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有風,風中帶柔,似是某雙細膩柔順的手在輕撫。
身後清脆的腳步聲顯得幾分輕快,我知道,是詩兒。
“先生,都怪你!”
她一來,便開口責怪,我心知肚明。
“明明是詩兒口饞,怎麼能怪我了。”
昨晚,晚間飲酒,夜見君先醉,獨自一人時,詩兒卻也來湊熱鬧,以至於她一杯清酒下肚,身形晃晃顛顛,竟是一杯便醉。
“誰……誰知道你們的酒那麼烈,一點都不好喝,還是我皇……家鄉的好,清香又潤口。”
說到後面,詩兒的聲音明顯小了幾分,我知道,她應該是回憶起曾在她家鄉的故事了。
沉默中,身後又再次響起腳步聲,不過這一次,那腳步聲卻是厚重幾分,顯得沉穩有力。
“尋月先生,昨晚一不小心喝過了頭,抱歉,抱歉啊!”
“無妨……”
我與詩兒在這衙門裡宿醉了一夜,也該離去了。
“昨日之事,幸得見君相助,多謝。”
見我要拜謝,夜見君卻是忙攔住,語氣有些惶恐:
“尋月先生,切莫如此,昨日若非你肯出手,我與那些個兄弟的性命纔是堪憂,若要謝,也是我謝你。”
說完,我卻感到他要向我拜謝。
我忙攔下,笑道:
“既如此,那麼就讓這一切隨昨晚那酒入喉,不多說,不多說。”
“哈哈哈,觀先生文縐縐的,夜某卻沒想到先生如此爽快,快哉,快哉!”
夜見君是一個爽朗的人,十足的漢子,與這人交友,真心便可。
“先生,可是要離開?”
他性格雖大大咧咧,可該有的敏銳還是有,畢竟,能做到捕頭顯然不應該是一個咋咋呼呼,事事隨性的人。
“天亮了,是該離開了。”
“那我送先生一程?”
我再三拒絕,可夜見君卻執意如此,我猜想,或許他有什麼是在這裡不能說的。
我三人在其餘數人的招呼下便要離開衙門時,突然,整個環境一下安靜了下來。
“大……大人……”
大人?夜見君的話讓我明白,來人便是這城內的父母官。
“夜捕頭,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人的聲音低沉,言語裡更是有一股責怪之意;這大人,怕是生氣了。
“大人,這位尋月先生昨晚曾救過諸位兄弟,我們這是道謝了。”
夜見君忙爲我解釋着。
可那大人的語氣不但沒有絲毫緩和,更是嚴厲幾分:
“道謝,要道謝的話不是有酒樓的嘛,這衙門重地可是能讓這些人隨意進出的;夜見君,你可知罪!”
“大人恕罪,此時皆是見君一人所爲,見君願受大人責罰。”
“大哥……”
身後一衆捕快皆是不忍,紛紛出口,便是想攬下這份罪責。
“夠了,一人做事一人當,吳大人這事情皆是我一人主意,與身後諸位兄弟無關,你要罰便責罰我。”
“大哥……”
“住嘴!”
夜見君在他們心裡本就頗有威信,此言一出,衆人皆是閉口不言。
我沒有想到事情會發生到這個地步,身前這父母官的氣度讓我感到詫異,這人,當真能做好這一城的父母官。
“這位大人,入這衙門是我的事,與諸位無關,冤有頭債有主,大人若要責罰,恐已是責罰於我吧!”
“先生……”
“尋月先生……”
我沒有聽詩兒與夜見君的勸解,面對那大人,面色有些嚴肅;對這樣的人,我不喜笑,更笑不出來。
“哼,哪裡來的刁民,竟感到我衙門撒野,來人,給我綁了。”
“是。”
率先過來的人是那大人隨身跟隨的僕役,聽聲音應有四五人。
那四人還未來得及近的我身,便聽得嘭嘭幾聲響起,皆是紛紛到底,痛苦哀嚎。
詩兒還在我一側,我知道這一次不是詩兒出的手。
“夜見君,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官面前公然出手打傷同僚,你……你要造反不成。”
“大人,卑職不敢,只是尋月先生是卑職救命恩人,卑職不能做無情無義之人。”
夜見君的語氣已變得凌厲幾分,我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不知他在做些什麼?
“吳大人,卑職在這衙門與諸位公事三年,卑職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說自己對得起自己這捕頭二字,今日,既然卑職冒犯大人在先,那這身皮,卑職今後便不穿罷了!”
“大哥……”
那身皮,我知道夜見君指的是那捕頭服飾,他這麼說便是要離了這公職。
“見君,別衝動,想想你的娘!”
我知道,他上有母親需要贍養,若是離了這份公職,我不知他有如何謀生。
“尋月先生,見君尚有雙手雙腳,能走能行,我相信尚可好好贍養我孃親。”
“哼,說得輕巧,你既然不做便不做,本官不缺你這人;來呀,將這三人趕出衙門,今後誰再敢放他人入這衙門,那牢獄之災便是不能免。”
吳大人語氣嚴厲,話更是針對我們三人;詩兒早已是氣憤不堪,實在是我一直壓着她,不讓她發作。
“那麼,倒是謝謝大人了。”
夜見君卻也灑脫,我又聽聞他與那諸位兄弟說道:
“弟兄們,爲兄先行一步,你們在衙門裡好好幹,可別走了爲兄後路,後會有期!”
“大哥……後會有期!”
他們沒有夜見君的氣魄,做不到脫下那層皮隨他去,這不怪他們。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那麼灑脫,他們多已是成家立業的,要顧忌的東西會很多。
人,年齡越大,責任越重,越活不得灑脫!
我們三人行着,誰也不發一言。
我是心有愧疚,不知如何說,如何去安慰;至於夜見君,他雖做得灑脫,可心裡怎會沒有任何芥蒂了。
“呼……好了,現在的我可是一身輕鬆了,晚上再也不用提心吊膽關心這城裡哪裡又出現了怪物,尋月先生,你說這是不是好事?”
他儘量將自己的話說得輕巧,可有些東西越掩飾越無濟於事!
“你別問我,該問問自己的心,你心裡是什麼想法,那纔是最重要的!”
昨日他與我把酒言歡,怎知今日,他的心裡便已是愁緒萬千。
“尋月先生,你說你是瞎子,可瞎子明明看不見,可你爲什麼又可以那麼明白看清我的心了?”
“見君,心是看不到的,得感受,明白嗎?”
“不明白,我可是個粗人,哈哈……”他訕笑道。
粗人!那是表面,心有猛虎才能懂得細嗅薔薇;這樣的人不多,很少見,也很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