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得很溫柔。
可再溫柔的風,又怎抵得過身後那縷孤魂?
她摟着我,一如往昔,可我的心再也不似昔日那般欣喜,擔憂像是瘟疫,蔓延了我整個心。
“蘇……蘇然……”
“別吵,讓姐姐睡會。”
蘇然疲倦的語氣讓我知道,有些事恐怕真的已是無能爲力了。
“蘇然,你別睡,好不好?”
“小弟弟,你捨不得姐姐,對吧?”
我記不得這是蘇然第幾次這樣問話,之前我從未給過她什麼答案。
但這次,我想,想給她我的答案。
“對,我捨不得,從來都捨不得……”
我不知道她會是什麼表情,但我感到身後的那縷孤魂徹底安靜了下來。
“蘇然?”
“小弟弟,你哪裡學來的油嘴滑舌,姐姐都快被你騙了。”
她的聲音哽咽着,我知道,她心裡明白我的話,只是嘴上不承認。
“我捨不得,我真的捨不得……”
我將她摟進了我的懷裡,緊緊地抱着她,第一次向她說出我心裡的想法。
我隱藏了好久,我曾以爲我永遠不會說出來,可在此刻我才發現,那根本就不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
我抱着她哽咽,她抱着我同樣哽咽。
我們兩人彼此的心從來都住着對方,可惜,誰也沒有先說出來。
她正在消散,我能感覺得到。
我抱她得緊,生怕她下一刻就要離開我。
我知道自己的舉動是有多麼的幼稚,可我不想也不願撒手,生怕下一刻她便消失在了我的懷裡。
“傻子,你就是個傻子。”
“對,我傻,我是傻子,可我愛你,真的愛你。”
她的手正輕輕地撫摸過我的臉,試圖爲我拭去那臉頰的血,可她做不到。
“傻子,吻我!”
蘇然的要求,我根本不會拒絕,可我卻是個瞎子,看不見。
最後,是蘇然吻的我,冰冷的觸感卻給我一種異樣的溫暖。
我知道,如果我兩都是有眼淚的話,此時我們的眼淚一定是混合在一起的,可惜我們都沒有。
“傻子,答應姐姐一個要求,好嗎?”
“嗯……”
“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我點點頭,知道自己再也做不了什麼,能做的只有讓她無憂無慮地離開。
她的手還在撫摸着我的臉頰,可惜,力氣卻是漸消。
蘇然是去不了地府的,魂魄損傷嚴重,她唯一的路,只有魂飛魄散。
“傻子,姐姐沒有什麼可以留給你,石室裡那枚僅剩的玉佩你以後可得帶好了,那是然兒留給你最珍貴的東西,你看着它,就想想然兒好不好?”
“好、好……”
我痛苦地乾嚎着,腦海裡明明有那麼多想要說的話,可卻死死卡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
身後有腳步聲,我知道是詩兒與將軍回來了,只是,我現在沒有任何的心情去與他們說什麼。
“小狐狸,你過來。”蘇然叫到詩兒。
“蘇姐姐……”
詩兒的聲音帶着哭意,也許,將軍已經向她說明了一切。
“蘇姐姐,你這是怎麼了,你……你不要嚇詩兒。”
“姐姐現在可沒力氣嚇你了,你答應姐姐一件事情好不好。”
“姐姐,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詩兒與蘇然的關係早已經不一般,詩兒更是將蘇然當做自己的姐姐,蘇然又何嘗不是將詩兒當做自己的妹妹了。
我不知道詩兒的手爲什麼搭在我的手背。
“妹妹,幫姐姐照顧一下這個傻子,好不好,他畢竟看不見,很多事情,是不方便的。”
“蘇然……”
臨走,蘇然最放不下心的依舊是我。
“姐姐,我會照顧好先生的,會照顧好她的。”
“嗯,姐姐相信你……”
懷裡的蘇然,身上所剩下的能量波動已經不多了,我知道,她離我而去已經不遠了。
“抱着我,然兒想感受溫暖。”
我抱着她,可她又怎麼能感受到我的溫暖,她不過一縷孤魂,不痛不癢。
“傻子,人死了會變成鬼,那……那鬼了……”
“啊……”
哀嚎的聲音很大,我再也來不及回答蘇然的問題。
她走了,徹底地離開了。
人死了會變成鬼,那鬼了?
我不知道,我害怕知道。
“先生……”詩兒從身後抱緊了我。
“哎……”
將軍在嘆息,我不知道他在嘆息什麼,可那語氣裡說不出的惆悵,化不開的愁緒。
“瞎子……”
我不答,不想答,答不出!
“我盡力了。”
我沒有想到將軍會說這話,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先生,將軍跟我說了,那牛鼻子的實力很厲害,將軍和蘇姐姐不是對手,便連將軍也……”
詩兒的話說不下去,我的心裡卻明白了。
“將軍,你……”
“無妨,我在這個存世活了這麼多年,是該走了,我想,你會記得我吧!”
我心裡有一團怒火在不斷燃燒,雙手攥得發紫,恨不得可以親手將那牛鼻子斬下。
“我此生都不會忘了將軍。”
“那便好、便好……”
將軍的語氣越來越虛弱,我知道,他們強撐到現在,爲的不過是與我見上一面。
我與他並坐,離別時,卻不知道說什麼。
“瞎子,那殘袍你可別忘了。”
“將軍所託,瞎子怎敢忘。”
我不會忘,忘不了將軍,也忘不了蘇然。
“你走吧,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離開,雖然你是個瞎子,看不見,可我還是不想。”
“將軍……”
“走啊,婆婆媽媽的,像不像個男人。”
他嘶啞着,話裡,卻有着我從未停過的哭意。
“告辭!”
詩兒攙扶着我,我沒有離開,躲在蘇然的石室裡,呆呆坐着,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做。
“先生,玉佩。”
玉佩是蘇然生前之物,她告訴我上面有一個然字,是她從小的貼身之物。
現在,它是我的貼身之物!
我知道詩兒待在屋裡,卻不知道她到底待在那裡,我不去想,靜靜地呆着。
她走了,再也聽不見那嬉笑,再也感受不到冰冷下的溫暖……
我躺在她冰冷的棺槨中,手捏玉佩,便覺得她在一旁側着臉靜靜地看着我。
她在笑,嫵媚地笑着。
“然兒,我們睡覺,好不好!”
今夜,我一個活人,第一次躺在棺槨中入眠,但我是笑着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