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孃看到清平十分高興，一則素日清平賞賜豐厚，二則寬厚近人，“長公主，您來了，快看小公子！”
八個月大的孩子，五官已經長開，眉目像極了霍凌寒，臉上活脫脫寫着霍凌寒三個字，抱出去不用說，人人都看得出這是冠英侯的兒子，驚人的漂亮，一雙眼睛咕嚕嚕的轉非常聰慧的模樣。已經長了好幾顆乳牙，笑起來的時候，上下頜幾顆牙齒精緻如玉，沒牙齒的地方光禿禿的，逗得清平大笑不已。
清平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眼睛笑着彎起如月，“淵兒乖不乖啊？”
奶孃殷勤地道：“小公子非常乖巧，國公爺看着孫子日日歡喜得不得了，連小姐和姑爺疼小公子都比疼怡小姐疼多了。”
奶孃看到清平滿意地點頭，心裡越發高興，但也很識趣，知道清平難得見兒子，將孩子交給清平後，便行禮退了下去。
霍靜淵依依呀呀去抓清平的嘴，歡喜得咯咯笑，十分開心的模樣。清平心裡溫柔似水，覺得暖洋洋的，“淵兒真乖！來，叫娘……”
“娘……”
寂靜的夜，響起幼稚輕軟的聲音軟綿綿的，帶着嬰兒特有的口齒不清，但非常清晰，清平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結結巴巴地道：“落羽，他……他……”
白落羽看着歡喜得詞不達意的清平，眼神溫柔如水，“對，淵兒叫你娘了，你沒聽錯。”
清平十分歡喜，兩行清淚唰的掉下來，這一刻覺得，即使沒有霍凌寒，沒有一切，她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來，淵兒，再叫一次……叫啊……乖……叫娘……”
可任憑清平怎麼哄，霍靜淵胖乎乎的小手激動得揮舞着，嘴裡依依呀呀不停，卻沒有再叫。
白落羽看着她們母子二人微微沉思，小孩子若是沒有常常聽到，是不可能學會的，這府裡是誰常常逗弄孩子的時候提清平呢？
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逼近，清平和
白落羽雙雙擡頭，看到文雅靜默的蘇顏離，一個非常安靜的男人。
清平將孩子交給白落羽，白落羽熟稔地接過，抱着霍靜淵。清平攏了攏籠紗的袖子，緩緩邁步走了過去，兩個人走到院子裡。
蘇顏離對清平來說是一個非常遙遠的人，她遇見他的時候十七歲，花一樣的年紀，雖然沒有滿滿的情意，卻是實打實的想將自己許配給他的。
因着，這真是一個好男人，他從不直視別的姑娘，只有看她的時候眼神專注，安靜地微笑，一眼就能讓人看到天長地久，他謙和又不疏離，文雅又不輕浮，滿腹才情卻從沒想要去向誰彰顯，美好安靜得像一棵樹。
這樣一個男子，在得知霍槿莞爲他不惜罪犯欺君救他的時候，他說對不起三個字，然後轉身娶了霍槿莞，他們擦身而過，永生永世。
萬籟俱寂，眼前萬物披着一片寧靜皎潔月色，身後燭火搖曳一地清冷，時光翩然輕擦。
他看着這個清冷的女子，從前淺笑安然天下盡是浮塵，現在掌控着大周興亡、掌握着所有人生死，俯瞰蒼生從不是她的心願，他知道的，他說，“清淺，你不幸福，我若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那年就是喪盡天良，我也會帶你走，叫你永遠沒有機會再遇見他。”
清平款款回身，冷然道：“姑爺今日喝多了。”
蘇顏離安靜地笑着，“我沒有喝酒。”
曾經，清平問過自己，他娶霍槿莞是爲了愛還是爲了責任，可是沒有答案，而現在，她已經不再需要答案，先放手的人是他，而現在放不下的人也是他，無論爲了什麼，她總不能叫他存着錯誤的心思，便道：“那你今日同我說這些，是爲了什麼？”
蘇顏離笑着笑着，眼裡聚滿寂寥，“他們都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要的不過是鶼鰈情深，一雙兒女繞膝下，你要的只是這樣！當你高高坐在龍座上的時候，清淺，你難道不覺得悲傷嗎？那並
不是你要的，你說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共偕老，你忘了嗎？”
一語中的，蘇顏離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他什麼都不說，但其實他什麼都清楚，可她要的，他已經給不了她，清平緩緩凝出一個笑，“你當年那麼斷然地娶了菀菀的時候，你沒有想我的感受，今日你再說這些，你以爲還有什麼意義嗎？”
“我同菀菀從小便有婚約，霍家悔婚在先，只是菀菀爲了我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她對我情深義重，即使我不愛她，作爲一個男人，我能做的只是娶她。”蘇顏離眼裡的寂靜一點一點暈開，“可在娶她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這一生再也不會幸福了，清淺，愛過你之後，你以爲我還有能力愛上別的女人嗎？”
他看向她的目光是漆黑的夜裡的一簇火苗，在這寒冷的初春有灼人的溫度，那樣安靜的男子原來也有這樣震驚人心的悲傷。
清平迎接着他的目光，笑靨如花，“這是你的選擇！當初你若是選擇的是我，我便也跟着你，那怕千夫所指，那怕全世界都譴責你，我也會站在你身後一同接受這譴責，可你選擇的是菀菀，放棄過我的人，我是永不會原諒的。”
話已經說得夠清楚，清平頜首欲走，卻被蘇顏離拽住手臂，他笑容安靜如初雪，他問：“你從沒愛過我是不是？”
清平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過你，但是在六年前，我是真的覺得你是我的良人，我是真的以爲我們會幸福的，我是真的想嫁給你的，而我瑞孫清淺若是嫁給一個人必然愛他一生一世。而那樣的機會，你沒有握住，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你和我之間，先負心的人是你蘇顏離，不是我瑞孫清淺。錯過的人和開謝的花，都是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的。”
蘇顏離的手倏然滑落，清平轉身走了兩步，裙裾輕轉，擡頭才發現十步開外小徑高大茂盛的樹木下，站着淚流滿面的霍槿莞，還有眼神深邃的霍凌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