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悽迷,周圍死一般沉寂。尹靈素不時地揉着酣睡於地的凌夢得有些臃腫的關節處,用力過多,渾身也有些乏了,漸漸地也陷入了昏睡。夢裡,她回到了弁國,回到了凌府,看到了斯褀開心地坐在鞦韆上,雪雁在一旁會心笑着。爹也穿着那一聲白色長袍,與二孃一起樂呵呵地笑着。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許久都沒有夢到弁國了,尹靈素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突然從外頭傳來吵雜的嚷嚷聲,大門被一羣鐵青着臉的侍衛蠻橫地推開,他們不由分說地紅了眼揮刀亂砍,血腥迷了眼。尹靈素驀地被驚醒,胳膊裡空空的,轉身卻看着袁竹汐與倪太后一臉肅然,而無辜的爹早已被他們捆綁於木架之上。
袁竹汐冷冷地看了眼尹靈素怒聲道,“見了太后不行禮嗎?即便你不是正牌公主,也不該辱沒了弁國的禮節,看來得要本宮好好教教你什麼是禮義廉恥。”尹靈素傻愣地站着,雙腿後部不知被誰用力一踢,她霍地跪在地上,膝蓋火辣辣的痛。
倪太后端坐在太師椅上不屑道,“哀家給了你時間,如今你考慮的怎麼樣?”無止境的憤怒縈繞在尹靈素身上,她默然地掠一眼太后道,“靈素不知到底該說什麼。”“啪”的一聲,竹香用力地扇了一掌,尹靈素面不改色地跪着。
袁竹汐見她那副堅定的模樣很是討厭,臉色瞬間變了道,“你嘴硬,你的身子能扛得住。那麼本宮倒是要看看,這個老東西能不能扛得住。”雙手一拍,獄卒接過命令,狠狠地拿鞭子抽打着凌夢得。尹靈素欲起身卻被兩旁的侍衛用力地按着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已經被董太后割掉舌頭的爹無言地抽搐着。止不住的淚水嘩嘩流下,那一聲聲悶悶的吼叫像一根根針狠狠地刺在尹靈素的身上,她全身顫抖地痛哭着,看着凌夢得那張扭曲的臉心疼着,啜泣發抖地喊出一聲,“我說,我說,求太后饒了我爹。”
倪太后撇撇嘴,獄卒便停下手站在一旁隨時等候發令。袁竹汐聲音冷淡道,“識時務者爲俊傑,你若早些表態,那你爹也不會受這麼多折磨。”倪太后淡然地看着尹靈素,玩弄着內務府新送過來的鳳穿牡丹護甲道,“董太后派你來到底爲何?”
尹靈素瞥一眼已經眯着眼的凌夢得,心下翻滾了許多個念頭,良久才道,“如太后所言,我叫凌雨萱,本是太醫院院首之女。因爲半年前無端入宮衝撞了聖駕,驚擾龍運。爲保凌家平安,故而答應董太后下嫁蕪國。”
倪太后徐徐走上前抓着她的手冷聲道,“哀家聽膩了這些,你如果不想讓這個老東西受罪,最好老實一些。”尹靈素輕輕應了聲喏瑟瑟發抖道,“董太后派我來這的目的是,是讓我竊取蕪國軍事部署,以備弁蕪之間再度開戰。”瞥見倪太后臉色深沉,尹靈素連連磕了幾個響頭,伸手拉住太后藏青色雲紋長裙裙裾一角失聲道,“雖然董太后多次密信於我,但是請太后明察,我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蕪國的事。”
倪太后用力朝尹靈素腹部踹去,俯下身子掐着尹靈素的下
巴道,“你當然沒有,因爲這一切都被哀家及時發現了,若是再任由你施狐媚之術,那後果便不堪設想。那個董煙嵐打的什麼算盤,從哀家第一眼看見你時便知道了。”緩緩鬆開手,用護甲奮力劃過尹靈素的臉道,“十六年了,哀家本以爲可以永遠再也看不到這張讓哀家噩夢連連的臉,沒想到董煙嵐卻煞費苦心地給哀家送了回來。”
臉頰火辣辣好似被撕裂,可想着還被縛於木架之上的凌夢得,尹靈素強忍着腹部翻江倒海的疼痛,使勁力氣雙手撐着地面叩頭道,“太后,不管董太后如何機關算盡,終抵不過您火眼金睛。雨萱不敢奢求能夠活着走出天牢,只求太后饒了我爹,他如今已同廢人無異,絕對不會出什麼亂子。”
倪太后起身揚着臉嗤嗤冷笑了幾聲,尹靈素聞着那一聲聲笑卻覺着心寒,她在笑什麼?倪太后輕輕撣着長裙上的灰塵緩緩坐在太師椅上,瞄着尹靈素冷漠道,“哀家本以爲你只是與你娘長得一模一樣罷了,不曾想你們兩確實一樣的愚蠢,讓人見了真是可笑。”
陰鷙爬滿了倪太后的臉上,看着牢房內她那被拉長的雍容的身影,一絲不好的感覺預感飄過。只見竹香步履輕盈走到木架前,淡定地從被縛木架之人的鬢角慢慢撕下人皮面具。
錯愕、驚異,尹靈素渾身打着戰慄,癱軟地趴倒在冰冷的地面。倪太后頭一昂看着袁竹汐道,“這些年來,你做了不少混事,如今這一件倒令哀家刮目相看。”袁竹汐矮身作揖得瑟道,“全靠母后栽培,兒臣纔有今日。況且一切盡在母后掌握之中,兒臣實在佩服母后能夠看穿這張臉背後的巨大陰謀。”
滾燙的淚水肆意地傾瀉,尹靈素看着這兩個平日裡都是一副高傲模樣的人,如今在自己面前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憤怒與痛恨混雜着。尹靈素猛然起身衝上前拽着倪太后的衣領推搡道,“我爹到底被你怎麼樣了?快點告訴我,告訴我。”
不知何時後腦勺被人用木棍狠狠敲了幾下,撕心裂肺的疼痛襲遍全身,尹靈素眸中失色地倒在地上。袁竹汐走上前使勁踩着尹靈素的手指怒目嗔道,“就憑你現在這副模樣,居然敢對太后無禮,本宮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你那被稱爲爹的人,早在被劫回蕪國的路上死了。如今你也想死,本宮成全你。”
若晴天霹靂毫無預兆的消息,尹靈素用力地咬着嘴脣,口中夾着血腥味翻涌,雙手握拳無力地敲打着地面。倪太后恢復方纔的冷淡模樣,繞着躺在地上的尹靈素走了一圈道,“你想死,哀家不會讓你就這麼輕易死。這些年跟隨着哀家的噩夢,這筆賬哀家要從你身上討回。就是這張讓人厭惡的臉,奪走了先帝的心,如今又要奪走哀家兒子的心。哀家斷斷不會讓你得逞,哀家會在剩下的日子裡好好折磨你。”
“爲什麼?”尹靈素沒了那麼多體力,失聲道,“到底爲什麼?我從未做過什麼對不起您的事,爲什麼您要這麼對我?”
倪太后眉頭緊蹙,怒氣不解道,“爲什麼,你問哀家爲什麼?這全要
怪你那個死去的親孃,柳若蘭。從前,哀家本來打算與世無爭地做一個安分的皇后。誰料那十六年前出現了一個柳若蘭,她本是一個小小宮女卻不守本分,偏偏在先帝於聽雨軒中吹着如簧簫聲時起舞,讓先帝對她着迷。先帝曾對哀家說過,一定立哀家生的皇子爲太子。可是有一日哀家路徑傾城苑想去向先帝請安時,卻聽見先帝說若是將來納柳若蘭爲妃,必立她生下的兒子爲太子。哀家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不愛自己,但卻決不能容忍其他的女人生出的皇子要奪走本該屬於哀家親生兒子的地位。於是哀家在先帝欲納柳若蘭爲妃那日,命人在先帝的酒中下藥,趁先帝昏昏大睡的時候悄悄將和親公主掉了包。”
尹靈素聽畢全身乏力木然道,“您怎麼可以這麼做,您是一國之母,怎麼可以做出那等卑鄙之事。”倪太后目光如炬盯着尹靈素冷聲道,“卑鄙,哀家這都是被你娘所逼。哀家本以爲將你娘送去弁國做了和親公主,先帝便會忘了她。豈料先帝暗中派人去找尋,多番想要劫回你娘。憑什麼她嫁入蕪國爲妃後卻一直被先帝牽絆着,先帝卻從來都沒把哀家放在心上過。是可忍孰不可忍,哀家的眼裡容不下這一個柳若蘭,便命人暗暗潛入蕪國皇宮在你孃親生產那日做了手腳。聽着她難產死去,哀家的心才踏實些。”
尹靈素眸中充斥着怒火,用盡力氣欲站起來抓着這個喪盡天良的倪太后卻被竹香用力一踢,再度跌倒在地上。尹靈素嘴角淌着血跡,冷笑一聲側過頭道,“爲什麼?她都已經被逼嫁入弁國,你爲什麼還要痛下殺手,你太可怕了。”
倪太后平和道,“可怕,在這深宮之中若是軟弱那隻會任人欺凌,哀家又豈會有今日。可怕,你以爲那董太后也是吃素的。她和哀家一樣,痛恨着你的孃親,要不然爲什麼在柳若蘭生下你之後謊報元邴祚,稱女嬰已死。你該慶幸,若不是你口中那個所謂的爹庇護了你,只怕你已被扔入亂墳崗被野狼食入腹中。”瞧着尹靈素瞪圓了眼睛滿臉怒火,倪太后嘴角勾了勾接着說,“別這麼急着謝哀家,這一切都是你那個爹臨死之前所招供的,哀家想他也不忍心看着你懵然無知地死去。”
所有的話像一條條鞭子,來回猛力地抽打着已經裂開的傷口,尹靈素直勾勾地瞪着眼前這個穿着雍容華貴卻骨子裡滿身惡臭的女人。倪太后瞟一眼滿臉慍色的尹靈素笑道,“即便哀家告訴了你真相又如何,你也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和哀家鬥,你還太嫩了些。剩下的日子還長着,你就留在這裡守着這個暗無天日的牢房,受盡各種折磨。”
丟下一連串的話,倪太后得意地離開了牢房。四下裡死一般沉靜,陰冷、哀怨還有疼痛伴隨着尹靈素。眼瞼早已紅腫,發乾的眼瞼呆滯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淚水已經流不出來。尹靈素咬咬牙,眸中盡是幽怨,攥緊已經麻木的手心,如幽如怨的眸中閃過一絲亮色,她絕不會就此放手。心裡暗暗發誓,她一定要活下去,讓那些傷害過自己還有孃親的人得到應有的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