麼錯,我願代一死!求你們不要傷害阿樹!”
烏靨公爵道:“沒事,大家都沒事,看來這鏡妖是越來越厲害了,居然能把棠嬌的靈魂附在梨洛身上,還把榕溪騙過了……”烏靨公爵忽然收聲,起身看了看衆人,道:“還好沒事,今天最幸運的就是門沒關,要這門關了,只怕真不可收拾了。”梨洛和木君不禁尷尬,地母將梨洛扶起。
棠嬌是個魂魄,衆人問她身體在哪裡,她卻茫然不知,烏靨公爵沉吟道:“你法力低微,不可長久離開身體,得趕緊把身體找回來纔是。”“不用找了,在這裡。”說話間,一個黑袍金冠的男子和一個黑袍金冠的少婦穿窗而入,緊接着又穿進來一黑一白兩團人狀物還帶着一個少婦,正是冥王冥後和黑白無常,冥後一見地母就哭着跑了過去,母女倆久久相擁,喜極而泣。冥王將白無常手中棠嬌的身體一抓,隨手一推,棠嬌渾身一震,靈魂合體。
烏靨公爵見又是冥王幫忙,道:“謝謝你啊,叔公——”猛地瞥見黑白無常那驚悚造型,不禁又道:“叔公,您下次出來能不能換倆跟班啊?哪有拿黑白無常當跟班的?”冥王道:“嘿!——你嫌我的跟班嚇人啊?閻王的跟班不嚇人行嗎?你自己都長得那麼嚇人,還敢說我的跟班嚇人。”
冥王催冥後離開,冥後與地母、金王依依話別,冥王對木君道:“榕溪,海棠仙子法力低微,完全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很容易被鏡妖利用來害你,你看這樣好不好,棠嬌的魂魄隨我去冥界,她的身體則藏在人冥之際的冥界迷霧中,由鬼差看管,只要魂魄完好,以我們的法力,身體很容易有,我估計離魂闖冥界這種事鏡妖也不敢做,不知你意下如何?”木君與棠嬌久別重逢,雖不願再分離,但冥王說得確實有理,只得依依惜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