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天色倒是瞬息萬變,竟下起大雨來。
瓢潑大雨宛若激流墜下,在地上瞬間四濺開來,頗有幾分力道。淅淅瀝瀝的雨聲,擾了這個如畫江南,盪舟石橋,扁舟掠過垂柳,扶着風緩緩順着細河而下,許是因這煙雨迷濛,雨聲打落烏篷,脆生盈盈的溼淋感覺,船內之人倒是時而蹙眉低嘆。
一襲白衣的雲初染,正端坐在船艙內的案桌旁,她對面是一臉冷然的楚亦風,薄脣抿着一條細細的弧度。而那懶散靠於船艙角落裡的一襲紫衣妖嬈的慕長歌,倒是依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着他手中的墨扇。
雲初染不由斂神朝慕長歌望去,卻見他眸色微微飄遠,似是在想什麼想得出神。
“雲初染,此番招安,你究竟用了什麼手段竟讓杳沉香這般容易就同意了?”這時,楚亦風倒是沉着臉,嗓音微微刻板,但卻帶着幾分似是沒話說的不自然。
雲初染略帶詫異的挑眉,倒是對楚亦風嗓音略帶的那抹不自在而心生嗤笑。
她與他一直少話,常日裡皆是她雲初染髮揮嘴皮子功夫與他沒話找話,可她倒是未料到,這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竟也有這般沒話找話的尷尬。
雲初染面色全然不變,心底的嗤笑也逐漸蔓延至眼際,變成了一抹極爲明顯的不屑與淡然。
“瑞王爺怎問起本姑娘來了?莫非瑞王爺今早在門外聽牆角,耳朵出了些問題,竟什麼都未聽到?”雲初染毫不客氣的諷刺,如今對楚亦風已然徹底失望,她自然未有耐心再與他好言相談,也更不願與其維持舉案齊眉的夫妻關係。
楚亦風微微一怔,而後迅速回神,眸色當即暗沉,渾身散發出幾抹冷氣。
這時,那紫衣妖嬈的慕長歌倒是緩緩坐直了身子,而後頗爲做作的齜着牙吸着氣的挪動屁股正欲過來坐在雲初染身邊,卻不料他剛挪至楚亦風身邊,那楚亦風卻若有無意的往左坐了坐,竟活生生擋住了慕長歌的前路。
慕長歌無法繼續往前挪動,他擡眸瞥前方的楚亦風一眼,也不惱,僅是端坐好,手中的紙扇搖得極緩,並道:“瑞王爺,即便是耳朵不好,聽牆角時未聽清也就罷了,可你爲何不多動動腦子,想想郡主與那杳沉香的關係呢?”
此話一出,雲初染自然知曉慕長歌要胡話連篇。她暗自沉着眸光朝慕長歌望去,卻不料眸光被橫在中間的楚亦風所擋,恰巧楚亦風此刻也眸色寂寂的朝她望着,二人眸光不自覺匯在一起,可目光與目光撞出來的,而非溫情與灼熱,而是一方平淡如風,一方詫異如冰。
略微瞧不慣楚亦風那詫異卻帶着幾抹冰冷的眼神,雲初染勾着脣瓣朝楚亦風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緩道:“王爺這般瞧着本姑娘作何?若是侵犯了本姑娘肖像權,本姑娘一個不悅,雖不敢動你,沒準兒就暗自那你那心上人開蒜了。”
雲初染這嗓音極爲悠緩,清淺隨意中卻帶着幾分無與倫比的清雅與似
是什麼都不曾放於心上的淡然。
楚亦風一聞她這話,倒是不由蹙眉,他有些不懂‘肖像權’三字,但即便如此,他也極爲清楚雲初染話中的威脅。
他微微斂神,片刻之際,他眸色微微一動,而後冷哼一聲,冷色的薄脣微微一啓,道了一句極爲沉然的話:“雲初染,何事該爲,何事不該爲,想必不用本王來提醒你吧?”
雲初染幽幽一笑,精緻的面容風華盈然,清雅絕絕。
她還未嗤笑着回話,楚亦風身後的慕長歌卻乾脆的嘩啦一聲收住紙扇,並橫着扇子於手上頗有頻率的拍打着,笑道:“郡主乃鳳家家主,自然聰明。王爺倒是無需擔憂,你回京後迎娶玄裳姑娘爲側妃,想必郡主定是不會有任何意見,更不會做出不該爲之事來。”
所謂多事之人,常常有。但對於他楚亦風來說,今日多事之人,卻全在慕長歌。
他轉頭來,冷若冰霜的眸光直落慕長歌臉上,奈何慕長歌卻完全未瞧他一眼,反而是往旁邊伸着脖子若有無意的瞧着雲初染,瞧他這等似笑非笑擔憂極爲妖異魅惑的模樣,楚亦風頓覺心頭不暢,寬袖中的手,也微微握成了拳頭。
這廂,雲初染卻淡瞥了一眼楚亦風,而後未朝拉着脖子往她若有無意望來的慕長歌施捨一眼,僅是緩然垂眸下來,清淺如風的嗓音略帶幾分淺淺的隨和:“王爺真打算回京就納了玄裳?”
說來,自今上午她與杳沉香談完,就下樓差了鳳家酒樓的掌櫃的替她尋水船,此番回京,她倒是不願再坐馬車,僅因馬車坐着,倒是沒有船來得平穩悠閒。
待楚亦風得知她今下午便欲離開江南,他自然心生怒氣,怪她未將對暗閣招安一策與他商量,更怪她連起程回京一事也不事先提醒他,她當時便對他嗤之以鼻,淡笑着迴應:“此番僅是本姑娘自行決定回去,與王爺無關。另外,本姑娘吩咐準備的船尚小,若王爺要跟本姑娘一同回去,想必那船,也裝不下王爺與葉堯。”
她當時的意思已然昭然若揭,意在言明她懶得同他一道走,免得兩看相厭,奈何楚亦風卻在她的詫異中自懷中掏出琉璃珠遞到她面前,並稱:“玄裳不知你便是本王正妃,若是她事先知曉,定是不會拿你的琉璃珠,更不會對你出手。”
一聞這話,她當時差點沒打破她的淑女形象瞬間將她頗有氣勢的一面爆發出來,說來,她當時極想跳起來指着楚亦風罵他是沒長眼睛的鬼子王八,竟拿這等小兒纔會用的話語來搪塞來,他真當她雲初染是智力低下的娃不成!
她雲初染這段日子在京都的‘名氣’倒是極甚,至今,京都百姓茶餘飯後要拿來消遣談論之人,她雲初染可謂是一直居於榜首。如今,這楚亦風卻說玄裳那女人事先不知她是他的正妃,呵,這笑話,當真是冷得徹底。
但氣歸氣,她倒是忍住未對他掀開罵戰,畢竟,她雲初染要臉,不願大壞形象的與楚亦風這等小人
互罵,另外,這其中更大的原因,則是她覺得與楚亦風動氣,當真是太過不值。畢竟,楚亦風於她而言僅是路人,路人終究是要隨風而散,最後灰飛煙滅,不會在她心裡殘留一絲一毫
的痕跡。因而,她也隨了他去,僅是揣着琉璃珠走於一旁,靜默無言。
下午,待登船之際,天卻下起了傾盆大雨。
那慕長歌倒是極爲小人的劫過鳳家酒樓掌櫃的手中的傘,勢要一瘸一拐妖媚至極的替她撐傘,她不由瞥他一眼,倒是示意掌櫃的一眼,掌櫃的立即會意,轉身跑進樓裡又拿了一把傘替她撐着。那慕長歌見此,面上倒是無一絲一毫的詫異,僅是悠然無限的一瘸一拐的撐着傘往雨裡行
,但令她極爲咋舌的是,慕長歌這廝撐着傘,也當沒撐,待他行至船上,他周身的衣服已然打溼半截。
另外,待她坐着的船正欲行,卻不料一襲白衣的楚亦風也一手拿着油紙傘且滿頭溼發的進船來,她先是一愣,深眼瞧着他進來後淡然無波的坐在她案桌的對面,並將手中的油紙傘放於一邊,竟合着眸子旁若無人自顧自的運氣烘着他頭上的溼發。
那慕長歌卻是瞧他一眼,最後魅惑一笑:“王爺有傘在手,爲何會被淋溼頭髮?”
她當時瞥慕長歌一眼,差點未道:你怎好意思向楚亦風問這話!你慕長歌不也是有傘在手,也將自己淋得如此徹底?
而那時,楚亦風卻閉着謀子,頭上隱隱有熱氣冒出,道:“這雨太大,本王顧着替玄裳撐傘,竟忘了自己。”
說完,他便睜開眸子若有無意的朝她望來,只可惜,她雲初染豈會對此露出些吃醋的神色或是埋怨的神色?既然心裡已然放下,她對楚亦風的一切,自然皆無興致,當然要作勢平然無波,且不能讓楚亦風這小人先行出牆之人看了笑話。
只不過,雖心中這般硬氣,面上的神色也雲淡風輕的趨近於完美,可不得不說,她聞了這話仍是不暢。想來,她與楚亦風目前仍是夫妻,他卻公然勾搭其她女人,當真是太不將她放於眼裡!
“若本王真打算納玄裳爲側妃,你有何異議?”這時,一道冷漠中略帶幾分沉然的嗓音響起,將走神的雲初染拉回。
雲初染稍稍斂神,而後擡眸瞥着楚亦風,脣瓣一勾,面容風華難掩,清雅絕絕:“本姑娘自然無異議。”
她這話一出,倒是惹得楚亦風眉宇一皺,而後冷哼一聲:“這樣甚好!雲初染,你乃王府正妃,日後切不可虧待玄裳,如若不然,本王定會…。”
見他又要出聲威脅,雲初染緩緩伸手往楚亦風面前一揮:“得,你無須威脅,若本姑娘日後真虧待她,你再將後話施行出來就得了,何必事先威脅,聽得本姑娘心生不悅!”
另外, 那玄裳終究是惹過她雲初染,雖說她雲初染大度,不忌恨她破壞她與楚亦風名義上的夫妻之情,但她與她雲初染的仇,豈會一筆勾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