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御花園裡花團錦簇,蜂蝶成羣,佳木蔥蘢。樹木深處一清流乍瀉於假山見,汩汩清泉叮叮作響。倪太后在竹香的攙扶下倚着流丹閣內的闌干遠望,清溪瀉玉,白玉曲橋環抱,各色叫不出名的花朵朵競相綻放,不由得念道,“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
皇后聽了掩口笑道,“母后果然好雅興,這滿園春色真是惹人喜愛。”蕭妍秋在旁只顧着賞花沒搭理,楚美人微微一笑附和着,衆人皆沉浸在美景中。
往北走了數步,皇后故作鎮定道,“太后說的真是好,可是臣妾怎麼瞧卻少了一個人。”衆人皆互相看看,倪太后眉頭微蹙,不悅道,“尹妃病了好些日子,哀家也沒去瞧瞧她,倒也是哀家的不是。”
淑嬪忙迎合,“太后言重了,可是臣妾今日聽宮裡的下人們說那尹妃不知使了什麼東西,出落的越發標緻了,怎麼今日卻不見。可惜臣妾還想向她討教一番,今日只怕是不行了。”
倪太后詫異道,“好好侍奉皇上纔是正道,你怎麼也這般不懂規矩了。可是竟有這等事,哀家怎麼沒聽說過。”淑嬪連連作揖謝罪,只道下次再也不敢了。蕭妍秋眉宇間多了份怒氣,看來自己的確小看了這個尹靈素。
“罷了,奈何她是弁國公主,許是不少地方一時半會還難以適應。”皇后微微一笑說,“難得母后今日興致好,休要因了一個尹靈素而不愉悅。”
倪太后腦中眼前都浮現着那張令她不爽的臉,哼一聲喝道,“你們敬她是弁國公主,可是她卻不將爾等放入眼裡。哀家纔不管她是什麼公主不公主,既是嫁到蕪國,就該好好依禮行事。你們不敢得罪她,哀家可不怕。”
皇后不過想借機撩起蕭妍秋的憤怒,使她方寸大亂,不想倪太后如此激動,若是讓太后知道是自己命淑嬪將那盒胭脂送與尹靈素,恐怕自己也要受罰,便走上前攙着太后道,“母后息怒,你瞧這良辰美景追隨,怎可因爲一個不受寵的妃子而動怒。她不懂事也就罷了,您若是因此而傷了身子實在不值得。”
春風吹過,飄來清香陣陣。淑嬪見機說道,“況且蕭貴妃正蒙聖
寵,那尹妃即使出落的如何香豔奪目,也及不上蕭貴妃的萬分之一。”
“淑嬪說笑了,”蕭妍秋感覺到話鋒直逼自己便屈身道,“臣妾亦不過僥倖蒙聖上眷顧,若說到貌美,妹妹自知比不上淑嬪天生麗質,幾次都聞皇上誇讚姐姐皎若秋月,妹妹我怎可與之相比。”
聽得這話淑嬪頓時語塞,又喜又悲,即便蕭妍秋講的是假話,她倒寧願相信皇上曾說過這句話。
倪太后聽不慣這口舌之戰,站出來說,“罷了罷了,講了好一會話也累了。對了,皇上現在何處?”
竹香屈身作揖回道,“稟太后娘娘,皇上此刻正與昭王、廉王三人於華園林內比試射鴿子。”
太后聽了不由得嘆道,“再過一會毒日頭就要上來了,皇上怎麼竟有這樣的興致?”
皇后輕啓朱脣,“國事繁重,皇上凡事都得傾心,此刻好不容易閒下來確實也該休息一下。只不過兩位王爺難得一同進宮,皇上不免按捺不住欲與他們比試一番。”
太后揮揮手,“也罷,哀家管不了這許多,該回鳳儀宮歇午覺去了。哀家先走了,你們兀自留在這觀賞吧!”在竹香的攙扶下走了幾步回過頭道,“皇后,替哀家送碗銀耳蓮子粥去華林園。”皇后等人都屈身恭送太后離去,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甬道盡頭才起身。
蕭妍秋瞅着景色已有好一會兒,不覺睡意涌上心頭只道,“衆位姐姐,妹妹偶感身子不適這就回春風閣歇息,還望諸位姐妹休要怪我掃了興致。”
皇后禁不住問道,“皇上此刻正在華林園,妹妹不去看看嗎?”
蕭妍秋慵懶地看了眼皇后答道,“太后屬意姐姐,妹妹怎麼會不明白她老人家的意思呢。況且皇上白天從春風閣出去的時候說了晚膳會留下,不差這一時半會。”
各位小主聽了心裡悶得慌,皇后心裡羨慕卻也奈何不得只是冷冷一聲,“罷了妹妹若是乏了,自當去歇午覺。”
待蕭妍秋走後,逗留在御花園裡的小主們紛紛議論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無不是看不慣蕭妍秋的傲慢。皇后坐在石墩上只是吃着芸豆糕不參與,淑嬪坐
在斜對面不時地瞥着皇后的眼神心裡只覺涼涼的發憷。蕭妍秋不過隨口一句話,欲挑撥自己同皇后的關係,皇后娘娘竟聽進去了。
可憐自己孤苦無依,家室單薄無人能仰仗。爹爹時常受人擠壓,若不是爲了柳家,她怎麼可能做出兩年前的那件事。語蝶,自己最親的姐妹,榮寵一時。因爲皇后的一句話,淑嬪不得不親手將她推入御花園池中,語蝶自此永遠地離開了自己,溺水而亡不過是皇后隨便編的一個謊言。
淑嬪吃了一口殷紅如血的櫻桃卻覺無味,多少個夜裡她都曾夢到一個渾身溼漉漉的白衣女子,眸中含着怨恨。想到這淑嬪眸中溼潤,手心裡也沁涼。
閒聊一會兒流丹閣內只剩皇后同淑嬪,皇后驀地瞥見她眼神閃爍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稍一頓淑嬪接着說,“這會蕊兒該把東西送到了吧!”
“難爲妹妹還記掛在心上,如此貼心暖人,果然皇上默默不忘妹妹呢?”話畢皇后拿起茶蓋朝杯子裡吹吹氣。
淑嬪聽了這話旋即跪在地上解釋,“臣妾惶恐,臣妾自知比不上皇后半點貌美,聰慧更不是能及。臣妾蒙受皇后娘娘恩德,心裡很是感激,只願一世相隨。”
皇后眉間漸漸舒展,啜飲一口後說,“本宮不過隨便一提,妹妹竟當真了。叫旁人瞧見還以爲本宮仗着自己貴爲皇后而待妹妹不薄呢。”
淑嬪跪在地上膝蓋發麻只得硬撐着,皇后將茶水一飲而盡才道,“都跪了好一會兒,妹妹趕緊起吧。”
淑嬪忍着雙腿痠痛趕緊叩頭謝恩,綠荷在側拉了一把,二人便告退。
綠荷打着明黃萬條絛絲傘瞧見主子面露愁容說道,“恕奴婢直言,小主也該自謀出路。”
淑嬪啐一口道,“你這丫頭,這話若是讓旁人聽了只怕你我性命難保。以後休要再提,否則我定不饒你。”
綠荷按不住接着說,“可是,小主。”淑嬪伸手捂在綠荷前頭,不讓她多言。皇后在人前母儀天下,在後宮中卻又比尋常女子多了份多疑,可憐自己身世卑微不得不依附於她。深宮難自量,只恐不得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