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詩兒的介紹,今晚的月亮很圓;我卻看不見。
她說月光將整個靜謐的世界籠罩,我們身在月光下,沐浴着它的光華是一件很美的事;我知道,妖,都是喜歡月光的。
因爲月光陰柔,對他們的修爲有益;顯然,此時水井裡那躁動的鬼嬰也是喜歡這光的。
“先生,真的要這麼做?”
問話的是阿青,這已經是今晚她問得不知第幾遍了,而我也耐心地爲她解釋着:
“別無他法,無論是爲他還是爲了整個蘇家。”
“可……可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骨肉,我……我……”
我知道阿青夫人是捨不得,可所有的事情不會因爲自己的一廂情願而改變什麼。
“夫人,沒事的,沒事。”蘇傑安慰着阿青姑娘,連玉秀夫人也是不斷地寬慰着她。
時辰差不多了,子時,十二時辰之始,天地陽氣初生,衆鬼退散。
“詩兒,揭符,起石!”
“好勒。”
詩兒有靈力在身,這些事情交給她,盞茶時間不要,水井處那怨氣便沖霄而起,轉瞬間,整個院子都被那深沉怨氣包裹。
“先生,退!”
詩兒已趕至我的身邊,我不知她做了什麼,卻感到身前憑空一道屏障升起,將那怨氣盡數與我們隔絕。
“無妨,這怨氣傷不得我;蘇家主,你與二位夫人便待在這屏障之中,不要出來。”
怨氣是衆人積怨之氣,何況此時已沾了這厲鬼鬼氣,若是被尋常人吸入,於他而言則勢必對其身體有着莫大的傷害。
“先生小心……”
沒有理會蘇傑的關懷,我已踏出那屏障,身邊緊跟的自然是詩兒。
剛離開屏障,那怨氣便往我奔涌而來,感受怨氣之重,我周身隱隱泛起金光。
“嗯?”
一聲驚疑自怨氣當中傳來,我只覺怨氣散開,身前一道靈體出現,靈體自然便是那水井下的鬼嬰。
鬼嬰此時應該正看着我,可惜他出生既亡,尚未來得及學會說話,只能幹瞪着我。
“我知你受了太多的屈辱,可冤有頭,債有主,你又怎能與你骨肉父母爲難,此舉,豈非有違孝道?”
“啊……”
鬼嬰低聲怒吼,似是不甘,似是不願。
“陽有其路,陰歸其道,天地陰陽而分,人鬼自有殊途,你還是趁早離去。”
我不知道自己的勸解有沒有用,這鬼嬰因爲怨氣的滋養,此時早已是人間厲鬼,所謂理智,他出生時尚未明白,如今又怎麼可能如何有?
果不其然,我話剛完,便覺一道陰風襲來,陰風未至,可風勢如刀割面。
“滾!”
一道力喝響起,詩兒開口,滂湃靈力涌去,身前陰氣退散。
“嗯……”那鬼嬰驚疑,我已感受到它害怕的情緒。
“先生,他想逃!”
逃?我感受得到那鬼嬰遁去的蹤跡,右手一招,玉魂便已在我身前化形。
“困!”
玉魂往上空竄去,速度速度自非鬼嬰可比。
鬼嬰尚未來得及逃離這後院,玉魂便已定在後院上空,霞光灑下。
我雖看不見,可不知爲何此刻我能知道灑在這周圍的光是霞光。
霞光灑下,卻是一道密不可透的牢籠,而困在其中則是那鬼嬰。
“別費勁,你逃不掉的。”
我怎麼能讓這鬼嬰離開,他已非弱靈,此番厲鬼若是逃脫,於這城市而言,實乃災難。
霞光中,陰霧渙散,周圍再現朗朗乾坤。
手抹雙眸,眼開,金光現。
霞光已經夠豔麗,可當我雙眼金光直射而出時,我感到那些霞光在我金光下竟是略顯暗淡。
金光咋現,我整個人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身後幾人更是有不斷贊聲傳來。
“詩兒,控住那鬼嬰。”
“明白。”
金色眼眸,萬物雖是皆有金色,可我也勉強可辨眼前景象。
只見詩兒騰空起,身形在空中變換,幾個騰移便到了那鬼嬰身邊。
綠光罩手,詩兒已是往那鬼嬰抓去。
“哇……”
鬼嬰哭嚎一聲,整個身體卻是化作煙雲消散,詩兒抓了個空。
“哪裡去?”
我力喝一聲,雙眼望去,金光直射,正是那屏障上空。
金光至,啪得一聲,驚得那鬼嬰痛呼一聲,卻是在半空現了身影。
掌中金光變換,如道道金色符文,我心微靜,掌心印去。
“啊……”
懼怕的鬼嬰再次響起一道哀嚎,可卻無濟於事。
金色光芒化作鎖鏈,將那鬼嬰束縛在其中,讓那鬼嬰再也使不得神通逃離。
金光漸斂,雙眸卻仍作金色。我身形微晃,知道又是體力不支,可此時我卻不敢散去眼眸金光。
“詩兒,扶住我,我要化去他周身怨氣。”
“先生,你沒事吧?”
“無妨。”
金色鎖鏈開始在那厲鬼身上縈繞旋轉,而我體力越漸不支。
“先生……”
“啊……嗯……噗……”
我體內五臟翻騰,一口鮮血沒有忍住直接吐了出來;若是以往,我還能堅持,可如今我以凡人之軀掌控神兵,更是對着金光控制,早已是有些支持不住了。
“先生……”
詩兒已經往我渡着生機之氣,可那對我似乎並無多大作用,想來只因他是妖,而我是人,卻又不是一般人。
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我是一個瞎子,但我與他們大多數不同,所以詩兒這生機之氣對我並無大用。
金色鎖鏈光芒漸淡,那厲鬼渾身的怨氣此時竟有觸底反彈之勢,我身體再次受到重創,又是一口鮮血吐在地上。
“先生……”
來不及顧及詩兒的關心,屏障內卻是突然奔出一人:
“孩兒,不要,不要這樣……”
金色鎖鏈雖已暗淡,可金色鎖鏈所攜帶灼熱卻非常人所能忍受,但此時阿青姑娘環抱那金色鎖鏈時,竟未痛呼一聲,兩行熱淚自她臉上滾下,滴落在那鎖鏈之上,化作熱氣蒸發。
“回去,快回去……”
我的聲音已經有些喑啞,可阿青夫人根本不停,此時便連蘇傑與玉秀夫人也是離開了那屏障。
我已是有心無力,維持最後的那金色鎖鏈,只求鎖鏈內滂湃的怨氣不要誤傷了這三人。
“孩兒,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你看看孃親,看看孃親……”
我沒有想到阿青夫人的母愛會在這個時候徹底爆發,我想阻止,可根本無力。
“詩兒,快,快將他們勸回去。”
無奈,我只有勞煩詩兒。
“先……先生,那鬼嬰有變化!”詩兒沒有執行我的意思,驚疑道。
有變化?藉着已經暗淡的雙眸,我看見阿青夫人的雙手已被那鎖鏈灼傷出血,而當夫人那些鮮血和熱淚落在那鬼嬰身上時,那鬼嬰周圍的怨氣竟是緩緩在消散。
這是怎麼了?
當我的這個念頭消失後,我整個人跌倒在地,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