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風蕭蕭吹迷了路上走動之人的雙眼。風雪蓋住了鳳儀宮各個角落，往日的金碧輝煌在白雪掩映下倒顯得靜寂了。
鳳儀宮北苑的梅花早些時候零零散散只發了幾株，今日競相開放，滿園透着清冽的梅香使得倪太后心中鬱結稍解。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徹。”倪太后在竹香的攙扶下走在積雪覆蓋的石子路上溫聲道，袁成熹緊跟在後頭。
“交代你事辦的如何？”倪太后擡頭望着滿樹翩然的梅花，站在一株枝杈橫斜的臘梅前佇足。袁成熹看着太后欲言又止，竹香見狀便領着一衆宮女太監離去在苑外候着。
倪太后折下就近的一枝梅，嗅着淡淡的芳香道，“這裡沒外人，有什麼事大可放心說”
“屬下派去的探子昨日已回蕪國，尹靈素乃是弁國鎮北大將軍尹敏之女。”袁成熹站在一旁低頭絮說，不時地瞥着倪太后的神情。
“這話哀家聽了不下百遍，你信嗎？”倪太后揚起臉閉眼感受寒日裡的冷氣，袁成熹點頭不語。
倪太后聽畢睜開眼哼一聲厲聲說，“你這蠢物居然信了，枉費哀家對你的栽培，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不過是弁國編的瞎話。”
袁成熹摸摸發燙的額際，“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太后所囑託之事，奴才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話畢躬身行禮跪在雪地上，每次召見袁成熹都是這副模樣，倪太后不禁怒氣涌上呵斥道，“袁成熹，你就是這樣替哀家辦事的嗎？”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袁成熹恭敬地跪着不敢擡頭，倪太后將手中的梅花撕成幾瓣往外一揮，片片花瓣似雪飛落在地上，她徑直走過踩着花瓣轉身道，“該死，你確實該死。憑你也能成爲蕪國鎮南侯？若不是哀家攔着那些彈劾你的摺子，你死千百回都不足惜。”
袁成熹起身取下翎帶帽子扣恩忙着謝太后，倪太后揮手道，“也罷，哀家就納悶了。汐兒天生麗質、聰慧無人能及，怎麼到現在都沒能牽住昱兒的心，反倒讓那個蕭妍秋獨佔恩寵。直到現在都未有子嗣，若不是瞧着她是你的女兒，只怕她這個皇后也不保。”
“屬下誓死效忠太后，謝太后對袁家的垂愛。”倪太后瞅見
袁成熹這副嘴臉脫口道，“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不中用的東西。”忽然外頭傳來喧鬧聲，只見竹香領着一名身姿娉婷的宮女進來，倪太后瞧着這宮女眼熟便問道，“哀家可曾在哪裡見過你？”
女子依例行禮心裡略略不安道，“稟告太后，奴婢乃翠軒閣的雪雁。”倪太后聽到翠軒閣三個字，想到那張困擾自己十幾年的面孔，緊鎖眉頭道，“什麼事？”
雪雁含着淚伏在地上磕頭道，“太后，前些天主子嚷着去御花園賞雪景，如今不過幾日便臥病在牀時常雙目眩暈，太醫診脈時說主子脈象不穩，除此主子還。”
倪太后聽着厲聲問道，“還有什麼，你這丫頭說話怎麼支支吾吾？”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雪雁跪在地上兩行清淚不止，“娘娘不知爲何全身癢痛不止，身上多處被撓，就連，就連臉上也留下數條傷痕。只怕玉顏從此，從此。”
話音一落，倪太后嘴角揚起一絲欣喜隨即消弭不見，扶起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雪雁平和地說，“有哀家在，哀家一定讓太醫院最好的太醫去給你家主子醫治，並且用上等的藥物，可不能怠慢了靈素。你且放寬心，先回翠軒閣好生候着吧！”
“是。”雪雁啜泣着擦拭淚珠離去。袁成熹站在一旁大聲道，“賀喜太后。”
倪太后瞟了一眼恭敬地站在跟前的袁成熹，不屑地說，“喜？喜從何來？你辦事不力，哀家還沒治你的罪。”袁成熹立馬俯首磕頭求饒，倪太后來回在雪地間踱步，尋思這事來得蹊蹺，前幾日尹靈素安然無恙如今卻抱病在身。是誰竟下手這麼快？或者這不過是尹靈素爲了迷惑自己的手段。
竹香輕聲道一句“皇后求見”，倪太后一招手便見皇后眼神閃爍心緒不定的走進來，心下已經明瞭幾分。袁成熹瞧見自己的女兒心下眷念之情止不住，不免哽咽起來卻只得行禮跪安離去梅園。
皇后看着袁成熹離去眸中含着淚珠，倪太后在旁安慰，“這是做什麼，讓人瞧見還以爲哀家虧待你這個皇后。”皇后忍住悲傷嗚咽強笑，倪太后啓道，“到底所爲何事？”見皇后俯首跪地垂淚無言，倪太后不免大聲說，“你倒是和你爹一個脾氣。”
皇后哭
泣一番後將自己所做之事皆細細告知倪太后，“母后，錯在臣妾。臣妾雖爲一宮之主，卻被嫉妒迷了雙眼，叫人買通春風閣的王慶，嗾使他往花瓣裡做手腳，本想給蕭貴妃一個教訓，不曾想卻叫尹妃性命可保，玉容不再。”
倪太后扶起跪在地上梨花帶雨的皇后，從袖間抽出絲巾爲她拭乾淚水，輕嘆一聲道，“上次蕭貴妃小產之事哀家替你瞞過了衆人，如今你又做出這等荒唐事。要抓住男人的心，不是隻顧剷除對手，而是投其所好讓他的眼裡只有你。今日權當作罷，只是此後切莫再如此莽撞。”皇后連忙點頭，倪太后臉露微笑，寒風中二人只是絮絮叨叨說着後宮瑣碎之事。
這幾日雖天氣晴好，但風吹到人臉上仍舊咯得慌。尹靈素臥在沉香木塌上，時不時起身掀起回紋雲錦華帳看看外頭，半夢半醒之間只聽着外頭風聲淒厲，火盆裡的炭火只是嗤嗤地燒得正旺。
雪雁輕輕推開門進屋，聽着房內呼吸不沉穩便輕喚一聲娘娘。尹靈素立馬應聲，雪雁扶起她靠着玉枕坐下。
雪雁徑直坐在牀沿邊，喜上眉梢說，“真讓娘娘猜對了，奴婢前腳纔出梅園，皇后娘娘後腳就踏進梅園。”
尹靈素心中略感安慰，皇后不過想借着自己的手鏟除蕭貴妃，沒想到竟被自己識破了，這紅牆高瓦真不知要了多少人性命。如今這危機也算是轉機，倪太后本就懷疑自己乃是奸細，現下出了這事倒也可趁機打消倪太后對自己的猜疑。
雪雁生疼地看着尹靈素，眸中盡是關切，輕輕撫着她臉上那幾道黏上去的血痕，彷彿那幾道傷痕烙在自己身上。她明白娘娘此舉不過是爲了長遠之計，但是後宮之中的女子要想得到寵愛，嬌容月貌必不可少，如今娘娘以這副面貌示人只怕在蕪國恐難再有機會。
尹靈素瞧雪雁一直咬着嘴脣已猜到她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莞爾一笑，“我本不想害人，無奈人慾害我。這世上絕美的女子數不勝數，我怎可與之相比。容貌不過爾爾，好好地活着纔是最重要的事。”
話畢小心地撫着絲巾，擡頭望一眼縹緲升起的紫煙，若是他只在乎自己的樣貌，倒也不值得癡心相付。紅塵渺渺，只願覓得有緣人，從此不相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