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剛踏進青木宮,嚇得差點拔出劍來,原來青木宮一片狼藉,彷彿剛經歷過一場血戰,若不是侍衛見木君手執一卷,安然坐於一片狼藉之中,侍衛真要拔劍了。木君擡起頭,放下書卷,起身對小公主施禮,又道:“將軍見笑,我這青木宮就沒一處是齊整的,海女與風郎實在太過搗蛋,我剛讓海公子將兩個小鬼騙去。”說是“騙去”,倒是真話,因爲木君有時真需要靜修,兩個小鬼這麼個搗蛋法實在是受不了,也只有海公子能將他們“騙去”,更多時候是“抓去”的(風郎是抓不住的,海女卻很好抓,抓了海女就等於抓了風郎)。
侍衛道:“將軍有何指教?”木君道:“指教不敢當。”木君看看侍衛懷裡的小公主,侍衛將小公主交給一旁的侍女。木君與侍衛到殿後的花園,木君道:“將軍,殿下近來可好。”侍衛道:“將軍乃奉老陛下之命而來,有何吩咐,自當從命。”木君道:“慚愧,我本孤魂野鬼,因緣際會,蒙老陛下錯愛,忝居高位,九百餘年碌碌終日、無所作爲不說,陛下神龍無蹤六百餘年,我亦束手無策……”侍衛道:“陛下失蹤實是常有的事,只是這次太過長久,將軍不必過分擔憂,陛下貪花戀柳,將軍或有耳聞……”上古天帝早有交待,天宮將有大劫,木君一直不敢懈怠,自天帝失蹤,更是警醒,只是天宮有天帝跟沒天帝好像真沒區別,這幾日木君常有異夢,百思不解,是以先找王子親近的人問問情況。
侍衛雖知木君不會無故找他,又見木君久久不說正題,於是先開口道:“將軍,此事關乎公主,末將不得不說。”木君正色道:“將軍請講。”侍衛將公主帶回,木君擯退左右,公主看看木君,就把臉埋到侍衛懷裡,這個木神將雖然長得很帥,但一本正經、冷若冰霜,她怕他。侍衛哄着公主讓她轉身與木君看,道:“將軍可發現公主有何不尋常之處?”木君將小公主上下看看,道:“將軍指教。”侍衛道:“將軍仔細看看?”木君這次注意到小公主左肩的梨花,但小公主着月白袒肩宮裝,宮裝上本就繡着梨花,還以爲是原有的裝飾,遂道:“將軍明示。”小公主卻揉着左肩的梨花,笑道:“是這裡啦,拿不下來了——”
木君對此竟也束手無策,侍衛急得滿頭大汗,小公主卻笑道:“你們兩個真好玩,我又不痛,身上多一朵花不是很好看嗎?”侍衛道:“若這只是一朵花倒沒什麼,問題是……”小公主道:“這就是一朵花呀!”木君沉聲對侍衛道:“並無妖氣,但這也太奇怪了,試試這樣……”木君附耳對侍衛說如此如此。
二神將終於將公主肩上的梨花取下,可梨花粘過的地方卻留下了個血紅的梨花記——這個真的沒辦法了,現在只能給小公主換身衣服,倒能瞞上幾個時辰,不過洗澡的時候侍女肯定會發現的。說來好笑,這就是木君上天宮爲神將九百多年來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小公主見兩位神將急得團團轉,竟笑個不停,對着鏡子照來照去,最後得意地說:“這樣真漂亮,我要讓哥哥看——”小公主說着,就跑了出去,侍衛趕緊將她抱回來,又哄又騙
。
最終,木君道:“我去找皇后陛下請罪。”侍衛道:“此事與將軍並無關係,是我疏忽,還是先報知殿下決斷。”小公主見了王子,不等侍衛與木君開口,就跑到王子麪前,王子抱起小公主,問她玩得開不開心,小公主道:“玩得開心啊——”小公主又指着左肩的梨花記,道:“哥哥你看,好不好看?”王子看了看梨花記,道:“好看啊,誰給你畫的?”小公主“咯咯”笑了一陣,道:“不是畫的,擦不掉了,他們兩個都擦不掉。”
小公主在哥哥那裡又被折騰了一番,弄得小公主又哭又鬧,掙扎逃跑,她根本不想把梨花記擦掉,她覺得這個梨花記很漂亮,小公主說要讓母后看看,王子、侍衛、木君三位只得硬着頭皮跟着去了。木君於路暗暗思忖:“不會這就是天帝所說的天宮大劫的前兆吧?我管花木,沒管好一朵梨花,毀了公主的雪肌,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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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侍衛、木君立於殿外,等待侍女通報,小公主卻先跑了進去,三人待通報後方進殿,見天后抱着小公主,雙頰猶有淚痕。王子與侍衛雖知天后思念天帝,心中可憐,可他們並不懂愛情,更不解相思,或許諾大的天宮只有一個人能理解天后的苦,就是木君,因爲天帝九百多年前隨隨便便的一個安排,讓木君與棠嬌幾乎沒有再見面的可能,木君雖是天宮位份最尊的神將,但非有緊急戰事,未經天帝批准不能離開天宮,至於棠嬌,不過是遊蕩人間的一個小小散仙,想上天宮幾乎是不可能的。華麗是寂寞的背景。
天后道:“她這梨花記,是怎麼回事?”木君未等侍衛與王子開口,道:“陛下,屬下失職……”木君將梨花記之事告訴天后,天后以爲是他們想逗她開心,也沒放在心上,遂道:“我知道了,都出去吧,這不怪你,你哪裡管得了一朵花要落在哪裡。”
天宮歲月綿長,一日像一日,一年似一年,轉眼又過了數百年,天帝依舊神龍無跡,天界衆仙早已習慣由王子代管大事,這王子做事實在比天帝高明多了,天官們省心不少,(他們根本沒用過心,現在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用心了)因此誰也沒在意天帝失蹤了多久,對神仙而言,千年不過彈指,天帝失蹤幾個“彈指”有什麼關係?況且盤古的後裔是不會真的死掉的,天帝頂多被困在哪裡,或是輪迴轉世。(大家基本上都認爲天帝在哪裡和女神女仙鬼混,不過誰也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確實猜對了)
孤獨的天后常常對鏡自憐,垂淚哀嘆。那日,天后過午方纔梳妝完畢,擯退侍女,又獨自坐在鏡前傷感,一旁的侍女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道:“娘娘,不如您上小公主那兒坐坐吧。”天后想自己也好幾日不曾見小公主了,起身擺駕。
卻說小公主殿內,一個銀鬚夫子手執一卷,搖頭晃腦,說得頭頭是道,書桌旁的小公主卻哈欠連連,淚眼迷離(打哈欠打的),不遠處坐着的王子濃眉深鎖,王子身邊的侍衛卻笑意盎然。趁夫子轉身的功夫,小公主忽然對侍衛做了個鬼臉,侍衛忍俊不禁,終於笑出聲來,小公主自然跟着笑起來,這一笑彷彿點着了
鞭炮,侍女們也跟着笑了起來,老夫子被笑得莫名其妙,王子依舊一臉肅穆,清咳幾聲,侍衛強忍着笑,道:“失儀了,夫子見諒。”老夫子道:“玉將軍,您請一邊歇着去吧。”(玉將軍是侍衛後來得的封號,因侍衛協助王子治理天宮有方,又立了些功勞,遂加封號,文曲星進言稱侍衛“性情溫潤,有美玉之德”,可以“玉”爲封號,遂稱“玉將軍”。教小公主的這位老夫子就是文曲星,王子認爲小公主宜涉獵人間經史,遂請文曲星做她老師。)文曲星認爲是玉將軍老是慣着小公主,導致小公主看見他就想着玩,無心學習,其實這怪不得小公主,更怪不得玉將軍,好好的書,文曲星他老人家硬要講得那麼無聊,哪個學得住啊?
剛好外頭侍女來報說黑水宮差人來請,原是海公子給海女帶來幾件新奇玩意來請小公主去玩,小公主聞報,如蒙大赦,吵着要去,王子卻面罩寒霜、一言不發,玉將軍道:“殿下,小公主讀了這大半天書了,讓她休息一會吧。”說罷,玉將軍已經走到小公主座位前,將她抱起,王子起身,嘆了一口氣,道:“就你慣着她,都這麼大了,還要抱。”
小公主剛進黑水宮就聞香氣四溢,立即從玉將軍懷裡跳下去,直奔海女宮室,但見宮內擺滿了各種各樣小公主沒見過更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兒,海女與海公子吃得滿嘴流油,海女過來拉着小公主道:“來來來,一起吃一起吃,我哥哥帶來的東西可好吃了,都是人間極品。”海公子也顧不得擦嘴,道:“是啊,公主,這些都是人間極品,保準你沒見過沒吃過。”海女指指這個又指指那個,不停地說“這個好吃”“這個好吃”……小公主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哪個都想嘗一嘗,就不知道從哪個開始吃。
這時候,但聞外頭宮人慢騰騰地拉長聲音通報:“王子殿下到——”海公子反應過來已經太遲了,王子殿下與玉將軍儀態萬千地自殿外進來,海公子胡亂擦了一把嘴,對王子施禮道:“小神拜見殿下——小神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而且失儀,殿下恕罪。”王子一臉肅穆地立於一片狼藉之中,愈顯滑稽,玉將軍笑道:“你本只想叫公主,沒想到王子殿下會來吧?”小公主也不去看王子,邊吃邊說:“你看看人家是怎麼做哥哥的,你又是怎麼做哥哥的,人家龍公子給妹妹帶這麼多好吃的好玩的,你卻整天讓我讀書。”海公子心下嘀咕:“我是海公子不是龍公子,這家人又給我亂叫名字。”(也是,這家人害海公子活了幾萬年都沒個正經名字)王子依舊一臉肅穆,山停嶽峙地立在那裡。
卻說天后到了小公主殿內,聽聞小公主去了黑水宮,思忖一會,與從者道:“你們帶車攆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天后鮮有“自己走走”的興致,天宮安寧,加上天后本身法力高強,從者不敢違拗。
天后徒步往黑水宮去,於路花紅柳綠、鳥語鶯呢,如此良辰美景,天后看在眼裡,卻悲從中來——良辰美景誰與共?花前柳下,天后兀自哀慼良久,隱約聞得琴歌之聲,細細一聽,心神微漾,不禁駕起彩雲循聲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