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被困強脫身,紅樓之慧玉證情,五度言情
因半夜裡醒來時已經問過衆人的情形,所以黛玉早上起牀的時候心裡已經不再緊張擔憂,只命人快些服侍她梳洗了,便急急去瞧受傷的人們。離黛玉房間最近的是青玉的屋子,黛玉進屋一看,見青玉臉朝外側着身子,小臉兒紅撲撲的睡得正香甜,懷裡抱着毛絨絨的小米,一條腿還壓在小米的鬆軟的大尾巴上,錦被已經被青玉踢開了,只半搭在腰間。
黛玉笑着走上前摸摸青玉的小臉,青玉只是扭了扭身子,繼續呼呼大睡,黛玉不由會心的輕笑,又溫柔的撫弄着小米的頭,小米舒服的在黛玉手上蹭了蹭,連眼都不曾睜開,便將那隻還裹着帕子的小前爪自青玉懷中掏出來壓在青玉摟着它的手臂上。
黛玉微微一笑,輕輕的將錦被往上拉一拉,這才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青玉和小米都累壞了,讓他們兩個好好睡一覺吧。
“主子,若是您也吃了那個生生造化丹該多好。”霜月輕聲說道,同樣受了毒箭之傷淋了大雨,小少爺卻象個沒事人一樣,比平日裡睡得還香甜些,可主子只是淋了點雨,便要受了風寒生一場病,霜月不免心疼的說道。
黛玉輕嗔道:“那生生造化丹天下只有一顆,青玉有這個機緣吃了我就很開心了。別說是沒得選,就算是能選,選上一萬次,我也會選讓青玉吃下生生造化丹。霜月,再不許胡說。”
霜月吐吐舌頭應了聲是,主僕們便走到了胤禟的房間外面,還不曾進屋子,房間的窗戶便被打開了,只見胤禟四不靠的坐在牀上,臉色雖然蒼白,眼睛卻極有神,他笑着招呼道:“玉兒,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昨夜胤禟一直昏迷着,等他醒來時已經是後半夜了,自是沒看到黛玉。
黛玉笑着走進來說道:“九哥,你身子可好些了,傷口還疼麼?”
胤禟笑道:“我沒事,聽來喜說是你替我治的傷,真是難爲你了。”
黛玉想起昨夜的情形,心裡不由的一陣後怕,臉色泛白雙腿發軟,霜月雲錦忙扶着黛玉在椅上坐下,胤禟見了大驚失色,忙問道:“玉兒,你怎麼了,臉色這樣差,生病了?”原來四喜來喜兩個太瞭解他們的主子,故而在胤禟醒來後只回稟了黛玉給他治傷之事,卻隻字未提黛玉受了風寒驚嚇而昏倒。所以胤禟並不知道黛玉也是病後初愈之人。
黛玉搖搖頭笑道:“我沒事,就是昨兒睡得晚了,精神不太好。”胤禟皺着眉頭審視着黛玉,搖頭道:“不對,我瞧着你的樣子和師傅所說受了風寒之人的樣子很象,玉兒,你別瞞着我,是不是病了。”
黛玉並未回答胤禟,只是穩了穩心神,便站起來走到牀邊,在繡墩上坐下,對胤禟說道:“九哥,讓我瞧瞧你的脈象。”
四喜忙將小引枕放放,黛玉細細的診了脈,方纔笑道:“果然好多了,只養好傷口便沒問題了。九哥,昨夜可嚇死我了,你們一個個身上帶傷,還中了毒,我真怕……”黛玉說着便低下頭去,昨夜,她一想到胤禟萬一會傷重不治,一顆心便如同被刀絞一般的疼。
胤禟微微低頭去看黛玉的臉,心中狂喜莫名,急急說道:“玉兒,你爲我擔心!”
黛玉擡起頭氣鼓鼓的瞪了胤禟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們誰出了事我不擔心的,虧你還問得出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人人都受了這樣的重傷,我們先前不是都安排好的麼,應該萬無一失的。”
胤禟臉上頓時閃過一絲尷尬之色,他忙說道:“都是我不好,竟讓人瞧破了行跡,這才連累了大家。”
黛玉驚道:“這怎麼可能,你易容的樣子便是宜妃娘娘親至都不會認出來的,那薛蝌怎麼可能識破?”
“不是薛蝌識破的,而是薛蝌的妹妹薛寶琴識破的。”葉天士的聲音傳了進來,黛玉忙起身迎上前說道:“葉伯伯,您身子好些了麼?”
葉天士呵呵笑道:“我沒事了。玉兒你瞧,我的氣色不是很好麼。”黛玉見葉天士臉色紅潤,的確是完全恢復的樣子,這才笑着扶葉天士坐下,倒了茶親手捧到葉天士面前,葉天士搖頭嘆道:“玉兒呀,你爹爹可是比天下人都有福氣,生出你這麼個乖巧伶俐可人疼的好閨女。”
黛玉微笑道:“葉伯伯謬讚了。”
葉天士笑笑,三指搭在黛玉的手腕上,試了一回才笑道:“嗯,好多了,回頭再吃一付藥就行了。好在你這兩年身子調理的不錯,袪了風寒便無大礙。”
胤禟一驚,猛的坐直了身子,他一動便牽動了背上的傷口,不由“哎呀”的叫了一聲,四喜來喜兩個忙上前去扶着胤禟查看傷口,好在傷口沒有迸開,胤禟也顧不得背上的疼痛,急急問道:“師傅,玉兒她怎麼了?”
葉天士捻鬚說道:“玉兒昨夜淋了雨,又受了驚嚇,以致風寒入體,不過吃了藥已經沒事了。”
胤禟聽了這話方纔鬆了口氣,放鬆了緊繃的身子。黛玉忙問道:“葉伯伯,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何大家都受了傷?那癯仙山莊竟如此厲害?”
葉天士皺眉道:“玉兒,癯仙山莊所圖極大,此事不是你一個人能應付過來的,依伯伯的意見,你們傷好之後儘快回京,將此事交給萬歲爺處置。”
胤禟點點頭道:“師傅所言極是,玉兒,那癯仙山莊意圖謀反,不止與天地會有勾結,還和前明有瓜葛,大哥已經命費揚古將軍圍剿癯仙山莊,接下來的事情不是我們能做主的。”
胤禟的話音剛落,胤褆的聲音便從窗外傳來,“九弟說的極對,玉兒,等他們傷好些了,你們便立刻回京,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大哥去做,皇阿瑪很擔心你們。”
黛玉和葉天士都站了起來,大阿哥快步走進房間,扶着胤禟的肩頭,先看了他的氣色,見胤禟已經好多了,這才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道:“九弟,你嚇死大哥了,若是你有個什麼,大哥萬死難贖。”
胤禟忙擡頭道:“大哥快別這麼說,若非大哥趕來,小九這條命可真就交待了。”
胤褆忙皺眉道:“呸,童言無忌,小九不許胡說,你給我好好的活着,什麼死啊活的,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8226;”
胤禟忙討好的拉着大阿哥的衣襟笑道:“大哥,好大哥,親親大哥,小九知錯了,大哥饒了我這一回吧。”
胤褆瞧着胤禟故意做出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雖然明知道他是故意裝出來的,可胤褆還是忍不住心軟,大掌落到胤禟的頭上,只輕輕的揉了一下,嘆道:“你們啊,沒一個省心的,難怪自從你們走後,皇阿瑪天天都皺着眉頭替你們擔心。”
“大哥,我是個省心的,我最聽大哥話的,大哥說什麼胤俄聽什麼。”隨着十阿哥的聲音傳過來,他的人也跑進了胤禟的房間,先將胤禟黛玉胤褆看了一圈,這才拍着胸口說道:“總算都沒事了,九哥,你昨天可把我們嚇慘了,玉兒妹妹都被你嚇昏了……”
“十弟,十哥!”胤褆和黛玉同時叫了起來,四道目光射向胤俄,胤俄卻渾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只扯着葉天士的袖子說道:“葉先生,我說的沒錯吧!”
葉天士無奈的嘆了口氣,果然是龍生九子個個不同,身爲皇家阿哥,十阿哥生成這種性子,也真是罕見了。他對胤禟笑道:“玉兒是受了風寒纔會昏倒,她可不是那種嬌養在深閨的嬌小姐,怎麼會被嚇昏呢。”
胤俄還想說什麼,黛玉卻沉着臉說道:“十哥,你再胡說八道,休想我替你向皇上伯伯求情,哼!”
聽了黛玉的話胤俄果然黃了臉,忙打拱做揖的求道:“好妹妹,我錯了還不成麼,以後你說什麼我就聽什麼,再不敢胡說了。”
大家瞧着胤俄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勾起,這個憨老十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就黛玉能治得住他。
笑過一回,胤褆坐在牀邊說道:“葉先生,九弟,昨天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葉天士眼色微沉,回憶了起來。
昨天,便是那通通丸藥效消失的日子,葉天士端出一大碗奇黑無比奇苦無比的藥汁,讓薛蝌趁熱服下。果然是藥到病除,薛蝌屁也不放了也不腹瀉了,除了瘦得象個骷髏架子,別的再沒什麼毛病了。薛蝌用了一碗粥,便覺得身上有了力氣,說話也有了底氣。他只當是葉天士妙手回春,卻不知道根本就是那通通丸的藥效消失,葉天士給他喝的不過就是碗清熱補氣的尋常湯藥,因爲藥里加了大量的黃連,所以纔會奇苦無比。
薛蝌一覺得有了精神便命人請來葉天士師徒三人,他對葉天士笑道:“葉神醫果然是妙手回春,在下通體輕鬆,再不受怪病的困擾。不過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想請葉神醫賜教。”
葉天士淡笑道:“公子請說。”
薛蝌看着葉天士的雙眼問道:“在下這怪病的病因爲何?”
葉天士聽了皺眉道:“公子應該是吃不了該吃的東西,老夫已經問過府上的管家,可管家說日子過去好些天了,他也記不清公子發病之日到底用了些什麼,所以老夫也無法推斷出來。”
薛蝌想了一陣子,那日在秦淮河上,所用的酒菜可都是自己備下的,而且那金林四人和自己吃的東西都是一樣的,爲何他們無事,偏自己就得了這樣的怪病,此事……怕是那金林四人做的手腳。薛蝌身上一輕鬆,腦子也靈光起來,很快就想明白了,只見他臉色鐵青雙拳緊握,氣得渾身直顫。
葉天士看了皺眉道:“公子雖已痊癒,可還要多多休養,萬萬不可動氣,這樣方纔徹底恢復健康。”
薛蝌咬牙點頭,強將怒氣壓下,對葉天士勉強笑道:“多謝葉神醫提醒,在下明白。”
葉天士點頭道:“十日之內不要進食葷腥之物,十日後一切便可如常。公子此病已然好了,老夫也當告辭了。”
薛蝌聽了忙說道:“葉神醫且慢。”
葉天士皺眉道:“公子還有何事?”
薛蝌命小廝將自己扶起來,對葉天士說道:“葉神醫救了在下,在下無以無報,唯有讓小妹寶琴拜葉神醫爲義父,侍奉葉神醫左右,方能表達在下的一番謝意。”
葉天士不由一愣,他行醫一生,收到的診金也算得千奇百怪,除了銀錢,還有米糧肉蛋柴火毛皮布帛等等,可是有人要強塞一名乾女兒,這還真是頭一回。這薛蝌到底意欲何爲?葉天士婉辭道:“多謝公子的一片心意,不過老夫一生漂泊,身有兩個小徒弟便已經夠了,委實不要委屈了小姐。”
薛蝌卻不聽葉天士的拒絕,直接說道:“扶小姐出來拜見義父。”
兩個清秀的小丫環扶着盛裝打扮的薛寶琴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直走到葉天士面前便要拜下去,葉天士臉色一沉,騰的起身讓開,冷聲道:“葉某無福消受,徒兒,我們走!”葉天士既是連皇帝詔令都不放在眼中的人,自然有一身的傲骨,他平生最不受的便是威脅,不論是什麼樣的威脅。
薛寶琴拜不是不拜不是,尷尬的漲紅了臉,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滾落下來,她從生下來到現在,幾時受過這樣的難堪。
薛蝌沒想到葉天士會如此不留情面,臉色也沉了下來,他冷聲道:“葉神醫莫非覺得我們高攀不起?”
葉天士一甩袖子沉聲道:“公子是什麼樣的身份老夫沒有興趣知道,老夫也沒興趣收義女,公子的病已經治好,老夫告辭!”
薛蝌寒聲道:“哼,只怕你來得去不得,這個義父你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來人……”
隨着薛蝌一聲令下,七八個手執利劍的家丁涌了進來,手中長劍抵向葉天士師徒三人,胤禟甄恪立刻上前將葉天士擋在身後,葉天士怒極冷笑道:“好好好,老夫行醫一生,頭一回見識到治好了病人便來殺大夫的,公子果然與衆不同。可惜公子打錯了算盤,老夫一生最不能受人脅迫,縱然刀斧加頸,老夫也不會改變主意。”
薛蝌瞪着葉天士,似乎要用自己的氣勢壓服於他,可葉天士是什麼人,他能當面拒絕一代聖主康熙大帝,又豈是肯屈服的。他雙手反背在身後,昂然而立,只冷哼一聲,瞧也不瞧薛蝌一眼。
胤禟和甄恪在心中盤想着如何走才能在最短時間衝出癯仙山莊,他們兩人對了個眼神,就在他們要發動的一刻,祖無計忽然衝了進來叫道:“公子息怒,容屬下勸勸葉神醫。”
薛蝌冷哼一聲,揮了揮手,那幾名拿着利劍的家丁退後幾步,祖無計向葉天士深深做揖,溫言勸道:“葉先生有所不知,我們公子小姐身份尊貴,乃是皇室貴胄,並不會辱沒了先生。”
聽了祖無計的話,葉天士胤禟甄恪心中皆極震驚,皇室貴胄,這怎麼可能?胤禟心中暗道,瞧這對兄妹的年紀都比我大,那個薛蝌和二哥差不多大,那小姐瞧着和四哥差不多大,難道是皇阿瑪的……不對呀,若是皇阿瑪的孩子,又怎麼會流落在民間?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
葉天士冷冷道:“老夫乃山野之人,從來不想攀龍附鳳,休說是皇室貴胄,便是正經皇家阿哥公主,老夫也不收。”
薛蝌恨聲道:“狗韃子算什麼東西,本公子乃是堂堂大漢子孫!”
聽了薛蝌的話,胤禟心中大怒,葉天士見胤禟要發作,一把壓住胤禟的肩頭道:“想必公子是前明之後,不過就算你是前明之後,老夫也不會收你的妹妹做義女。”
薛蝌坐直了身子沉聲道:“沒錯,本公子正是大明皇室子嗣,葉天士你本是我大明治下之民,竟敢對我皇室如此無禮,好大的膽子。”
甄恪見胤禟手背青筋迸起,知道他已經到了將要暴發的邊界,立刻沉聲喝道:“前明已經是往事,你如今不過就是個升斗小民,逞什麼威風,識相的快快放了我們師徒,如若不然,江南百姓定然饒不了你!”
薛蝌哈哈大笑道:“放了你們,哼,我癯仙山莊來得去不得,今日葉神醫若是收了我妹妹爲義女便也罷了,若是不收,今日便是你們師徒三人的死期。”
在葉天士的用力按壓之下,胤禟冷靜下來,他譏誚一笑道:“公子的算盤打得倒是很精,可惜啊,我們師徒既然敢來,便有本事走出去。公子最好禮送我們師徒三人出去,否則江南必將流傳癯仙山莊主人加害醫佛之事,家師人稱萬家生佛,想必公子知道民衆憤怒之力,當年前明無道,可不就是被暴怒的百姓推翻了。”
薛蝌額上青筋迸起,前明之亡是他最聽不得的話,只憤怒大叫道:“殺了他們!”
祖無計大驚,慌忙跪倒在地求道:“主公且息雷霆之怒,容屬下再勸勸葉神醫。”
薛蝌緊握雙拳抵住牀榻,咬牙點了點頭,恨聲道:“若他依從便也罷了,若然不依,殺無赦!”
祖無計忙謝了恩,起身對葉天士說道:“葉神醫,請到外面說話。”葉天士冷哼一聲,帶着胤禟甄恪隨祖無計走了出去。
屋子裡的僕人都退了下去,薛寶琴這才跪伏在牀邊,嗚嗚哭道:“哥哥,你向來疼愛寶琴,卻爲何非要妹妹受此奇恥大辱?”因薛蝌的房間設計獨特,所以寶琴也不擔心自己的哭聲傳到外面去。
薛蝌輕撫着薛寶琴的青絲,咬牙道:“妹妹,反清復明報仇雪恨,這是我們母親的遺命,你難道忘記了麼?”
薛寶琴低聲哭道:“哥哥,母親遺命妹妹一日不敢忘懷,可是非要這樣麼,強逼葉神醫收妹妹爲義女,我還有什麼顏面活着?”
薛蝌沉聲道:“妹妹,葉天士在江南威望極高,若是他振臂一呼,江南百姓必是竟相響應,他比我們更有號召力。如今滿洲韃子已經坐穩了江山,不只是北方,就是江南之地,還有幾人能心念故國?若無葉天士相助,我們想成就大業太難了。好妹妹,你且暫忍一時之委屈,日後哥哥做了皇帝,必爲你討回一切,你今日所受的委屈,哥哥必將千倍萬倍的替你討回來。”
薛寶琴搖頭道:“哥哥,若是葉神醫寧死不應,你難道真要殺了他們?”
薛蝌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沉沉點了點頭,薛寶琴驚呼道:“哥哥,這怎麼可以,是葉神醫救了你,我們斷斷不能恩將仇報呀!”
薛蝌陰沉着臉說道:“若他應下,我自會待他如上賓,日後的榮華富貴自是享用不盡,若是他不識好歹,哼,他已經知道我們的底細,又怎能容他活在世上!”
薛寶琴聽了這話眼色一黯,沒有再爭辯什麼。她心裡也明白,若是葉天士離開癯仙山莊,那麼這幾十年來的謀劃便算是白費了。
薛蝌房外的亭子裡,祖無計對葉天士說道:“葉神醫,您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萬不能眼看着先生蒙難,我家主公乃是堂堂皇室後裔,日後成就大業,小姐便是開國公主,先生做爲開國公主的義父,豈不是尊貴無極?”
葉天士冷冷道:“祖先生,老夫若要富貴,早就去京城做了太醫院判,何必布衣素食,行走於鄉野之間,老夫無意富貴,只想救治貧苦百姓,祖先生不必再勸了。”
祖無計忙說道:“先生此言差矣,以先生一人之力,又能救治多少人?若是主公成就大業,先生便可造福天下蒼生,這豈不是更大的功德?再者,滿洲韃子殺我漢人無數,先生乃是高潔之人,自然不會和韃子同流合污,您這纔不去做太醫院判的,這個在下心裡明白。”
葉天士聽了這話並沒有反駁,祖無計心中暗喜,忙說道:“在下知道先生素性高潔,最不喜被人逼迫,方纔我家主公一時性急,還請葉神醫勿怪。不如葉神醫先回房好好考慮考慮,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葉天士緩緩點頭道:“也罷,容老夫想一想。”
祖無計忙親自送葉天士胤禟甄恪回房。然後趕緊去向薛蝌回報這個聽上去似乎不錯的消息,在他看來,事情總算是有了緩和的轉機。薛蝌聽了祖無計的回稟,點點頭道:“如此便好,祖先生辛苦了。”
祖無計笑道:“爲主公辦事,屬下不敢言苦,主公,葉神醫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還請主公……”
薛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許是病了這些日子,心裡的火氣有些大。”
祖無計忙說道:“屬下明白,請主公休息,屬下告退。”
薛蝌點了點頭,瞧着祖無計退下,對薛寶琴說道:“妹妹,命廚下備些精緻的酒菜,你親自給葉神醫送去,就說是你親手做的,要說些什麼不用哥哥再教你了吧。”
薛寶琴擦了淚,點點頭道:“妹妹明白,哥哥你歇着吧,妹妹下去了。”薛寶琴走後,薛蝌靠着牀頭拉了拉牀頭的繩索,便有小廝從外面走來,跪着聽吩咐,薛蝌沉聲道:“叫文杏過來。”
少時一個十二三歲的丫環走了進來,她正是伺候薛寶琴的丫環文杏,因相貌普通,人又有些個粗笨,因此在薛寶琴面前並不得寵。她跪在牀前低頭說道:“奴婢參見主公。”
薛蝌嗯了一聲,沉沉問道:“這幾日小姐都做了些什麼?”
文杏低眉順眼的說道:“回主公,小姐曾去爲您打掃書房,回來便臨了幅畫像,畫像上是一位極爲俊美的公子,小姐很喜歡那幅畫像,每常一個人在房裡瞧着那幅畫像出神。因小姐不讓奴婢在跟前伺候着,故而奴婢並沒聽到些什麼。”
薛蝌眼神一沉,冷聲道:“爲什麼不早來回稟?”
文杏低頭道:“主公這幾日病着,奴婢不得機會。”
薛蝌嗯了一聲道:“去將畫像拿來給我過目。”
文杏忙拿出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宣紙,打開來雙手舉起送到薛蝌的眼前,薛蝌低頭一看,見畫上之人正是金九,比他畫的還要俊美幾分,只看用筆設色,便知薛寶琴極爲用心,顯然已經是情根深種難以自拔了。薛蝌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過了一陣子才說道:“下去吧,將畫放回原處,好生伺候小姐。”
文杏磕了個頭道聲是,復又說道:“回稟主公,小姐這幾日已經畫了幾十幅畫像了,這一幅還是小姐畫的極不滿意的一張,奴婢纔有機會拿了出來。”
薛蝌心裡一沉,揮手命文杏退下。他太瞭解自己的妹妹了,若是妹妹心裡沒人,倒還能給她安排親事,如今她顯然已經對那金九用情極深,看來想將她嫁給葉神醫的大徒弟是行不通了。可是隻憑一幅畫像,妹妹怎麼就會這樣癡迷,這也太奇怪了。難道……薛蝌心裡心快的盤算起來。
就在薛蝌暗自盤算,薛寶琴去廚下吩咐廚娘做酒菜之時,葉天士和胤禟甄恪在屋子裡用手交談起來。
葉天士坐在桌前,胤禟和甄恪站在兩旁,正好擋在窗子前,葉天士用手指沾了杯子裡的水在桌上飛快的寫了起來。
胤禟甄恪看了後輕輕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剛纔在那薛蝌的房中,葉先生會表現的會那樣反常。胤禟也伸指沾了水,飛快的寫了起來,葉天士邊看邊點頭,甄恪不時也沾水寫些什麼做爲補充,就這樣手談了半個時辰,一便切都商議好了。
甄恪剛將桌上的水擦乾,便聽到有人叩門,葉天士沉聲問道:“是誰?”
門外傳來薛寶琴的聲音,“葉神醫,是小女寶琴,剛纔是家兄魯莽,得罪了神醫,小女特意下廚做了些酒菜前來向神醫陪罪。”
葉天士微微皺眉,看了看胤禟和甄恪,輕輕點點頭,然後才沉聲道:“進來吧。”
門吱吖一聲被推開了,只見薛寶琴已經換下了剛纔的盛裝華服,只穿着粉紅交領繡梅花上襦,繫着鵝黃綾裙,一條繡水波紋的五彩腰封將她的纖腰束得不贏一握,雲頭繡鞋上兩朵粉紅絨珠將鵝黃綾裙勾起,看上卻楚楚動人,自有一番江南小女兒家的嬌怯形態。再往她的頭上看,滿頭珠翠俱已卸下,一把油黑的青絲只用一枚碧玉長簪挽起,眼皮兒微泛紅意,水杏般的雙眼透着些許無助委屈,菱紅的雙脣欲語還休,兩枚水滴形的碧玉耳墜在白玉般無暇的臉兒旁邊輕輕搖動,讓人瞧了便心生憐惜之意。
只是,葉天士是醫者,是見慣生死的人,對他來說,美與醜並無甚麼分別,所以看了這般楚楚可憐的薛寶琴,葉天士完全沒有反應。而胤禟因爲心中早就被黛玉佔滿了,所以薛寶琴長得再漂亮,也看不進他的眼睛,甄恪更是戒備的盯着薛寶琴,毫不掩飾心中的敵意。
薛寶琴微微福身道:“哥哥言語無狀得罪了葉神醫,寶琴替哥哥給葉神醫賠罪。”
甄恪聽了只冷冷的哼了一聲,沉聲說道:“說得好聽!誰見過有這樣賠罪的。”
薛寶琴的丫頭小螺立刻嗆聲道:“我們小姐是什麼身份,你算什麼東西,有你說話的份麼,我們小姐給葉神醫賠禮,關你什麼事!”
葉天士眉頭皺起,薛寶琴忙輕斥道:“小螺不得無禮,還不跪下給葉神醫高徒賠禮。”
小螺咬着牙,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了下來,沒好氣的說道:“小螺給神醫高徒賠禮。”
甄恪冷哼一聲,因身世的緣故,甄恪最看不上這種仗着主子之勢,眼睛長到腦門上的奴才,小螺說完便要起來,薛寶琴眉頭微擰,沉聲道:“公子不原諒你,你便不可起來。”
小螺不甘心的跪着,偷眼去瞧她家小姐。可薛寶琴卻不理她,只向葉天士陪笑道:“葉神醫,小婢無知無禮,寶琴定當重罰於她。”
葉天士擡眼淡淡道:“小姐如何自治丫頭老夫管不着,若無其他的事情,小姐請回,免得平白壞了小姐的閨譽。”
薛寶琴眼圈兒一紅,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哀聲哭求道:“葉神醫,您是萬家生佛,寶琴雖是閨閣女子卻也知道您的義舉,一向對您極爲敬佩,小女不能讓家兄殺害您,可因小女與家兄爲身世所累,縱是不歸路也不得不走到底,小女兄妹的身份到底是極隱密之事,斷不可爲外人所知,小女不敢留難神醫師徒,只求神醫權且答應家兄的要求,容小女日後再想法子送神醫師徒出莊,小女唯願神醫師徒出莊合便將這一切忘記,莫要對人提起。”
葉天士皺眉看着薛寶琴,見她哭的真如梨花帶雨海棠含露,縱是鐵石心腸之人見了也要化爲繞指柔,葉天士沉聲道:“小姐請起,老夫一生重信守諾,若然應了小姐,便不會反悔,所以老夫不會行此權宜之計,小姐的好意老夫師徒心領了。”
薛寶琴心中吃驚,自己已經這樣低聲下氣的懇求,這葉天士竟然還不答應,他怎麼會是這樣的鐵石心腸?難道真要如哥哥所說,不能聽用便要殺之以除後患。可是若真如他剛纔所說,金陵城裡有人知道葉天士進了癯仙山莊,他若是在山莊裡出了事,豈不是要盡失江南人心。
胤禟見薛寶琴跪着不起來,雙眉緊皺粗聲道:“小姐請回,這屋子裡有三個單身男人,沒得污了小姐的名聲。”
薛寶琴到底臉皮薄,頓時羞惱的滿面通紅,她站起來擡頭瞪向胤禟,卻被胤禟那雙微向兩鬢斜挑的鳳眼迷住了,她不由的看失了神,這樣一雙眼睛,怎麼和那畫上之人如此之象?對了,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氣勢,沒錯!薛寶琴所畫的胤禟五成以上是她在心中的臆想,在她的想象當中,畫中男子就應該有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氣勢,或許真是無巧不成書,薛寶琴愛上了一個她想象出來的人物,而這個想象出來的人偏偏和胤禟一模一樣。
無論多麼巧奪天工的面具都不能改變一個人的眼睛,胤禟易容的再好,也掩不去他那股天生的氣勢,特別是在他生氣的時候,那股氣勢便會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見薛寶琴用那種眼神瞧着自己,胤禟雙眉緊緊皺了起來,他長在宮中,從小便看多了宮女妃嬪們對他的皇阿瑪流露出這樣的眼神,胤禟非常的不喜歡。“小姐請自重。”胤禟大步走到門口,猛的拉開門沉聲說道。薛寶琴羞惱極了,擰身便衝了出去。小螺一見小姐跑了,忙也爬起來飛一般的追了上去。
葉天士搖了搖頭,甄恪走到門口將門關上,對胤禟低聲說道:“何必與這種人一般見識。”
胤禟看了甄恪一眼,點了點頭,兩人又走回葉天士的身邊。葉天士將酒菜驗過,低聲道:“多吃些好有力氣。”
胤禟甄恪都明白,師徒三人慢條斯理的吃着,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纔將一桌子飯菜吃光。看看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葉天士站起來整整衣服,胤禟甄恪二人將衣服緊了緊,檢查了腰間軟劍,方纔上前拉開門,葉天士沉聲道:“老夫要見你們莊主。”
十數名家丁持刀執劍,押着葉天士胤禟甄恪三人往薛蝌的院子走去,快走到夏園之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胤禟甄恪忽然發難,手中連發飛蝗石,將所有寧丁手中提着照路的燈籠全都打滅,此時天色極爲陰沉,一絲星月之光也沒有,燈籠一滅整個院子便成了漆黑的一片,胤禟和甄恪就藉着那些家丁錯愕之機,兩人架起葉天士,往上躍起,二人雙腳不時的點在假山院牆之上,直往最南邊的院牆奔去。
短暫的錯愕過後,整個癯仙山莊都傳來了驚呼之聲“犯人跑了,追呀,抓呀,抓住一個重賞一百兩……”
燈籠很快被點着,此時胤禟和甄恪二人架着葉天士已經來到癯仙山莊的外牆附近,突然,一排閃着藍黑幽光的箭頭出現在胤禟葉天士甄恪三人的前方,葉天士急忙叫道:“你們別管我,快走……”
“誰也走不了!”薛蝌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然後便見火光跳動,將癯仙山莊南牆附近照得如白晝一般。薛蝌坐在一張躺椅上,身上蓋着一牀毛毯,他眼中閃着幾分得意的光,以一付天下皆在我掌握之中的語氣說道:“葉神醫收得好徒弟呀,醫術如何本公子未曾見識,這輕功倒是一等一的好。本公子倒是小瞧兩位了。”
葉天士心知今日必難善了,便沉聲道:“不必管我,有機會便走。”
胤禟向前一步,用身子護住葉天士,沉聲道:“薛蝌,我們若是能走得了,你又待如何?”
“哈哈哈哈……”薛蝌仰天大笑,好似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而一旁的刀疤管家持刀指着胤禟叫道:“主公早就佈下天羅地網,你們還想逃走,簡直不自量力!”
刀疤管家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便砸了下來,刀疤管家忙給薛蝌撐傘,就在這時,胤禟身形暴起,如閃電一般衝至弓箭手面前,手起刀落,將對面的一排弓箭手的咽喉全都割斷,甄恪同時背起葉天士,如離弦之箭衝了過去,而胤禟也緊隨其後,三人生生衝出了癯仙山莊。
薛蝌大怒,喝道:“快追上去殺了他們……”刀疤管家立刻轉身率人去追,這時卻聽到一聲極爲清脆的大叫之聲:“哥哥不要,那個小徒弟就是你畫中之人!”這聲音來自薛寶琴。原來她回去之後細想了好久,越來越覺得胤禟就是畫中之人,她正想去找薛蝌問清畫中之人是誰,卻聽小螺說葉天士師徒三人要逃出去,已經被莊主堵在南牆下了。薛寶琴大驚,慌忙趕了過來,她生怕薛蝌殺錯了人,因此便大叫了起來,可是薛寶琴不知道,若無她這一聲大叫,那葉天士師徒或許能全身而退,偏她這一大叫,讓薛蝌驚得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一連串的命令發佈下去,他誓要葉天士師徒三人死在梅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