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嶼暗暗咬了咬牙，這又是自己的一個疏忽，當初爲了避免惹禍上身，把林小鵬的案子派給馮隊之後，幾乎就沒再關注過這件事情，馮隊找到那輛肇事的路虎車來向自己彙報調查結果的時候，自己也壓根沒注意周子平的學歷背景。
直到後來找到了豆豆的親子鑑定，並據此推導出兇手的犯罪動機，蕭嶼的心情也始終是抑鬱的，腦子裡更裝不下別的東西，因爲那時白楓書記剛剛找自己談過話。
蕭嶼徐徐吐出口氣，讓自己的心思儘量平靜下來，問道：“其他兩個人呢？”
“周子平砸死江濤的過程，我當然沒有看到，我能提供的證據是，在課餘時間，周子平把他的兒子送到了一個棋社去學圍棋。那個棋社就在江濤住的那棟樓裡，他有足夠的時間和條件去熟悉那個小區的環境，包括殺死江濤。”
蕭嶼一下子想起在江濤案發當晚的監控錄像中，看到了肖向前的身影。
肖向前是不會親手作案的，一方面源於高高在上的心理和地位上的優勢，以及看待事物時居高臨下的視角。
習慣了用權力解決問題的人，很少會再事必躬親、身體力行。
另一方面，就算肖向前真的肯自降身價，像做賊一樣偷偷躲在地下電梯間走廊裡從背後襲擊江濤，那麼，有三五錘子把江濤砸死就夠了，完全沒有必要砸那麼多下，直到把江濤的腦漿都砸出來，這樣殘忍到變態的做法，不符合爲了滅口而殺人的心理，除非他與江濤有深仇大恨。
問題的關鍵在於，肖向前和江濤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如果把被害人換成魏廣軍，蕭嶼倒還能理解，因爲這個交易的始作俑者是魏廣軍，出面要挾肖向前的，也是魏廣軍，肖向前恨他，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江濤，不過是整個計劃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卒子罷了。
同樣的換位思考，如果把殺害江濤的兇手換成周子平，問題就能解釋得通了。
作爲整件事情中最無辜的受害人，周子平明明什麼都沒做過，卻被林小鵬以豆豆的死爲由，硬生生地把剛到手不久的科長位子給訛了過去，這就已經令他很窩火了。
隨後，又被人們冠以殺害林小鵬父子的嫌疑，使他在單位同事和肖萍面前提不起頭來，這種猜忌和羞辱，更令他名譽掃地。
當他有意或者無意地從肖向前那裡得知，原來搞得自己聲名狼藉的罪魁禍首是江濤時，所有的負面情緒終於爆發了。
周子平的性格原本就乖張孤僻，還有那麼少許的神經質，再加上長期的鬱郁不得志，說不定，他把眼前的江濤當成了肖萍與肖向前的化身，這麼多年所受的屈辱和遭到的白眼，可能一時間全部從記憶
中涌現出來。
於是，在把江濤擊倒之後，他舉起錘子，重重地、一下一下地砸向對方的後腦，這個過程中，周子平整個身心都處於一種極度亢奮與瘋狂的狀態中，所以手下才會不受控制，直到把江濤的腦袋砸成了爛西瓜才停手。
當然，還有一些關鍵的細節存在疑問，比如在案發當晚的監控錄像裡，爲什麼沒有發現他？他是怎麼自由出入小區的？還有，江濤把林小鵬撞下山，是出於魏廣軍的授意，還是自作主張？他想要殺死的人，真的是林小鵬而不是駱雪嗎？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爲同樣的問題放到秦陽身上也沒有答案，只要在邏輯上大體能講得通就夠了，其餘的問題在結案時，總會找到合適的解釋的。
重要的是，所有人都需要這樣一個兇手——合適的兇手，白楓需要，宋副市長需要，蕭嶼自己也需要。
至於省廳和上頭，會在乎周子平是什麼人的女婿嗎？破案纔是第一位的。
現在，潘國慶和江濤的問題都解決了，只剩下魏廣軍，只要再找到周子平殺死魏廣軍的證據，一切就功德圓滿了。
因爲同樣的交易，從王華的嘴裡說出來，就相當於放了屁，誰會在意一個人放屁放得有沒有道理？
可是從周子平的嘴裡說出來，意義就大不一樣了，無論肖向前是怎麼看待周子平的，都擺脫不了周子平是他的女婿這個事實。
這個名分，其實是一種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烙印，只要周子平和肖萍一天沒有離婚，肖向前就一天無法抹殺這個討厭的印記。
劍是雙刃的，既能殺敵，也能傷己。
就像肖向前會利用周子平的殺人嫌疑搞臭白楓和司法系統的名聲一樣，周子平這個特殊的身份，同樣會把肖向前拖下無邊的泥潭——周子平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當然是受到肖向前的指使，目的是爲了掩飾那個見不得人的交易而滅口。
完美的犯罪動機！
比起白楓當日把連環殺手是受到周子平的幕後指使的創意比起來，蕭嶼認爲自己的格局比白楓大得多。
他發自內心地衝王華展開一縷微笑：“還有魏廣軍呢？你一定也掌握了周子平殺害他的證據吧。”
“當然，”王華點點頭：“魏廣軍出事時，畫在帕薩特車頭上的烏龜，就是證據。”
饒是蕭嶼在問話之前，已經在心中做出了可能會聽到一個比較牽強，甚至不具備明顯指向性證據的準備，還是被王華的這個答案重重地擊倒了。
其他幾人也同樣發矇，強子問道：“烏龜是什麼意思？”
“烏龜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王華也很奇怪，立刻解釋道：“烏龜
就是王八的意思。”
“難道魏廣軍……”
“你猜對了，魏廣軍的老婆曾經出過軌。”
蕭嶼閉上眼用拇指頂着額角揉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睛，示意王華接着說。
“那是五年前還是六年前的事情，我記不太清了，反正那會兒魏廣軍還在法院當刑事庭庭長，案子多，工作也忙，加上他當時一心謀求院長的位子，有個一階段，很少回家，吃住都在法院。他老婆是開發區民政局的辦公室主任，主管抗洪救災和雙擁優撫工作，比較輕閒，可能是曠的時間長了，於是跟局裡的一個副局長好上了。有一天中午，好像是週末，兩人趁着單位裡沒人，就跑到辦公室裡偷情，剛把褲子脫下來，就被一個人撞上了。”
小莊接道：“周子平？”
王華搖頭道：“周子平怎麼會去民政局，他又不想離婚。這個人是周子平的老婆，肖萍。那個時候，她剛畢業不久，就被他老子塞進了民政局，不過不是以正式編制進去的，好像是打算在那兒工作一段時間，熟悉熟悉社會和機關生活，然後參加第二年的公務員考試，名義上，算是實習吧。”
“大週末的，不在家休息，她跑到單位去幹什麼？”
王華翻了下眼睛：“誰知道？可能回單位取什麼東西吧，反正不是公事就是私事。”
無論肖萍去單位幹什麼，都沒有人在意，在意的是結果，強子追問道：“她撞破人家好事之後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如果是別的人撞見，局長興許一句話就打發回家了，但是肖萍的身份誰敢惹？兩個人只好央求她保密，千萬不要把事情傳出去，並且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從後來看，肖萍確實沒有四處宣揚，不過誰能保證，她回家之後，不把這件事跟她老公唸叨唸叨？”
小莊皺眉道：“既然肖萍沒有往外傳這件事，那個局長和魏廣軍的老婆更不可能逢人就說，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王華笑道：“讓你說着了，還真是那個局長告訴我的。他有個哥哥，是我的高中同學，是開小煤礦的，有一次因爲井下冒頂埋住了四個人，死者家屬把他告上了法院，他來找我託關係，他們哥兒倆一起來的，他弟弟，就是那個局長，我也早就認識。”
“那天我喝了點酒，有點兒上頭，就拍着胸脯保證，老同學的事情，我肯定得辦好，然後就想帶着他們去找魏廣軍，可是他弟弟死活不肯去。我就奇怪，說你們倆級別差不多，都是體制內的人，互相認識一下，對將來都有幫助。他哥哥也這麼勸他，後來他實在推不開了，只好跟我們承認，他曾經睡過魏廣軍的老婆，還被肖向前的女兒給撞見了。直到最後，他也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