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有人在推我,我知道,是詩兒。
“先生……”
“嗯。”
“這棺槨冷,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詩兒的語氣帶着哭意。
這三日,她哭了好多次。
“你去吧,先生不想。”
我在這裡待了三日,不吃不喝,若是一般人恐早已支撐不了,可我不知道爲什麼支撐到了現在。
“先生,出去走走吧,再不走都發黴了。”
“先生真的不想。”
這棺槨,我似乎還可以感受到蘇然的存在,我怕,我怕離開後,這個世界再也沒有她的痕跡。
“先生……”
詩兒突然撲到在我的懷裡痛哭了起來,淚水侵過衣衫,落在胸膛。
蘇然的棺槨是我特定的,面積足夠大,兩個人不會顯得擁擠。
詩兒的痛苦讓我終究還是不忍。
“詩兒。”
“先……先生?”
“別哭了,我們出去走走!”
“真的?”
詩兒的語氣變得喜悅,我卻已經從棺槨中坐了起來。手心裡攥緊的玉,因有了些水分,似乎顯得溫暖了不少。
詩兒攙扶着我出了這地下石室,我看不見,感到的只有溫暖。
“先生,好好的陽光。”
詩兒很高興,這些日子待在冰冷的石室裡,對她而言,是一種折磨。
我依靠在蘇然的陽冢前,看不見詩兒是怎樣的歡呼雀躍,卻可以聽到。
瞎子不能看,他們只能聽。
“先生……”
詩兒玩得累了,坐回了我的身邊。
“怎麼,累了?”
“沒有,詩兒就想陪陪先生。”
“嗯……”
我知道詩兒這麼做無非是爲了讓我的心可以好受一些,希望我可以從蘇然的世界裡走出來。
只是,有些事情哪是那麼容易的就可以看得開了。
此時,我突然明白了將軍那日問我的話。
愛,一旦拾起,想要放下,卻是難,難於登天!
“先生,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走走,詩兒想去哪裡,這周圍荒山野嶺的,可沒什麼好玩的。”
“詩兒不是說周圍……”
“那詩兒是?”我或許猜到了。
果然,詩兒的話在我的意料之中。
“先生,我們離開這個村莊吧,詩兒帶先生出去走走,好不好?”
離開?
我沒有回答,身後靠着的石碑冰涼。我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
這裡,再也沒有自己牽掛的了。
“是該出去走走了。”
我下了決定。
“那好,詩兒馬上回去便收拾。”
我攔住了詩兒,屋子裡什麼也沒有,要帶走的我都隨身帶着。
“不用,帶幾身衣服足以,至於盤纏……”
“嘿嘿,先生,詩兒身上可還有不少銀兩哦!”
詩兒再怎麼說之前也是青城皇室之人,銀兩自然不缺,不過,我又怎好意思了。
“先生這些年來給他們驅魔看病,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積蓄,便拿上吧,到時候若是不夠,再說。”
出去,一個瞎子是很難掙錢的,還好,我的這身本事不算太糟糕。
“好了,知道了。”
我終於還是決定離開了,蘇然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但是我的心,直到停止跳動的那一刻,也都會有她。
“先生,我們現在去哪?”
“去見見將軍。”
“可他……”
“總該送送將軍,他靈魂雖散,可肉體還得入土爲安。”
將軍的石門緊閉,石門內,再也沒有任何靈魂氣息,我知道將軍走了,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先生,進去嗎?”
“嗯……”
石門吱呀聲開,屋內沖鼻的腐爛味道撲來,將軍的肉體這三日徹底腐爛。
我的鼻尖突然多了一抹香,淡淡的,似草似花。
“詩兒?”
“只是些小法術,先生吃驚了?”
“沒有……”
我本是不介意那味道的。
“先生,將軍抱着那柄刀。”
刀,是將軍的戰刀,爲他一生征戰,贊滿了不知多少名譽。
身死,將軍也要抱着這柄刀,便知刀與人的感情有多厚。
“先生,將軍有話留給你。”詩兒突然驚道。
“哦,是什麼?”
我看不見,只有勞煩詩兒。
“瞎子,我知道你還是會回來的,果然,你還是來了……先生,將軍很瞭解你嘛!”
“是啊,他很瞭解我。”
亂葬崗有很多的小鬼,但是和我熟絡的便也只有他們兩人。
“我一生孤傲,知己一人,至於朋友……呵……倒是死後尋了一人,確也足以!”
故詩讀到這裡,我自然知道將軍說的朋友是我。
“瞎子,我知道蘇然那丫頭在你的心裡分量很重,可有些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尋不得了……”
詩兒讀到這裡停頓,應該是在偷看我的表情。
“詩兒,繼續。”
“啊……哦……既然往事不可追,你便離開吧,我想外面的那個世界更適合你,儘管你是個瞎子,瞎子,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
“最後一次……”
是的,我露出了一絲苦笑,這的確是他最後一次這麼叫我了。
“先生,完了。”
“那把將軍埋了吧!”
沒有理會詩兒的執意,我還是親手捧着黃土,將將軍埋下了黃土。
瓷瓶,我還在懷裡揣着,這本是給將軍近期準備的,可惜,他再也喝不了。
“將軍,便讓我敬你最後一杯……”
瓷瓶半飲,餘下的我盡數倒進黃土。
這是我送將軍的最後半瓶酒,也是我送將軍的最後一程。
我待了很久,想想也該離去了。
“先生,我們走了嗎?”我剛動,詩兒便欣喜問道。
“是啊,走了。”
“那我們去哪裡?”
去哪裡?詩兒的問題倒是問倒了我,是啊,我們該去哪裡?
“詩兒想去哪裡?”
“嗯……詩兒哪裡都想去。”
“小妮子倒是貪,好吧,先生就陪你走走,看看先生能陪你走多遠。”
“真的?”詩兒挽着我的肩膀,話裡充滿了興奮。
“是啊,是該出去走走了,這上溪村待得時間的確是太長了。”
“嗯,我只要陪着先生,不管先生去哪裡?”
詩兒的話讓我的心裡升起一絲感動,不免逗道:“那詩兒會陪先生多久。”
“嗯……很久、很久,詩兒可是答應蘇姐姐要照顧先生一輩子的。”
“一輩子……”
我默默不語,一輩子很長,也很短,能陪着另一個人走一輩子,卻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我與詩兒,真的有一輩子?
我不知道,此時也不想知道;路,在腳下,走吧,總會有終點的!
(第一卷結束)
(因爲在準備一本新書,這本就很慢,一天一章;諸位覺得什麼時候更新好一點,可以提出來,儘量滿足大家,謝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