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傳來刀劍滑擊巖壁的呲啦聲,尖銳刺耳,挑動着雲初染的耳膜。
雲初染頓時回神,還未揚頭張望,卻聞頭頂之人頓時朝她拋出一句頗爲不悅的話:“你這女人,怎這般重!”
一聞這話,雲初染微微一怔,擡眸便見頭頂之人一手被她吊着,一手握着匕首猛烈的滑擊巖壁,他那張常日裡妖嬈魅惑的臉,此刻也盈出幾分咬牙切齒,眉宇緊蹙,面色稍稍有些白。再借着皎潔月色瞧他那隻握着匕首的手,卻見他的手已然青筋涌現,隱隱中似有鮮紅的血跡流出。
剎那,她心頭頓時涌出幾抹莫名的波動。
匕首滑擊崖壁,以圖減小往下墜的衝力,他這般做,想必也是極爲無奈吧。看來,他這麼跳下來拉她,事先似乎未有萬全的保命對策,如此一來,他這麼倉皇的跳下來,是爲何?
“慕長歌,你爲何要跳下來救我?”她仰着頭,沉着眸色淺聲問道。
此刻的慕長歌,手指生疼,但他卻咬牙努力的承受,手中的匕首滑過崖壁,擊出縷縷星火,灼得他的手更疼。
他不由蹙眉,再這麼下去,他與雲初染雖能安全到達崖底,但他這隻手,怕是要廢了。
一想到這兒,慕長歌急忙往崖下望去,倒是見得崖底已然離他們不遠,他沉着眸子,嗓音也沒了平日裡的朗然,多了分顧忌:“竟還有精力廢話!我說女人,你可有力氣自己飛至崖底?”
其實,他更想說,本少支持不住你了,你若有本事,就鬆開本少,自行躍下去,畢竟,此番衝力已然減弱,你飛入崖底,應該不會有太大損傷。
但,他這話一放出來,奈何雲初染也瞅了一眼離她們越來越近的崖底,而後完全無視他面上的咬牙痛苦之色,僅是道:“本姑娘被杳沉香擊了一掌,元氣大傷,如今哪有力氣飛下去。”
慕長歌當即失了形象的低聲破口咒罵一句,雲初染也未聽清他究竟在罵什麼。待雲初染欲出聲讓他多堅持一會兒,卻不料慕長歌頓時用力將她拉起,而後一手扔了手中的匕首,霎時將她抱起。
雲初染一驚,面色一變,急忙伸手勾住慕長歌的脖子,許是勾得有些緊,慕長歌頓時出不來氣,掙扎之際也嗖然減了內力,身子,頓時加速往下墜落。
“慕長歌,提氣!”雲初染當即一驚,急忙出聲。
慕長歌滿臉憋得通紅,呼吸不暢,冷哼哼的道:“你勾着本少脖子,本少怎麼出氣。”
然,他這句話剛吼完,頓覺雙腿着了地,由於落下仍帶了不小衝力,此番一着地,他雙腿一彎,僅覺腳踝一陣巨疼,身形踉蹌不穩,狠狠仰着頭往地面摔去。
剎那,一道悶哼響起,接着便是一道儼然如殺豬般的吼聲:“雲初染!你砸死本少了。”
雲初染對慕長歌這吼聲充耳不聞,僅是因此番終於着地,她也鬆了口氣。
俗話皆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而此番於她雲初染來說,那便是大難不死,她日後定要讓楚亦風與杳沉香付出代價來。
身下一方柔軟,隱隱中帶着幾分溫和。雲初染稍稍斂神,這才望向身下的人肉墊子,見他面色有些蒼白,嘴角也溢出了幾絲血,不知是被她砸出來的,還是他自己摔出來的。
她緩緩自他身上起來,完全忽略掉他那悲愴的臉色,僅是坐在他身邊,眸中帶了釋然之色。
不得不說,今日,當真是多虧了他!
“喂,你如何了?”她垂眸瞧着他,眸光微微滑向他的衣衫,倒是見得他依然一襲紫衣,但這件紫衣,正是那日在鳳家成衣店他不顧她的反對奪走的那件衣服,她記得,當時他還性質惡劣的聲稱若是她想拿回衣服,就去怡紅樓從他身上拔下來。
紫衣加身,雖有些褶皺,但依然不影響其美感,如今慕長歌着了這身衣服,許是他身材本就頎長完美,如今這般瞧着,當真是極爲驚豔。
“如何了?你就是這般對待救命恩人的?沒瞧見本少起不來了嗎?”見雲初染僅顧着打量他,他頓覺有些不耐,伸手欲拉拉自己的領口,才頓然發覺自己今兒這身衣服,領口極高,還不至於春光乍泄。剎那,他面色一黑,心頭猛然涌出幾抹波動來。他斂神,頓時朝雲初染吼了一聲,但眸色卻有抹微緩緩的不賴煩與愕然。
他沒想到,他這拉衣服的動作,
竟在這雲初染面前養成了。他風流一世,卻不料在這女人面前常常栽跟頭。
不得不說,這女人,當真是他見過的最爲大膽、最爲不齒的登徒女了。
這廂,雲初染倒是暗自斂神,許是心頭放鬆開來,精緻的面上雖有些蒼白,但卻溢出了一抹淡若明月的笑意。
皎月,涼風。
月色的映襯下,她二人雖狼狽,但卻有種劫後重生的釋然。
雲初染拂着被夜風吹亂的頭髮,俯身湊近慕長歌,緩道:“慕長歌,平日見你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你今兒這般捨身救本姑娘的做法,倒是真讓本姑娘感激涕零。”
慕長歌頓時瞪她:“你雲初染何時油嘴滑舌了?你是嫌本少摔得不夠慘,想氣死本少不成?果然,最毒婦人心啊,你雲初染,當真是與蛇蠍無異,青樓女尚且還能讓本少香玉滿懷,你到現在都讓本少躺在這冷冰冰的地上!”
雲初染微微斂神,眸中微微有抹釋然的微光掠過。
她壓抑着胸口因內傷而引起的疼痛,朝慕長歌笑着,溫婉道:“上次本姑娘於護國寺外替你支開暗閣之徒,救你一命,當時,你欠本姑娘三個要求,如今,你救本姑娘一命,本姑娘便應你一個要求。”
慕長歌垂眸斟酌一番,而後擡眸咬牙切齒的瞪着雲初染,這等不公平之事,他怎麼瞧都算吃虧了。
另外,那日她救他,她連手都未動,可謂是極爲輕鬆,得心應手。而今日他救她,卻是差點丟了半條命!
一想到這兒,慕長歌眸色微微一動,計上心來。
“本少的要求便是,你日後要應本少三個要求!”他望着雲初染,以牙還牙的道。當初她以一換三,他如今,豈有不學之理。
此話一出,他本以爲像雲初染這等小氣的性子,定會有異議,但她卻見雲初染極爲乾脆的朝他點頭,道了一個令他略微詫異的字:“好!”
聞得這字,慕長歌的眸色也在潛移默化中深了幾分,但月光琉璃下,他的脣瓣,卻若有無意的勾出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雲初染此刻也未細細打量他,僅是同意他的要求後,便伸出雙手緩緩將他扶起。
待二人依附着站立,雲初染卻有些惱了。
如今她身帶內傷,連站立都有些艱難,這慕長歌卻好死不死扭傷腳踝、後背被身下的尖鋒碎石傷了皮肉,加之左臂也在用匕首滑擊崖壁時收了重創,如今瞧他一副蹙眉病秧的模樣,當真是令她感覺禍不單行!
不得不說,這般墜崖,慕長歌的確比她慘。當真是苦了這個錦衣玉食的風流公子了。
片刻,她微微鬆開慕長歌,二人分離開來。
說來,她雖說此番內傷極重,但心頭那抹倔強和傲氣,倒是令她強硬的咬牙支撐,不願在慕長歌面前倒下,更不願讓這渾身是傷且跛着腳的慕長歌扶着她。
而慕長歌瞧她這般,眸色微微一沉,嗓音也略帶了幾分隱怒:“你這女人,非要這麼逞強?”
心事被言重,雲初染微微一怔。
逞強二字,她是有多久未聽到過了?於外人眼裡,她雲初染出格不羈,有時稱是驚世駭俗都不爲過,但,衆人會以各種眼光瞧她,但除了先機老人、夜刖夜魅與杳沉香三人外,他慕長歌,是第一人言重她在逞強之人!
一想到這兒,她有些無奈的笑笑,原來,她的僞裝,似乎也非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天衣無縫。
片刻,她暗歎一聲,而後轉眸朝慕長歌望來,自動壓制着內心的波動,極爲從容平緩的轉移話題道:“今晚,我們要在這山裡過夜了,現在,還是先尋個山洞爲好。”
說着,雲初染便踏步往前,身形卻有些控制不住的踉蹌,腳步也略微有些沉重。
身後傳來一道嘆息,她還未走幾步,胳膊便被慕長歌拉住。
“雲初染,算本少走不動了,今兒就算是你受累扶着本少,如何?”他的嗓音略帶幾分不悅。
這話還未落音,雲初染便被他攬住了肩頭。
心底的那道依然長滿青苔但卻歷年來都巋然不動的城牆,猝然間有些鬆動。她承認感動源於一瞬,但這慕長歌,卻在不知不覺中抓住了那一瞬。
肩頭被攬,鼻尖隱隱有他身上的麝香味,她眸光微微一沉,不由轉眸朝慕長歌貼近,吸了吸
,惹得慕長歌喉頭頓時上下一滑,頗爲惱怒的道:“你要幹嘛?”
雲初染收勢,瞧他面色有些古怪,心頭瞭然。
她瞪他一眼,頓時諷笑一聲:”你莫不是與青樓女子演繹活春宮演得多了,所以擅長鬍想了吧?”說着,雲初染便拉回脖子,離他稍稍遠了些,繼續道:“慕長歌,你身上爲何有麝香味?”
麝香,並不是尋常百姓與商賈能用的香料,它代表皇族,僅有皇家出品之人,纔可用麝香。
此話一出,慕長歌倒是不以爲然的冷哼,攬着她一跛一拐的往前行着,道:“這有何奇怪的,只要有銀子,這麝香算什麼?”說到這兒,他嗓音微微一頓,又道:“其實,本少僅是覺得它好聞,所以便用了。”
聞言,雲初染也未深究,僅是淺應了一聲。但她心底的詫異與微疑,卻是越來越深。
即便是有銀子,即便是喜歡麝香,但慕長歌一介商賈,怕是無論都不可用麝香吧。如今,這慕長歌身帶麝香味,她是該認爲他憑着慕家在元國獨大,所以有恃無恐,不將皇權放於眼裡,還是心抱狡黠之意,只要不被人抓住這個把柄,他便能得意的帶着這麝香味走遍萬里河山,耀武揚威。又或是,這其中也許存在另一方不可告人的秘密。
皎潔的月光將二人依附在一起的背影拉得有些長,崖底涼涼的夜風帶着幾抹寒氣竄起,略帶幾分淒涼。
“慕長歌,你今晚究竟爲什麼要救本姑娘?”雲初染的嗓音雖小,但卻被這夜空放大,多了分溫婉。
慕長歌微微一怔,而後壓抑着渾身的痛,頗爲瀟灑的唸叨:“自然是要來場英雄救美,惹你雲大當家以身相許呀!”說到這兒,他轉眸瞪她一眼:“你這話,似問了幾次吧?你就這般想知道這答案?說來,你雲初染的好奇心,似乎未有這般重吧?”
雲初染僅是笑着,不置可否,僅是順着他的話意,道:“如今我已然有夫家,豈能再許你?另外,即便我真欲以身相許,你這懶散不羈,桃色滿天下的風流公子,豈是我可託付終身的合適人選!”
本是玩笑之語,雲初染說得也微微有些隨散。但她這話一出,卻見慕長歌眸色一凝,面上也帶了幾分玩笑似的認真:“若你真許給本少,本少立即將那些紅顏知己離了,獨念你一人如何?”
聞言,見雲初染微微怔神,他瞧着她,頓時笑了笑,頗爲無意的道:“本少這話,你也信?本少乃風流之人,自是喜歡桃花滿天下,豈會因一個女人,而荒了滿世界的花!”
雲初染神色微微一動,垂眸下來,雲淡風輕的隨着慕長歌往前踏步:“是啊,你這風流公子若是不風流了,那青樓楚館的姑娘們,豈不是要爲你跳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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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慕長歌倒是來了興致。
他攬着雲初染,妖異魅惑的臉上掠出了幾道得意之色,雖說跛腳前行頗有幾分狼狽,但他的嗓音卻是帶滿了自豪:“你倒是不知,已然有上百名青樓女子因對本少相思成疾,欲跳河威脅本少見她們一面,但本少未出現,她們自個兒倒是淹死了。唉,只能說,紅顏薄命!”
雲初染淡笑,眸底有抹嗤諷之色。
若那些跳河的女人是紅顏薄命,這慕長歌,便是催命高手。
雲初染微微斂神,笑望慕長歌,“呵,此刻,你這副狼狽模樣若是被那些青樓女子見到,想必又有上百的青樓女子爲你跳河了。”
慕長歌挑眉,修長的的眸子盈出一道興致勃勃的笑意:“爲何?”
雲初染笑着,身形也有些狼狽,但嗓音依然宛若平常般溫和:“自然是心疼你心疼得難以排遣,深感在你受傷之際她們不能挺身而出護你,所以羞愧成怒,以死謝你的雨露了。”
這話一出,慕長歌面上的笑容僵住。他黑沉沉的望着雲初染,“本少哪有那麼多雨露?”你當本少種馬麼?
說着,他又微微斂神,面色頓時有些悠遠了:“雲初染,下月中旬,你隨本少去趟元國如何?”
雲初染一愣,倒是有些詫異慕長歌的話題轉變。
她略微詫異的望着慕長歌,問道:“爲何?”
慕長歌面上突然閃出幾抹認真之色:“你無須多問,僅需答應便可。”說完,他有略微顧慮的加了一句:“這,是你允本少的三個要求中的…第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