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冷,來路不明的寒氣順着門縫滲進我的骨頭縫。心裡空落落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真正絕望吧。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我明白了,絕望並不一定只是在死亡的絕對威脅時纔會滋生出來,相反,在那種全無希望的一片死寂之中,繚繞的灰色氣息纔是真正的絕望。

此時,這種讓人窒息的絕望感,正扼斷我身邊最後的一縷風,整個世界開始死亡了。距與孤天子會面的日子已經過去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裡,我發現自己的生活中慢慢浮現出越來越多冰冷疑點,許多恐怖的端倪在慢慢浮現。

媽媽又去出差了,這或許是我唯一心理安慰了吧。家裡只有我和雷暮雨,但是卻分開住在兩個房間,自從貓老太太事件之後,我倆之間的對話都少了很多。她一再解釋自己可能只是單純的被貓老太太附身了,但是懷疑的隔閡卻在我們之間越來越大。

從筒子樓回來之後,雷暮雨身上的味道在某個時間段裡從那種略帶幼稚的水果味變成了刺鼻的劣質香水味。而媽媽聞到這種味道就會過敏,後來我才知道媽媽鼻子過敏的不是因爲那刺鼻的香水,而是隱藏在香水之中貓的味道!

有些人對貓過敏,恰好媽媽就是其中一位,這個也是在貓老太太被孤天子的符咒擊退之後雷暮雨身上的味道重新變回水果味之後我纔想到的。或許雷暮雨是無辜的,但是一想到我竟然和貓老太太附身的她一起呆了這麼久,我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窒息感。雷暮雨身上有狂鳳紋,對鬼物雖然沒有過分強大的抵抗能力,但是卻有着不輸給我的敏感洞察力。她被貓老太太附體那麼久,難道就沒有過一絲反抗意識麼?

懷疑是一種最傷人的惡意,最近一段時間,雷暮雨已經放棄了和我解釋,我們倆像兩個畏光的病人一樣整天整天的躲在房間裡,甚至吃飯的時候都是雷暮雨默默做好,然後分開吃。

池尚寒和冷澤天雖然不知道我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對我們倆的狀態很不滿,這分明就是情途陌路的前兆,好多次把我們找出去,但是無論我們多麼用心的去掩飾,有些事情始終是無法回到從前的默契的,而且畢竟我們只是在敷衍他倆。

其實在內心深處我挺愧疚的,我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對不起雷暮雨,畢竟兩個人當初從河南一路逃出來經歷了太多的血雨腥風。可是經歷的事情越多,我現在回想起來能發現的疑點就越多。

當初在暮雨溝,爲什麼會出現名字相同的兄妹呢?八煞先生和雷暮雨到底又是怎麼樣的關係,而雷牧宇和神院又有着怎樣的聯繫。爲什麼雷牧宇追殺我們一段時間之後就銷聲匿跡了,雷牧宇究竟是要追殺誰?其實這些還只是諸多疑點中的一部分,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埋在心底不想去提起,但是刻意的遺忘只能生成更多堅硬的陰影。

筒子樓中,爲什麼那個試煉者臨死前的一擊是打向雷暮雨的?是花念羽暗中授意,還是那個試煉者自己做的決定,要知道我們四個人之中的臥底是羅辰啊!

冷澤天多次暗中告訴我,不要想得太多,男人或許不應該沉默,但是絕對不應該多疑,尤其是對自己的女人,把一切都給了自己的女人。

但是我做不到,捫心自問,我不是一個多麼高尚的人。我最多也就是個怒髮衝冠之時豪氣萬丈的混混,但是絕大多數時候我還是個猥瑣的街頭混混。尤其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生着貓兒一臉絨毛的貓老太太站在媽媽的牀邊上時候,我發現自己還是有太多的東西不能割捨。

不能割捨,不意味着不能取捨,或許,我應該做出一些強硬的取捨。

時間又過了幾天,最終在無聲的冷戰裡雷暮雨選擇了投降,我不知道她心裡會想些什麼,儘管心一直酸到鼻子,但是我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歉意。

晚飯是我倆一起吃的,她燒了幾道很難吃的菜。我倆相對坐在廚房的小桌子兩端,碗裡都裝着滿滿的米飯,誰也無法下筷。

“我明天走。”雷暮雨終於夾了一塊黑色焦糊的肉,塞在嘴裡含含糊糊地說。嘴巴里的東西沒有嚥下去,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嗯,自己小心。”我感覺自己的臉發燙,我連問她去哪的勇氣都沒有。

“你別太自責,我很理解你,畢竟她是你的母親,你唯一的親人。”雷暮雨哽咽着,我忽然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水果味。

“我心裡不太得勁。”我大口吞嚥着米飯,有一種想噎死自己的衝動。

“要不我拿出暮雨溝女流氓頭子的架勢來打罵你一頓?”雷暮雨紅着眼睛笑了。

“行,你打我一頓吧,真的。”我認真的說。

一個多月的僵持和矛盾終於爆發了,雷暮雨猛地站起身來,順手從廚房的一個櫃子裡拿出一把尖刀,奔着我就走了過來。我一動不動地坐着,耳邊似乎響起某種空靈的幻聽,然後就覺得右手被拽住了,緊接着手心疼了幾下。雷暮雨用那把尖刀在我的右手手心劃了短短的三道口子,口子很深,大滴大滴的血珠子很快滲了出來,一瞬間我有一種手心在下雨的錯覺。

雷暮雨扔下刀子,徑直回了房間。我也沒有心思繼續吃飯,把右手放在眼前端詳着,很快血滴了一小灘,看起來觸目驚心,我伸出舌頭舔了一舔手心的傷口,那血液帶着一種沸騰狂怒的溫熱,但是我的感覺卻很冷。

傷口挺深的,自然癒合是不可能了,我運起身上的陰氣,把手心處的血管封死,那一小塊肉直接壞死掉了,變成一中烏青烏青的顏色,大概會做一輩子的傷疤吧,這也是我一輩子的悲哀。

一夜無話,我睡不着抽了整晚的煙。

我忽然十分痛恨貓老太太,如果它現在冒出來把一切都解釋清楚多好,或者是出現之後和我死拼一場也好。我實在受不了豢影操控着它威脅我的家人。

雷暮雨走了,我只送她到門口,再關上門的時候她回頭看着我:“你真的不問我去哪麼?”她以一種很冷的口吻對我說。

我搖了搖頭,感覺右手的傷口鑽心的疼。

“其實我挺愛你的,童遄再見了。”她說完關上了門。

“我不愛你。”我用她聽不到的聲音低低地說,那微弱的聲音還沒散去,我就覺得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誇張的疼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在裡邊撕裂開來一樣!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安歌在我的心中種下一個心蠱,一個不可能對心愛的人撒謊的神奇蠱術。那個蠱在吃我的心吧。

雷暮雨走了,這一來沒有什麼人能直接威脅到我的媽媽了。我這麼無知的想着,卻不知道自己的自私和偏執造成了許多永遠無法彌補的可怕後果。當然了,當我去承擔那些後果的時候已經了許久之後了,它們排山倒海的洶涌而來,瞬間沖垮了我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