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舊帳今時算,紅樓之慧玉證情,五度言情
賈赦一家人終於吃上了一頓團圓飯,鳳姐是有心之人,她只備了精細清淡的吃食,並告罪道:“今兒實在是太緊,也不曾備下雞鴨魚肉等物,請老爺太太二妹妹將就先用着,明兒媳婦一定置備上好席面。
賈赦聽了擺擺手道:“這樣就很好。璉兒跟着林姑老爺做事,估計除了俸銀也不能有別的收入,還是節儉些吧,憑怎麼着也比牢裡強。”賈赦的話讓刑夫人鳳姐迎春都很驚訝,她們萬萬想不到這話能從賈赦口中說出來,賈赦也不解釋,只是笑笑,搛了一素炒香乾放入口中。如今他可是頂門立戶的自己過日子,自然不用再頂着那荒淫奢侈的僞裝。
用罷飯,賈赦對鳳姐說道:“璉兒媳婦,如今家裡除了璉兒的俸銀,也沒別的進益,我想着你是個能幹的,不如開兩家鋪子,等有了進益再買個莊子,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些。”
鳳姐摸不準賈赦的脈,便垂目笑着應道:“老爺只管吩咐下來,媳婦去安排也就是了,不知老爺想開什麼鋪子?”
賈赦想想了說道:“別的生意我也不懂,不過鑑定個古玩什麼的,我也算得行家裡手,就開家古董鋪子吧。另外……”賈赦看了看迎春,又說道:“再開一家綢緞鋪子,也不用很大,將來迎丫頭嫁人,給她做嫁妝,省得過了門被人瞧不起,說咱們寒酸。”
迎春一聽這話,眼淚嘩的涌了出來,她長到十二歲,這是頭一回感受到父親對自己的關心,讓一直以爲自己爹不疼娘不愛的迎春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伏到鳳姐的肩頭痛哭。
賈赦長嘆一聲道:“迎丫頭,爹爹知道你心裡有怨氣,你總怨着爹不管你……”
刑夫人忙拭淚笑着說道:“老爺心裡自有是迎丫頭的,如今我們一家人關起門來過日子,都能敞開了心思活着,再不用象以前那樣了,迎丫頭,不哭了,看看,把你嫂子的衣服都哭溼了。”
鳳姐拍着迎春的肩笑道:“好妹妹,太太說的對,以後咱們只過咱們的日子,再不問其他的,誰都不是藏着自己的性子。”
迎春抽噎的點頭,刑夫人對賈赦笑道:“璉兒媳婦有了身子,只怕不能張羅,左右也不急,老爺不如歇一陣子,先將養好身子,再訪一訪京城的各家古董鋪子,細細的尋個好地段的鋪子,擇吉開張也不遲。”
刑夫人的話井井有條,完全不象從前那個小氣刻薄,一心只知道斂財的刑夫人,大家不由將目光都看向刑夫人,刑夫人臉上略略發紅,低低道:“先前不就是爲了在那個宅院裡活下去麼。”原來這刑夫人未嫁之時便掌管着家裡的一應事務,又豈是個不能幹的,嫁到賈家後她刻意做出那種種做派,一切都是僞裝罷了,說起來,她和賈赦還真是絕配。
賈赦點頭笑道:“你說的很是,我只想着家裡能快些有進益,倒把璉兒媳婦有身子這事給忽略了。”
鳳姐聽了忙笑道:“媳婦不要緊,在南邊的時候大夫說了,這一兩個月並不用忌諱什麼,多走動走動還有好處,老爺太太請放心。”
刑夫人點頭笑道:“既是大夫這樣說了,你便按大夫說的去做吧,璉兒媳婦,迎丫頭也不小了,只讓她跟着你,也學學怎麼管家理事,免得將來出了閣,兩眼一摸黑什麼都不會,白白的受人欺負。”
鳳姐看了看迎春,只見迎春的眉眼兒舒展,顯見得心情暢快許多,眼中也藏着一些躍躍欲試,可是昔日那個一錐子扎不出聲兒來的二木頭。鳳姐笑道:“那可是最好不過了,媳婦正想和二妹妹學讀書識字呢,好歹再也不能當個睜眼瞎。”鳳姐如此說是有意試探賈赦刑夫人的意思,賈赦聽了立刻點頭道:“璉兒媳婦說的很有道理。你們姑嫂兩個互相學習幫扶,迎丫頭才學上是好的,這個我心裡清楚,璉兒媳婦精明能幹,卻被親家公拘着沒有念過書,你們兩個正能取長補短,這纔是一家子的相處之道。”
鳳姐迎春忙都應了,一家人方纔各自回房安歇。此日之後,賈赦果然每日上街轉悠着,一面打探別家鋪子的行情,一面踅摸着合適的鋪子,他因有幾萬兩銀子傍身,倒也不怎麼着急,只慢慢的找着,如是過了一個多月,果然讓賈赦找到了一個處合適的店面,因東主家有急事等着用銀子,賈赦便花了六千兩銀子將整間店鋪買了下來,另外還將鋪子裡原來的掌櫃夥計留下,又將他這一個多月在琉璃廠撿漏撿來好東西陳設起來,便將他的聚寶齋開了起來。開張那日也沒有大肆鋪張,只放了些鞭炮,將新聘的掌櫃和夥計請到酒樓裡,好生吃了一頓,便打開門來做生意了。
黛玉聽了素絹的回稟,不由笑道:“大舅舅果然是個有意思的人,既然是開了古董鋪子,繡綺,你去找兩樣好東西送給二嫂子,讓二嫂子放在鋪子裡,既名聚寶齋,便得有幾樣象樣的寶貝。”
繡綺忙去了庫房,找了好一陣子,拿出四件東西,請黛玉挑選。黛玉指着巨型獸面紋罍和竹禽圖說道,“這兩件東西的份量很夠了,着人請璉二嫂子出來,在外面交給她,不要讓她說出這是我們給的。”素絹自去安排,鳳姐得了這兩樣東西,忙送到聚寶齋去,賈赦一看巨型獸面紋罍和竹禽圖,雙眼瞪時放光,驚喜的叫道:“媳婦,你竟有這等好東西?真是太好了,我這裡正缺個鎮店之物。”
鳳姐笑道:“回老爺,這原是媳婦的陪嫁,媳婦也不懂這些,只知道是古董,便拿來給老爺看看,能用上便再好不過了。”
賈赦看着鳳姐搖搖頭,笑着說道:“璉兒媳婦,你也不用和我打馬虎眼兒,這東西的出處我比你清楚。你必是受人之託,我也不問你,只一條,這兩件東西我們不能白要,若論市值,這兩件東西怕不得十幾萬兩銀子,這麼着吧,算是那人以這兩件東西入股,我算她四成乾股,日後每年分紅,你只將銀子送去。”
鳳姐臉上發紅,賈赦擺手道:“也沒什麼,你受人之託當忠人之事。你身子沉,早些回去吧。”賈赦自從出了大牢,就象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家人周到體貼,還主動給了鳳姐一千兩銀子做日常使費,這巨大的轉變讓鳳姐等人都有些個不適應了。
拿着賈赦給的四成乾股的憑證,鳳姐忙去了林府,將憑證交於黛玉,黛玉看罷憑證笑了,對鳳姐說道:“既然大舅舅有心,我便收下了。”鳳姐笑着告辭而去,黛玉立刻吩咐道:“多留意聚寶齋,我倒要看看這位大舅舅有多大的本事,若是真的有經營頭腦,倒是可以合作。”素絹應了,派出聽風樓裡一個樣子憨厚,內裡卻精明過人的少年,讓他到聚寶齋應聘,賈赦果然看中了這個少年,招他做夥計,從此聚寶齋如何經營,黛玉便能知道的一清二楚。黛玉聽了幾次回報,心裡便有了主意,她決定等出關種出一季糧食,便再回來拓展關內的各項生意,造寶船,強國防,可都是極燒銀子的事情。
黛玉的行爲從來都不會瞞着林海,林海聽罷笑道:“玉兒,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有爹爹給你撐腰,也不用事事回稟,只有一條,可不許累着自己,你要好生將養身體纔是。”
黛玉笑着說道:“爹爹放心,玉兒心裡明白着,你看,玉兒這一年長高了足足一頭,身子也健康許多。”
林海點頭欣慰的笑道:“是啊,你和青玉都長高了不少,過不兩年,都會長成大人了,爹爹是真的老了。”
黛玉忙說道:“爹爹纔不老呢,爹爹永遠年輕。”
林海拍拍黛玉的肩笑道:“爹爹不怕老,只要能看着你和青玉成家,爹爹這一生的事也就了了。玉兒,你對蘭芷格格那麼好,是不是有什麼想法?”林海知道黛玉有個成熟的靈魂,便以對大人說話的口氣笑着問道。
黛玉聽了點頭又搖笑,解釋道:“蘭芷很敏銳很聰明,若是她和弟弟相互喜歡,玉兒自然高興,可是她們若是彼此無意,玉兒又怎麼會生拉硬拽的讓他們在一起,總要讓青玉的未來弟妹彼此心意相投纔是。”
林海點點頭笑道:“玉兒此言甚是,可是你很用心的栽培蘭芷。”
黛玉笑着解釋道:“女兒只是覺得蘭芷是可造之才,她又是個女兒家,正合女兒的要求。爹爹,其實女子有才之人極多,象清婉姐姐,四嫂八嫂,璉二嫂子,蘭芷,素絹繡綺彩綾雲錦等等,誰也不比男子差,可是她們沒能得到充分發揮自己才能的機會,所以玉兒想着以後要辦些女子實業,所以纔要多多的培養人才。”
黛玉眉眼飛揚,臉上洋溢着勃勃的朝氣,林海欣慰的笑道:“玉兒很有見地,其實女子未必不如男子,只好好做吧。爹爹在江南爲你收了幾百名種莊稼的好手,過了年就動身,由林堂帶着他們。等玉兒出了關,林堂自會將人帶到你的面前,由你安排。”
黛玉喜道:“多謝爹爹,自打清婉姐姐四嫂八嫂把她們在關外的莊子也給玉經營,玉兒便覺得人手不足,爹爹可幫了玉兒的大忙。”
林海呵呵笑道:“盡說傻話,爹爹是外人麼?還這麼客氣,玉兒,這只是頭一批,爹爹給你準備了一千戶種莊稼的好手,分兩年遷到關外去,你只將上頭的事情理順了,也不必一直在關外待着,每年出關巡查個兩三次也就是了。”
黛玉笑道:“爹爹說的對極了,玉兒就是想用三年的時間將關外八旗親貴的關係理順,然後就由他們自己種地,並不用再費多少心思。”
林海點點頭道:“如此最好,玉兒,你也知道爹爹是八旗總旗主,這旗主之位是要傳給你弟弟的,不如爹爹現在就將印信傳給青玉,你帶着青玉出關,真遇到麻煩,就讓青玉行使總旗主的權利,我看哪個還敢炸毛生事。”
黛玉聽了笑道:“這個玉兒可管不着,反正您是玉兒的爹爹,真遇到擺不平的事情,玉兒自然是要求到爹爹這裡的。”
林海將青玉叫過不,拿出用一枚飛龍在天寒鐵令,用捻了金銀絲的五彩絲繩穿了,掛在青玉的脖子上,又將一枚刻着蒼鷹的寒鐵扳指交給青玉,那寒鐵扳指到了青玉的大拇指上,自動縮成大小合適的尺寸,黛玉不由看呆了,等了片刻,黛玉發現父親始終也沒說什麼特別的話,不免驚訝的說道:“爹爹,這樣就行了?”
林海挑眉笑道:“難道不行麼?”
黛玉笑道:“難道不要舉行什麼隆重的儀式,齋戒什麼的?”
林海搖頭道:“那裡需要那些花架子,這樣就行了。青玉以後你就是八旗少總旗主,等你年滿十六歲,就自動成爲總旗主,爹爹也就自動退下來了。”青玉渾不在意的哦了一聲,什麼少總旗主,還沒有和弘昱上樹掏鳥蛋有意思,不過爹爹讓收着,他就收着唄,反正也沒有人能從他這裡搶走什麼。
林家一家三口人正說話,墨硯向上來報,說是九貝勒胤禟陪着莊靖親王來了。林海帶着黛玉青玉出迎。莊靖親王一看青玉胸前掛着的飛令在天寒鐵令,不由臉色微變,哪裡還敢受青玉的禮,忙忙避過一旁,在給林海行禮的時候,也向青玉作揖施禮。
林海知道莊靖親王所爲何來,莊靖親王已是花甲之人,膝下空虛,只有一個女兒繡綺,還不能認祖歸宗,最近莊靖王妃一直張羅着要將她的孃家侄子過繼到她的名上,讓他做世子,好繼承莊靖親王的鐵帽子王爵。莊靖親王自然是不肯答應,他便想着讓繡綺認祖歸宗,再招個上門女婿,將王爵給女婿繼承。莊靖王妃自是不肯答應,但是莊靖親王這回是鐵了心,一定要給女兒應得的一切。
在胤禛大婚的第二日,莊靖親王終於見到了繡綺,繡綺雖然不再怨恨,可是也不願意認祖歸宗,情願在黛玉身邊做丫環,莊靖親王無奈,只得請胤禟陪着他到林府來,想請林海從中斡旋。
林海有些爲難,繡綺現在是黛玉的人。如今素絹掌管着聽風樓,平日雖也跟在黛玉身邊,可是她常常要獨立出門辦差,如今黛玉身邊的大小事情都是繡綺在掌管着,她和素絹兩個人就是黛玉的內外兩把總鑰匙,離了誰也不行。其實,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莊靖王妃爲人妒嫉成性,而且性情狠毒,繡綺真若認祖歸宗,難保不被她算計,就算是爲了繡綺的安全,林海也不願讓繡綺回到莊靖王府,不過總要讓他們父女單獨說上了會子話。
“琪兒,阿瑪保證不會讓那惡婦害你。”莊靖王爺一看到繡綺,便急切的說道,他年紀大了,這兩年身子骨越發不如從前,莊靖親王很怕自己突然死去,他唯一的女兒便永遠不能認祖歸宗了。
繡綺眼圈兒通紅,硬聲道:“我只是公主的奴婢,自小孤苦無依,並無阿瑪額娘,王爺不必再說了。”莊靖親王被繡綺的話刺的心如刀絞,一口氣悶在胸前,莊靖王爺的身子向前一撲,摔倒在地上,繡綺大驚失色,撲上前大叫道:“阿瑪,阿瑪,你別嚇女兒……公主,少爺,快救救我阿瑪……”
青玉耳朵尖,聽到動靜便跳起來大叫道:“不好,莊靖親王出事了。”衆人忙忙趕了過去,只見莊靖親王摔倒在地上,繡綺跪在他的身邊,抱着莊靖親王嚇的大哭不止。
青玉黛玉忙上前查看,見莊靖親王隱有中風的徵兆,黛玉忙說道:“快拿三棱針來……”
胤禟飛速取來三楞針,黛玉在莊靖親王的雙耳耳垂上各刺一針,擠出黃豆大的兩顆紫黑色血珠子,又用三棱針紮了莊靖親王的十宣穴,分別擠出紫黑血珠子,直到血色正常了,莊靖親王喉頭抖動,呼出一口濁氣,眼睛直直盯着哭的滿臉是淚的繡綺,高興的說道:“琪兒,你還是認阿瑪的。”黛玉輕出一口氣道:“王爺,您覺得怎麼樣?手臂能否擡的起來?”
莊靖親王很輕鬆的擡了擡手,黛玉笑道:“沒事了,莊親王,您以前有過這種情形麼?”
莊靖親王搖搖頭道:“以前常常頭暈,不過卻不曾暈倒過。”黛玉點點頭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回頭讓青玉開了方子,熬幾副湯藥喝喝便可,只有一點,莊親王日後飲食上可要清淡一些才行,肥雞大鴨子的可要少吃。”繡綺眼睛紅紅的悶聲說道:“你聽公主的話。”莊靖親王眼神微暗,卻猛點頭道:“阿瑪聽琪兒的。”
林海理解莊靖親王的愛女之心,便打圓場的笑道:“來人,將莊親王扶到客房休息。王爺若是願意,不妨在舍下多住幾日,打發人回府去知會一聲便可。”
莊靖親王聽了笑道:“那就打擾總旗主了。”
林海笑道:“莊王爺不必客氣。”
莊靖親王果然打發了長隨回王府,只說在林府住幾日,好和林大人切磋棋藝。莊靖親王棋癮極大,每每一下起棋來便不知道白天黑夜,也常常在外面下棋,一連幾天都不回府,因此莊靖王妃也沒往別的上面去想,只由着莊靖親王去了。
黛玉悄悄問了繡綺的意思,見繡綺沒什麼意見,便讓繡綺去服侍莊靖王爺,莊靖王爺哪裡捨得讓女兒服侍自己,狠不能倒過來去服侍繡綺,好彌補這些年來對繡綺的虧欠。只這麼過了兩三天,到底是父女天性,繡綺便和莊靖親王親近起來,她見莊靖親王的衣服被颳了個口子,便將衣服拿回去,細細的繡了一幅松下對弈圖將那口子補得天衣無縫,莊靖親王一看到補好的衣服,不由老淚縱橫,哭得象個孩子一般。原來繡綺的孃親繡技乃是當時一絕,莊靖親王睹繡思人,再也忍不住了。
繡綺也哭了,她哭道:“阿瑪,你若真的有心,爲何不替外公外婆舅舅額娘報仇。”
莊靖親王急忙說道:“當年那些殺手阿瑪已經將他們全都處決了。”
繡綺擦了淚,咬牙恨聲道:“若無人指使,殺手又怎麼會殺了外公一家?只殺了那些殺手,不殺幕後主使之人,這也算報仇麼?”
莊靖親王被繡綺說的無顏以對,低下頭道:“是我對不起你外公一家,對不起你額娘。”
繡綺失望的搖搖頭道:“只一句對不起,外公一家便白白死了麼?王爺,奴婢告退。”
莊靖親王被繡綺眼中的失望和絕望驚呆了,他一把拉住繡綺說道:“琪兒,阿瑪查,阿瑪一定查出幕後真兇。”
繡綺看着莊靖親王搖頭道:“其實王爺知道心裡明白那幕後真兇是何人。”說完便抽出手走了出去。莊靖親王無力的坐下來,苦笑了一下,的確,那幕後真兇有極大的可能是他的王妃,也只有他的王妃,以及王妃的孃家有這等本事,他擒住那些殺手,不論怎麼用刑,殺手始終不吐口,這樣的死士,若非權貴之家,誰又有用的起。莊靖親王雙眉擰了起來,他想了好久,站起來推門出房,找到了正在教導青玉書法的林海。
莊靖親王和林海商議了許久,又將黛玉和繡綺請來,莊靖親王對繡綺說道:“琪兒,你說的很對,阿瑪一定要揪出幕後主使之人,纔算真正爲你外公外婆舅舅額娘報仇。只不過阿瑪需要你的幫助。”
繡綺果然說道:“只要能報仇,要我做什麼都行。”
莊靖親王對黛玉說道:“公主,我想要繡綺認祖歸宗,還望公主成全。”
黛玉微笑道:“王爺客氣了,繡綺是自由的,只要她願意,並且繡綺是安全的,我絕不會攔着。”
繡綺眉頭皺起,林海便淡淡說道:“當年幕後主使之人必是以爲繡綺你已經不在人世,所以這些年也沒有什麼動靜,如今你認祖歸宗,必可攪動一潭靜水,那幕後真兇必會再出來犯案,此次,一定會將主使之人擒住,也好報那滅門之仇。”
繡綺明白了,忙跪下說道:“奴婢願意。”
莊靖親王又是心酸又是歡喜,黛玉卻將繡綺拉了起來,沉着臉說道:“這豈不是將繡綺當成箭靶子,我不答應。”繡綺趕緊跪下仰頭道:“公主,報滅門血海深仇是奴婢一生的心願,求公主成全。”
莊靖親王亦說道:“公主放心,琪兒是我唯一的骨血,我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不要,也不能讓琪兒有事。”
黛玉皺眉道:“好,我答應了,不過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我都要清清楚楚的知道詳情,還有,若是繡綺有危險,我便立刻帶她離開。”
莊靖親王連連點頭道:“好,多謝公主對琪兒的關愛。”
黛玉看着莊靖親王說道:“王爺若是能保證繡綺的安全,許她一個美好圓滿的未來,本宮自不會誤了繡綺,可是王爺若不能保證,本宮絕不會放繡綺離開。”
莊靖親王不免黯然,固倫公主和他的女兒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比他這個親生阿瑪還關心琪兒,他無能啊,既不能保護心愛的女人,又不能呵護唯一的女兒。
林海拍拍黛玉的肩頭說道:“玉兒,莊王爺有爲難之處,你不懂。”黛玉輕輕點頭,纔沒有再說什麼。
莊靖親王心中焦急,便辭別林海一家,忙忙回了莊靖王府。莊靖王妃迎了出來,帶笑問道:“王爺可算是回來了,您幾天不着家,妾身心裡很是惦記。剛巧蘇海來給王爺請安,可見蘇海和王爺是有緣的,他一來,王爺便回來了。”
莊靖親王眉間帶着一絲不耐煩的說道:“你那侄子一天來八回,我多早晚回來他也能遇上。”
莊靖王妃臉色一黯,剛想提高聲音和莊靖親王爭辯,卻又想着過繼蘇海之事總要莊靖親王親自去內務府辦理,便壓下火氣說道:“王爺還沒用晚飯吧,妾身去給王爺傳飯?”
莊靖親王淡淡道:“我吃過了,你不必忙活。”說完便向書房方向走去,莊靖王妃看着莊靖親王的背影,恨的直咬牙,若是莊靖親王這十幾年來一次都沒沾過她的身子,她又怎麼可能始終都沒有身孕,讓外人看盡了她的笑話,如今太醫說她已經過了能生育的年紀,莊靖王妃這纔想着過繼自己侄子繼承莊靖親王的爵位,這也算肥水不落外人田。其實就算真要過繼,莊靖親王族裡也不是沒有子侄,又何至於輪到王妃孃家的子侄呢,一切不過是莊靖王妃的私心罷了。
次日一大早,莊靖親王穿戴起朝服,莊靖王妃奇道:“王爺,您也不用上朝,如何穿朝服?”
莊靖親王冷淡的說道:“本王要去內務府辦一件極要緊的事情。”
莊靖王妃心裡一緊,忙緊張的問道:“王爺,您要去做什麼?”
莊靖親王冷冷皺眉道:“本王做什麼還要向你交待麼?”
莊靖王妃見莊靖親王的神色與往日不同,心裡咯噔一下,忙陪笑說道:“妾身不過白問問,王爺不想說也就罷了。”
莊靖親王邊向外走邊冷冷說道:“告訴你也不無妨,本王找到失散多年的琪兒,現在就去內務府記入玉碟,並向皇上爲琪兒請封。”
莊靖王妃驚呆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莊靖親王已經走遠了,莊靖王妃拔足去追,卻被旗鞋扭了腳,她驚呼一聲,莊靖親王卻連頭都沒回,坐了轎子便往內務府方向走去,莊靖王妃伏在地上,恨恨的瞪着莊靖親王遠去的方向,帶着護甲的十指狠狠的扎入泥土裡,咬牙道:“你休想……”
丫環們上前扶起莊靖王妃,她一站起來便揚手扇了扶她的丫環幾記耳光,恨聲道:“備轎,回睿王府。”
莊靖親王去了內務府,黛玉已經帶着繡綺和其他幾個丫環在內務府等候了,繡綺穿着一身杏紅宮緞旗裝,並沒戴旗頭,油黑的頭髮梳成兩把子頭,簪一枝翡翠飛鳳步搖,發間點綴的赤金鑲鑽花鈿,妝點精緻的小臉上帶着天然的貴氣,繡綺頭上的翡翠飛鳳步搖可是莊靖王府女主人的信物。
原來當年莊靖王爺被逼無奈,只得娶了睿王府的格格爲正妃,這睿王府的格格好妒成性,一進門便害死了莊靖親王的兩個通房丫頭,莊靖王爺大怒,從此不願理會王妃,後來他遇到繡綺的孃親,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愛情,他在江南以平妻之禮迎娶了繡綺的孃親,卻將莊靖王府女主人的信物,翡翠飛鳳步搖送給繡綺的孃親。在他的心裡只承認繡綺的孃親素心是自己的妻子。素心轉年便生下繡綺,莊靖王爺在江南一逗留就是三年,莊靖王妃找了來,才知道莊靖親王已然在江南另娶,連孩子都生了,莊靖王妃簡直要氣瘋了,她帶人打進繡綺的外公家,卻被莊靖親王攆了出去。後來朝中有旨意調莊靖親王回京,就在莊靖親王離開後,繡綺外公一家,除了一個奶媽帶着繡綺藏在夾牆裡,其他人盡數死於非命。
莊靖親王昨日已經請黛玉替他轉奏皇上,請求將素心以平福晉的位份記入玉碟,這樣,繡綺,也就是博爾濟克雲琪,便成爲莊靖親王府唯一的嫡出格格。同時康熙也下了旨,封爲繡綺爲和碩雲琪格格,從一品。繡綺再三求了康熙和黛玉,才能繼續以繡綺的身份跟在黛玉身邊,不需要象其他的格格那樣,一定要住在自己的家裡。
一切都辦好之後,睿親王太妃這才帶着莊靖親王福晉趕到宮中,向太皇太后狠狠哭訴了一回。太皇太后聽罷淡淡說道:“你們也不用哭了,這事情哀家已經知道了,那孩子哀家也見了,是個齊整孩子,性情也好,又是你們王爺的嫡親骨血,雖是個女孩兒,可也不比個兒子差什麼。回去好好過日子,別總壓着誰。”
睿親王太妃傻眼了,她沒想到太皇太后會這樣說,可是現在老睿親王過世,如今的睿親王又不是個有能力的,睿親王府已經沒有當年的權勢了,除了求太皇太后,她們也沒別的什麼法子。莊靖王妃嗚嗚哭道:“太皇太后,妾身先皇下旨賜婚,嫁給王爺的,王爺停妻再娶,還讓那個小婦養的丫頭做嫡格格……”
太皇太后臉色一沉,冷聲道:“和碩雲琪格格的額娘是平福晉,莊親王並沒有停妻再娶,一切皆是依禮而行,反而你,數年無出,也不給莊親王納妾承繼香火,已經是婦德有虧,還打上平福晉的孃家,這算什麼事,只憑這一條,他足夠休你十回了,你知足吧!回去好好照顧雲琪格格。”
睿親王太妃孃兒倆個滿懷希望入宮,卻被太皇太后斥責一通,灰頭土臉的出了宮。莊靖王福晉無論如何也不願將繡綺接入王府,只恨聲道:“額娘,我跟您回家。”
睿親王太妃冷聲道:“你甘心情願把王府讓給那個小賤人?甘心白白受了這些年的委屈?”不等莊靖王福晉開口,睿親王太妃便又說道:“就算你甘心,我也不甘心。這事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安排。哼……你回家去,把王府看好了……”
睿親王太妃的話音未落,便看到隨着固倫公主和莊靖親王入宮謝恩的繡綺,莊靖王妃一看到繡綺頭上那枚翡翠飛鳳步搖,頓時氣得臉色煞白,她太知道了枚翡翠飛鳳步搖了,自從嫁到莊靖王府,她一直想得到這枝步搖,可是想了幾十年,卻始終沒有得到,現在看到正戴在繡綺的頭上,一股邪火直衝莊靖王妃的頭頂,她想也不想便衝到繡綺面前要打人搶步搖,莊靖親王忙上前抓住莊靖王妃,可是繡綺卻被莊靖王妃這一衝,身不由已的往後倒去,跟在後面的侍衛驚雷飛步上前,堪堪接住繡綺,繡綺發現自己落到一個溫暖的懷中,臉上不由的一紅,慌忙站了起來。驚雷的心忽然狂跳了起來,他忙低頭垂目,扶着繡綺站好便退到一旁。
黛玉早就被眼疾手快的胤禟拉住,將她擋到自己身後,免得被衝撞着。黛玉趕緊推開胤禟,緊張的問道:“繡綺,你有沒有受傷?”
繡綺忙回道:“多謝公主,繡綺沒事。”
莊靖親王氣得雙眼鼓瞪了起來,怒視着王妃喝道:“你想做什麼?”莊靖王妃怒道:“那枝翡翠飛鳳步搖怎麼會在她的頭上?”
莊靖王冷聲道:“琪兒是我莊靖王府唯一的嫡格格,這枝步搖本來就是她的。”
莊靖王妃氣得渾身亂顫,這時睿親王太妃走上前沉聲道:“莊王爺好大的氣勢,難道你忘記當年老王爺是怎麼吩咐你的?”莊靖親王皺眉淡淡道:“莊靖王府的家事,就不勞太妃費心了。”
睿親王太妃被堵得無話可說,怒哼一聲冷冷剜了繡綺一眼,然後調頭便走。莊靖王妃臉上血色頓失,只看着莊靖親王,雙脣直打哆嗦。莊靖親王冷聲道:“來人,送王妃回府。”然後又對莊靖王妃淡淡道:“將盼心閣收拾出來,給琪兒住。”莊靖王妃恨恨的咬牙,一言不發的調頭便走,經過挺直脊背的繡綺,莊靖王妃恨聲道:“這便是和碩格格的教養?”
黛玉走到繡綺身邊,看着莊靖王妃待笑不笑,淡淡道:“雲琪格格可是最知禮的,長者未動,她又豈能先動?”莊靖王妃一滯,論理,她需得先給固倫公主見禮,然後繡綺才能給她見禮,這就是規矩。黛玉又淡淡說道:“今日便罷了,本宮想來也受不起王妃的禮,雲琪格格,咱們進宮吧,老祖宗這會了一定急了。”
說完黛玉一行便向宮中走去,而莊靖王妃被黛玉說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她這才見識到這固倫格格的利害,那話裡藏的刀子,可真讓人受不住。
莊靖親王重重哼了一聲,怒道:“還不回去收拾盼心閣。”說完便拂袖而去。連說句話的機會也不留給莊靖王妃。
莊靖王妃回到王府,她先去了盼心閣,進了盼心閣莊靖王妃的火氣更大,盼心盼心,不就是盼着那個素心賤人,讓我收拾屋子給那個小賤人住,博爾濟克哈朗,你做夢!莊靖王妃越想越氣,非但沒有佈置屋子,還將盼心閣原有陳設砸了個粉碎。砸完之後,莊靖王妃便帶人回了睿親王府,根本不將莊靖親王的吩咐當一回事。
入宮謝了恩,又領了宴,還拜見了各宮妃嬪,直到太陽快落山之時,黛玉她們一行纔出宮。莊靖親王要帶繡綺回王府,繡綺卻說道:“阿瑪,女兒想跟着公主。”莊靖親王長嘆一聲道:“罷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琪兒,你記着,莊靖王府是你的家,你還有個老阿瑪。”
繡綺輕聲道:“阿瑪,女兒明白。”
莊靖親王嘆了口氣,搖搖頭先走了,落日餘暉將莊靖親王的影子拉的老長,繡綺看着父親的背影,低下頭沒有說話,眼圈卻紅了。
黛玉拍拍繡綺的肩說道:“等抓出幕後真兇,你們就能父女團聚了。”繡綺沒說話,輕輕點了點頭。
莊靖親王回府,見盼心閣被砸的粉碎,氣得火冒三丈,一問之下才知道王妃又回了孃家,莊靖親王盛怒,立刻揮筆寫下休書,命人送到睿親王府。自從和女兒相認,他便覺得此生無憾,有沒有王妃,他根本就不在意。
莊靖王妃看到王府管家送來一封信,她打開一看,只看了擡頭兩個大字:休書,便眼前一黑暈死過去,睿親王府頓時雞飛狗跳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