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禁島逃走了一個人犯。
御龍蕪荑大發雷霆,當場處死了幾個失責的獄衛。
幫着御龍晴逃走的人,便是擁護御龍幽幻成爲女主那些人之一。
這人一向心胸狹隘,此番被廢了氣海穴,一輩子都只能是普通人了,他如何能不恨無情將他發配到禁島上的御龍紫極?
所以,他放走了御龍晴,因爲……他的一位師父,便是禁島上曾經的一位長老。
因此,他對禁島上一些機關和道路很熟悉,一路順利的抵達了禁牢。
可他進去時也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那種毒傷人也傷己,他把御龍晴帶到海邊,也便倒下毒發身亡了。
御龍晴是被一條船送走的,這條船是西海上一個小島上的船,也就是個類似畫舫的船隻,趕在無風無浪的大晴天,才一路順風的抵達了伏俟城方向的海岸。
之後,御龍晴便被人送回了中原。
訓龍宮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紫晶殿的書房裡,蕭南屏躺在靠窗的羅漢牀上,曬着太陽揹着詩書吃着乾果,真是好生的自在逍遙。
北冥傾絕在書案後執筆處理一本本賬簿,麒麟和玄武回來時,帶來了好幾箱子的賬簿。
他家夫人的最多,其次是他的,再有就是商海若和傅華歆的。
因爲麒麟和玄武眼見着也快成親了,傅華歆怕又被人超過去,這些日子飲食起居規律着呢!
當然,鍛鍊他有練,私塾他也去,就是不幹別的費心費力的事。
蕭南屏笑話傅華歆,說他這樣子,就像宮裡一心想懷上龍種的妃嬪,真是太煞費苦心了。
傅華歆沒理會蕭南屏這番揶揄的話,他只是回頭就把幾箱子賬簿送到書房,交給北冥傾絕處理罷了。
“唉!閼辰都說了,要是再懷不上,季沈怕是要跳西海了。”蕭南屏嘴裡吃着乾果,手裡拿着詩書,慵懶的閉着雙眼,心裡真是爲商海若感到心累。
“再過一兩個月,西海就冰封了,他想跳海,也要先練好臂力鑿冰。”北冥傾絕兩指捏捏眉心,伸手端過冷掉的茶喝了口,放下杯子,繼續看賬簿算賬。
也就是他能心算,纔會看的這麼快。
如果用算盤打着算,他三個月也處理不完這幾箱子賬簿。
蕭南屏閉着眼睛,幻想着傅華歆甩掉衣服,赤膊掄錘鑿冰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季沈鑿冰,那我能拿個魚簍去撿魚不?”
“一個恐怕不夠,能讓他跳下去的冰坑,至少要比井口大。你到時,可以帶個籮筐去。”北冥傾絕把處理好的一本賬簿,放到了右手邊那疊賬簿上,隨手自左邊拿過一本賬簿,執筆低頭繼續算賬。
“籮筐?”蕭南屏睜開眼睛笑看着他,因爲她多嘴笑話傅華歆,可是苦了她家夫君大人了。
“別吃太多幹果,對腸胃不好。”北冥傾絕也是怕她離開他的視線,所以,纔會讓她躺在這裡曬太陽。
蕭南屏聽話的放下了拈起的乾果,可是不吃乾果,她還能幹什麼?
“睡覺吧!今日天晴無風,適合曬暖睡覺。”北冥傾絕低着頭,眉頭緊皺,她生意上的商人,怎麼都是男的?
他似乎忘了,如今這個天下,女人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只有他家這位夫人,纔會拋頭露面女扮男裝去行商。
所以,商人男人居多才正常,女人多了,於這個時代而言,可就很不正常了。
蕭南屏聽話的閉上眼睛,曬着太陽在窗前羅漢牀上,很快就呼吸平穩,安心沉睡過去了。
北冥傾絕擡頭看向她,蠶絲薄被被踢到腳邊,她就這樣一點不怕着涼的睡了。唉!他搖頭無奈一笑,放下手中筆,起身走過去,拿過素色薄被,彎腰俯身爲她蓋置腰腹上。
蕭南屏依然睡的很熟,一點沒被驚擾,許是這氣息太讓她安心了。
北冥傾絕被她蓋好被子,又去關了一扇窗,這纔回到書案後,繼續埋頭處理堆積如山的賬簿。
……
另一邊,御龍晴被人護送去南國,在十一月十六日,才抵達了天門郡。
在天門郡接待她的人,乃一名墨色斗篷銀面具男子。
她跟着男子離開了天門郡,半點便昏迷了。
等他醒來時,自己已經被關在一間密室裡了。
氣海穴被廢,武功盡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帶她離開無極島的人,明明是神王殿的人,怎麼會……
密室門沉重的自外打開,竹柏影帶着碎玉她們三人走了進來。
御龍晴看向這麼陌生的年輕男子,蹙眉問道:“是誰把我送到這裡的?你又是什麼人?”
竹柏影走進去,目光放肆的上下打量她一番,這才溫和一笑回答她道:“我叫竹柏影,是這裡的負責人。至於是誰送你來這裡的?呵呵……我覺得,你應該問是誰把你救出西海的,又是誰不怕麻煩的派人把你送回中原,交給天門郡那個接頭人的。”
御龍晴這時候冷靜下來後,回頭仔細一想,就算她在有人幫助之下,也不可能那麼容易的便從禁島的五層地獄裡逃出來。
禁島,從建立日起,便從沒有罪人能逃出五層地獄。
可她不僅逃出了五層地獄,更是一路很順利的抵達了海邊,更上了一條那麼巧來救她的船,這一切……巧合的也太詭異了。
可她卻一點沒懷疑過,還跟着那些人,一路乖順的跟着人抵達了天門郡,還被她信任的人,送到了這個奇奇怪怪的地方。
“她比以前可狡猾多了,可這狠勁兒,還是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人。”竹柏影提前蕭南屏,便是笑得很溫柔。他最傑出的作品,如今可越發逐漸鮮活了。
“是南屏,是她設計的這一切,她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我?”御龍晴想了許久,纔想到一個人。
真是好!御龍紫極沒有身爲一族女主的冷酷無情,她這個女兒……呵呵!真是夠狠的,果然像極了她的外曾祖母。
“你們幾次三番害她與身邊的人,她沒將你這位姨母碎屍萬段拿去喂狗,已經算是給她母親極大的面子了。”竹柏影坐在房間裡梳妝鏡前的凳子上,雙腿交疊,勾脣笑看着牀邊坐着的年輕女子。
在她昏迷期間,他已經爲她做了一個全身檢查,不得不說,這些帶毒的長生不老人體,他們的身體是真的完全恢復了年輕,連心跳,也比上年紀人的心跳有活力。
可當藥裡的毒素完全被剔除後,後期的人體,便會從內恢復老齡化,無法真正的變回青春期。
這是個讓人很頭疼的問題,不過,白影送這人來,似乎是爲了神王殿後山懸崖上的那個女子?
難道,白影與神王殿大祭司也有交易嗎?
不管如何,都要想辦法解了這女人身上的毒,並且,不能讓她在解毒後便迅速老化。
御龍晴不知道這個白衣人到底是什麼人,可聽他的口氣,似乎和蕭南屏很熟,並且,他提到蕭南屏的時候,眼神會變得很溫柔,這是男人對心愛的女人女子,纔會有的溫柔。
可那個她深愛的男人,卻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如今,他也只讓人來救走了兒子,卻把她給徹底拋棄了。
有時候她會很後悔,如果當初她沒有聽信小人讒言害死自己的父親,她會是無涯門最得寵的小師妹,是掌門唯一的千金,是可以回御龍氏族認親的小姐,她會有寵愛她的父親,疼愛她的姐姐,而她的未來……也不是如今這樣子,而是會嫁個好夫君,生兒育女,平安喜樂一生。
可如今,她害死了自己至親的父親,毀了無涯門,曾經疼愛她的三位師兄,也是一個個的皆要恨死她了吧?
還有御龍紫極這個姐姐,一開始她是那樣的憐惜她,爲她取了一個與她本名那麼像的名字,完全是想把她捧在手裡疼寵的,可她……她卻因爲恨,把御龍紫極從一個友愛的姐姐,變成了一個對她無情冷漠的陌生人。
“小師妹,你如今悔恨哭泣,你認爲還會有用嗎?”一名黑色道袍的道士走了進來,他的眸光在看向御龍晴時,是包含仇恨與悲傷的。
他們曾經多年愛護的小師妹,原來就是頭喂不熟的白眼狼,殺父害姐,毀了無涯門,把他們三師兄弟全變成了互相懷疑的仇人。
時至今日,他方知自己誤會了二師兄,大師兄也誤會了他,他們三個人,皆因她一人私憤,相互恨了彼此那麼多年,真是太不值得了。
“江逸……師兄,你怎麼會在……”御龍晴含淚的雙眸看向密室門口的男子,她很意外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見到她的三師兄——江逸。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得問你啊!”江逸在哭,也在恨。他和大師兄等了她多少年?可她到最後卻幫着別的男人,毀了他們共同的家。
曾經,他們還以爲她心悅的是傅倫,爲此,他和大師兄沒少疏遠傅倫,認爲傅倫已是有婦之夫,做什麼還要勾着小師妹的魂兒?
可如今,真相大白,她愛的是南海鳳翥氏族的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有妻有女,不曾許諾她任何諾言,連個侍妾的名分都不曾給過她,可她卻心甘情願爲對方偷偷生下了一個兒子。
當他接到傅倫給他寫的厚厚的一封信時,他看完後,她知道他有多心痛嗎?
爲了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她卻害苦了所有關心她之人的一輩子啊!
“江道長,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杜子規還沒走,只不過,他此時的打扮,是神王殿巫師的樣子罷了。
“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等你真正深愛一個女子時,你便會明白,那怕是苦海無涯,只要岸邊站的不是她,你會寧死也要深潛海底去尋她,直至心念成魔。”竹柏影又回來了,只不過,他身邊跟着的三個姑娘不見了。
蕭衍隨時可能會來,他可不能讓蕭衍看到他隨便放人進來。
所以,他就派碎玉她們出去守着了。
杜子規是不明白這些男女之間的愛恨情仇,可是這個男人,呵呵!惦記他嫂子這個有夫之婦,他就不覺得自己很賤嗎?
竹柏影挑眉看向這位巫師大人,不明白他爲何露出這樣鄙夷的眼神,難道是他剛纔的話裡有什麼值得人鄙夷之處嗎?
江逸望着青春不老的御龍晴,他垂袖下緊握的雙拳緩緩鬆開,眼神逐漸平靜,淡淡說:“這位小兄弟說得對,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如今真相已大白,我也該回去,與大師兄一起重建無涯門了。”
“三師兄……”御龍晴再見到江逸時,悔恨的淚,已將她整個淹沒。
她還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是大師兄和三師兄一直帶着她,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着,有什麼好東西都送來給她,她當時是多麼的驕傲,她有兩個最疼愛她的師兄,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是後來,她是怎麼了?怎麼就因爲一個外人三言兩語的挑撥離間,就把這些至親全都給恨上了呢?
“人總是失去後,才懂得當時擁有時,是有多麼的彌足珍貴。”竹柏影發出慨嘆,便轉身走了。
杜子規也跟着離開了,反正,御龍晴對於他而言,就是一個藥人,只要她身上的毒解了,他姑母也就能早日恢復正常了。
密室的門,再次沉重的關閉。
房間裡,只剩下御龍晴一個人,悔恨落淚。
只有失去,方知重要。
如今,她醒悟了,可卻已是太晚了。
……
十月十九,杜子規回到了玉屏山。
大祭司拿到杜子規從竹柏影哪裡得到的解藥方,他又自己關在屋子裡研究好幾日,才根據杜子規姑姑的體質,配出了一瓶可以讓她重見光明的藥。
在當天夜裡,他便帶着藥去了懸崖上。
“好人?是你嗎?”女子因爲雙眼失明,所以,她的生活是沒有晝夜之分的,她只有困了才睡,不困就一直坐着發呆,或者是撥彈箜篌。
“是我。”大祭司不是頭一次聽她彈箜篌了,可多年過去了,她的箜篌之音,依然空靈飄渺,不似凡間樂。
女子放下懷裡的箜篌,起身舉步走了過去。雙手抓住冰冷的鐵欄,與他面對面問道:“你怎麼這時候來了?是因爲白日有事,所以才又晚上抽空來看我嗎?”
“不是,我是來給你送藥的。”大祭司打開水晶瓶的瓶蓋,便瓶子遞到她嘴邊,聲音溫柔道:“乖,把它喝了,你就能看見星星了。”
“真的嗎?”女子臉上露出很歡喜的笑容,她張嘴去喝那酸苦的藥汁,因爲太渴望重見光明瞭,所以,那怕藥汁很難喝,她也皺眉哭臉的全喝下去了。
大祭司收起水晶瓶,又拿出一個白玉細頸瓶,倒出一點蜂蜜在指腹上,伸手入鐵欄裡,輕點在了她粉嫩的舌尖上。
女子舌尖一舔,張嘴便咬住了他微涼的指尖,嘬了嘬,甜甜的,嘴裡不那麼酸苦了。
大祭司想收回手,可她卻咬住不鬆口,他只能無奈笑嘆聲氣道:“唉!再不鬆口,就不讓你看看星星了。”
“唔……不要!”女子含糊的鬆開了齒關,還是貪吃的舌尖舔了一下他的指尖,很想再吃點蜂蜜,很香甜呢!
“你剛服了藥,不能多吃別的東西。”大祭司收起了那瓶蜂蜜,想着下回來看她,最好帶只勺子來,不然……被她嘬手指的感覺也太奇怪了。
女子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她小巧的鼻尖聳了聳,更加靠近他一點,脣瓣似乎碰到了他的脣瓣?唔!也是冰冰涼涼的呢!
“不要胡鬧,我幫你摘了束目帶後,你要慢慢睜開眼睛,今夜的月亮不算明亮,可對於你這樣長久眼睛不見光的人而言,你若是直視月亮,眼睛會刺痛的。所以,你不能直視着月亮,記住了嗎?”大祭司伸手解開她腦後的蝴蝶結,對於她的好奇舔脣舉動,他雖然已是心湖不靜,可卻也沒對她做出任何過分的事。
女子舔了舔他冰冰涼涼的脣瓣,似乎是香香甜甜的,當她舌尖想往他嘴裡鑽時,他卻好討厭的驟然離開了。
大祭司手裡拿着那條白綠色的束目帶,水潤的薄脣緊抿,對於她的小任性,他除了無可奈何,還能如何?
女子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的是漆黑的夜空上,點點零落的星子,真的很美呢!
大祭司望着她宛若紅寶石的眼睛,心裡一下子又揪了起來。若不是因爲這毒改變了她的體質,她的眼睛……該是烏黑晶亮的,就像是夜空的星星,那樣的明亮美麗。
“好人,如今是什麼季節了?星星很少呢!”女子望着天上零落的星子,天上一直很溼冷,她又不怕冷,漸漸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又該是什麼季節了。
“如今已是十月了。”大祭司伸手去碰觸她的臉,指尖輕撫她眼角,這樣的粉紅眸子美的詭異,讓人覺得害怕,因爲它太像血的顏色了。
“好人,謝謝你。”女子看向大祭司,那怕她依然看不到他的臉,可只要能看到他的人,她就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