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掛中天,天空中若隱若現的雲彩更映襯着月色皎然。街市燈如晝,五彩繽紛的花燈看得人有些眼花繚亂。一簇簇,身在其中彷彿置身銀河之上。
蘇亦嵐手中提着一盞素色罩紗天燈一臉笑意走向欒承昱,見他手握摺扇停在原地許久只顧着環視四周,觀察民情,立馬走上前輕輕拉着他的衣袖道,“我還以爲公子是真心疼我,怕我一人在宮裡煩悶,便尋個由頭讓我見識一番花燈會。如今看來,不過是公子自個兒悶壞了,順帶喚上我罷了。”
欒承昱見她撅着嘴,立馬將摺扇一收,上前接過她手中的天燈,抱拳微微彎着身子笑道,“娘子說的是,都是夫君的錯。”蘇亦嵐聽着他喚自己一聲“娘子”,便已經眉梢舒展,彷彿自己與他真的只是一對普通夫妻,脣畔不住地逸出笑。今夜,沒有那些規矩,沒有那些露着諂媚之笑的奴才,沒有鶯鶯一地穿着華服的妃嬪,只有自己與他,還有一個不知在哪個角落裡暗中保護自己與他的任蕭塵。
青石路旁有一條清溪,汩汩溪水甚是清澈,白日裡分明可以瞧見其中穿梭遊嬉的魚兒。如今明月當空,映照其下,激起的細小浪花泛着銀光,水珠四濺倒像顆粒分明的珠玉,霎是喜人。一條石橋橫空架在其上,橋欄上刻着些奇花異草,底下不時傳來潺潺的水聲。蘇亦嵐挽着欒承昱的手快步朝石橋之上跑去,待站穩了才鬆開手,與欒承昱各自觸着天燈一角,頃刻四目相視,默契地將手漸漸鬆開,望着素色天燈緩緩上升,不斷變小。
蘇亦嵐心中很是激動,瞅見天燈越來越遠,越變越小,立馬雙手合十於胸口前閉目,在心中默默許願。欒承昱凝視着她,在月色之下極是清秀,低頭之間更顯得落落動人。俄而,蘇亦嵐睜開眼仰首望着那浮在空中如豆大的天燈,臉上綻出清麗的笑靨,視線從未移開,直至天燈消失在眼簾纔將視線重新停在欒承昱身上,見他一直深情地看着自己,她竟有些怪不好意思,一顆心若擊鼓般跳動不止,打破沉寂道,“公子方纔許了什麼願?”
欒承昱一襲白衣長袍,夜風習習,吹得衣袂飄動,月光中朗目疏眉,清俊如玉,舉手投足間都夾着溫雅之氣,緩緩牽起蘇亦嵐垂下的手放在心口淺笑道,“此生與你相伴,至死不渝。夫君已經說了,不知娘子許下什麼願望。”
蘇亦嵐聽畢,心中激起了一陣漣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旋即抽開手,烏黑的眸子轉了幾下,微微低頭用手輕輕撐着額際,略有所思道,“我忘了,待我什麼時候記起,再告訴夫君。”話音未落,她便撐不住自己笑了出聲。
驀地卻瞧着欒承昱黑曜石般的眸子散發着冷光,緊緊攬住自己,快速轉了一圈,蘇亦嵐睜大眼睛驚詫地擡頭望着他,驚魂甫定。掠一眼欒承昱右肩處的衣衫已經破裂,她纔回過神順着他的視線看着那支深深插在溪畔柳樹樹幹之間的利箭,上頭還殘留着一些衣衫碎片。
蘇亦嵐警覺地環顧四方,隱隱繞着一股殺氣,不容思考,數十隻利箭一起
朝自己這個方向射來。若是平常,她必定會快速閃身躲開,可如今欒承昱在自己身邊,若是自己躲開了便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一切便功虧一簣,心中不時地響起三個字,不可以!只得合上眼心中默默祈禱,果然欒承昱抱着自己輕輕一躍從石橋之上翩翩飛至安全的地方。
不知從什麼地方,忽然涌現出了許多黑衣人,均面帶着面具,手執泛着銀光的長刀。蘇亦嵐臉上露着膽怯之色,故意瑟瑟發抖地躲在欒承昱身後,心中卻極是平靜,快速掃視周圍,待瞅見爲首的黑衣人腰際懸着的令牌,上頭分明刻着青龍模樣,不由得心中一震,轉過千百個念頭,卻沒有一個理由能夠安慰自己。心中冷冷的好似在淌血,自己與欒承昱微服出宮的消息極是隱秘,幾乎沒人知曉,但是義父消息卻是這般靈通,不過幾個時辰便派了這樣一大批幫衆來刺殺皇上,其居心可見,真是昭然若揭。
欒承昱一邊顧及着蘇亦嵐不要受到傷害,又要快速奪過黑衣人猛力的刺殺,不免有些力不從心,眸中依舊露着冷冽,嘴角逸出笑意,銀刀直至爲首的黑衣人道,“你們是誰?奉了誰的命令?”話畢緊緊拉着蘇亦嵐的手,伏在她耳際輕聲道,“待會朕會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只管朝右邊那條小道跑去。放心他們要的是朕的命,不會傷害你的。”
蘇亦嵐美目睜大,心中一驚,連連搖頭道,“臣妾絕對不能走,臣妾要陪着皇上。皇上說過要一輩子和臣妾在一起,臣妾怎麼能在這種時候離去。”欒承昱掛在脣畔的笑凝住,漆黑的眸望着她,會心而笑。
爲首的黑衣人一臉陰鷙,聲音有些嘶啞,“狗皇帝,快要死到臨頭還不忘長情,居然你們如此捨不得對方,我便成全了你們。”話畢順手從腰際掏出暗器狠狠扔去,欒承昱抱着蘇亦嵐連連閃身,手中的摺扇快速地在前頭左右擋着,將暗器打在一旁。
混亂之際,蘇亦嵐緊緊抱着欒承昱,清眸中夾着冷冽將近處的黑衣人看得仔細,暗暗從袖中掏出銀針若撒花般撒去,每一針絲毫沒有虛發,中招之人皆躺在地上雙眼睜大無聲無息地死去。黑衣人羣中發出唏噓聲,許是被這一陣勢嚇着了,竟都不敢再朝前邁步。
欒承昱看着地上倒下的黑衣人,劍眉緊鎖有些疑慮,自己雖奮力抵擋但這些人似乎死的蹊蹺。蘇亦嵐看出他眸中的疑惑和懷疑,越發將他抱得更緊,將頭埋在他胸膛細聲道,“皇上,任將軍呢?即便方纔皇上命令他必須在離您十丈以外,可如今情勢緊急,他也不該不出現。他可是您的近身侍衛,怎麼還不來護駕?”
欒承昱擰着的眉緩緩舒展,心中的疑慮似乎纔有所消解。果不其然,便見着一個玄衣男子飄飄然手持銀劍勢如破竹地朝爲首的黑衣人刺去,方纔還是黑壓壓的一片,頃刻便作鳥獸散狀往後退去。
刀光劍影充斥其間,伴着一聲清脆的口哨,一匹白色駿馬踏着敏捷的步子奔馳而來。任蕭塵扭頭望着欒承昱抱拳道,“微臣救駕來遲,望皇上恕罪。”掠一眼躲在
欒承昱懷中一臉擔驚受怕的蘇亦嵐,自己分明看見她從袖中掏出銀針結果了那幾個黑衣人性命,如今竟又裝着害怕模樣,他有些困惑,但眼下顧不得那許多,清聲接着說,“如今剩下的只管交給微臣,皇上帶上娘娘趕緊回宮吧!”
蘇亦嵐看懂了任蕭塵眸中的意思,也猜曉他已經看清了自己方纔的舉動,可是他卻未說破,他到底是誰?爲什麼總是這樣神秘?是敵還是友?一連串的問題縈繞在腦際,不容自己多思忖一會兒,她已經被欒承昱輕輕點了身上穴道,不能動彈,清澈的眸子凝視着欒承昱,柳眉微顫,臉色蒼白溫聲道,“爲什麼?”
欒承昱淺淺一笑,理順她額際被風吹亂的秀髮,輕輕吻了一口,“朕不能拋下你,也不能丟下蕭塵一人獨自應戰。等着朕,朕一定會安然無恙!”話畢將蘇亦嵐橫放在馬背,用力朝馬身上抽去,“嘶嘶”幾聲馬鳴,那匹白馬受到了刺激急速向前奔跑。
蘇亦嵐極力擡眸望着黑衣人羣中那抹白色,心中好似被什麼拉扯着。來者不善,且人數極多,即便他二人如何武藝超羣,她還是擔心欒承昱會受傷,他可是一國之主。在銀光閃爍之下那張曾經自己覺着不屑的臉龐越顯清俊,刀劍相交之聲脆脆作響,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不知何時馬兒已經奔馳到一片無人的茂密樹林之中,晚風吹得她有些昏昏沉沉,又加上方纔的一番顛簸,只覺着胃裡好似翻江倒海般泛着酸味,只想嘔出些東西。突然看見前方停着一輛黑色馬車,蘇亦嵐恍惚地擡眸看着,卻怎麼也看不清。驀地便被人攬入懷中,她想睜開眼卻覺着很累,沉重的眼簾緊緊閉上,不知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次日早早的到來,建華宮內卻安靜的出奇。跪了一地的宮人,皆不敢擡頭,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引得龍顏不悅。小李子額際涔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捏着寬大的衣袖小心擦拭着,皇上昨夜微服出行遭到黑衣人行刺,好在任將軍及時出現,敵多我寡,皇上武藝也是過人的,他與任將軍二人攜手將賊人一一消滅,只是也受了些傷,最後剩下一個活口,乃是那個爲首的黑衣人,本想從他口中套出些話,孰料那人竟咬舌自盡。
這便也罷了,只是昨夜蘇妃娘娘出宮後便再沒有歸來,如今音信全無,怨不得皇上會這樣動怒。方纔侍衛來報,還未尋得蘇妃娘娘,皇上竟生氣地將包裹着紗布的手用力朝御案砸去,毋庸置疑,傷口再度裂開,雪白的紗布上頓時暈出緋紅的血跡。小李子見狀心下一急,連連磕了幾個響頭跪着上前拉着龍袍一角道,“皇上,您可千萬要保住身子,太醫說了您雖只受了些皮外傷,可不能再傷口裂開,否則會發炎。娘娘許是在路上迷了路,說不定待會就會回宮了。”
欒承昱用力地踹一腳小李子,想到蘇亦嵐如今不知在何處,憤怒再次襲上心頭,索性將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悉數推倒在地上,心下惘然無措,愣愣地坐在龍椅之上。若早知是這樣,他便會留下她在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