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無極島。
北冥傾絕第一時間衝出了伏龍殿,緊追在對方身後,一路飛檐走壁,步入熱鬧集市,撞翻不少人的攤位,他也顧不得向那些族民道歉了,只能半點不敢分神的緊追對方到了海邊。
傅華歆和商海若自然也追了上來,可他們的速度卻比不上使用飛鶴飄雪的北冥傾絕,只能一路尋跡向海邊追去。
商海若走到集市便停下來了,一路向這些族民解釋,還說回頭會把東西賠給他們的,他們想換別的東西,她也可以讓人從外頭運來東西賠給他們。
族民一聽說是要抓叛徒,他們那還需要她賠他們東西啊?立刻催促商海若趕緊去幫忙,可別讓叛徒給跑了。
商海若被一羣族民熱情的推出了集市,得!她自己瞎緊張了,人家富足的御龍氏族人們,根本不稀罕她這點東西的賠償。
至於他們爲什麼規律的幾天開市一回?估計是純屬無聊來聚在一起磕牙吧?
傅華歆追上來時,北冥傾絕已和對方在海面上打起來了。
蕭南屏是最後一個追上來的,在北冥傾絕用足八成功力劈向對方,對方沒躲過,捱了一刀便向大船旁的一個小船上飛去,準備逃跑。
商海若和傅華歆只看到蕭南屏手裡那個黑乎乎的鐵玩意兒,瞄準對方射了一……呃?那射出去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嗯!”對方悶哼一聲,捂住手臂回頭看那個白衣聖潔的女子一眼,渾身無力,落入了湛藍的海水之中,被一個海浪給拍沒了。
北冥傾絕持劍飛回到沙灘上,將重溟劍收回鞘裡,蹙眉望向狂風起,怒浪濤濤的大海,那人重傷落水,應是活不成了吧?
蕭南屏望着浪花朵朵堆如雪的海面,她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這個人不會死。
那怕她射出的一針塗有劇毒,對方又被重溟劍重傷,可他最後過於平靜的一眼,她覺着不會輕易死去。
傅華歆望着海面皺眉道:“沒抓到這人,不確定他死了,我就不能心安。”
“我去找人打撈屍體。”蕭南屏看了海岸一眼,便轉身走了。
商海若盯着沙灘上看了一會兒,她便舉步走了過去,走到那個東西前,她蹲下身,伸手撿起了那個東西,是一顆珍珠鈕釦,對方穿的不是中原服飾嗎?
“還有這個。”北冥傾絕把從對方手裡奪來的鳳紋玉笛,遞給了蹲地上撿東西的商海若。
商海若擡頭看向他,伸手接過那隻玉笛,她繼續蹲在地上,低頭看着手裡的珍珠鈕釦不是白色的,而是銀色,這種珍珠應該是產自南海,而這種玉質的笛子,卻是產自於藍田的。
傅華歆也走了過來,站在商海若背後,他盯着她手裡的鳳紋玉笛看了會兒,忽然腦海裡浮現一些記載,似乎這個是……他雙眼眯着眯着猛然睜大,扭頭看向北冥傾絕說道:“這個人應該不是御龍氏族的叛徒,而是御龍氏族的仇人之後。”
商海若站起身,轉回身看向他問道:“你說的這些人,居於何地?”
“居於南海,複姓鳳翥。”傅華歆皺眉回憶着說道:“這個鳳翥氏的記載很少,據說是在千年前,由鳳氏一支分流出來,自言爲鳳翥氏,後來就延續了下來。還有,他們族擅長音攻,憑藉聲音,可以控制飛鳥,因此纔會是鳳翥氏。”
“那他們和御龍氏又有什麼仇?”商海若指尖拈着那顆珍珠鈕釦,又看看手裡的這隻玉笛,轉頭又看向北冥傾絕手裡的重溟劍,似乎……他們三族的淵源,都很深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問紫姨,她應該清楚御龍氏與鳳翥氏,是因何而結的仇。”傅華歆說這話時,回頭已經看到蕭南屏帶着一大羣人來了。
蕭南屏帶人來到海邊,便指着那個方向,和他們說人落到何處了,讓他們根據判斷去打撈人。
對於大海,他們比她瞭解。
這些海上的能手,確定了人落水的位置,他們就能大概知道對方的屍體會被衝向何方了。
在他們看了,就今兒這風,別說是受傷的人了,就是一個好好的人,落海里也得被一個大浪給覆滅了。
所以他們這是不是找人,而是撈屍。
這邊讓御龍澤看着找人,而他們四個則回去了。
畢竟,還有個人,他們需要問問呢。
訓龍宮
他們沒有去見御龍幽幻,而是單獨請御龍霆,問了一些事。
御龍霆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對於他們的問話,他只能情緒低落說:“當年,與她在一起就是個錯。說來很可笑,我那日明明是一個人在喝酒,可當我醒來後,她卻衣衫不整的躺在我身邊,而我……我中了毒。至於是什麼毒,我就不明說了,你們明白就好。所以,我真的一直以爲,降香就是我的女兒。從來沒有懷疑過,更沒有想到幽幻她……她不僅自己非是御龍氏族的人,就連降香……也非是我的女兒。”
蕭南屏緊盯着御龍霆,雖然御龍霆沒對他們說謊,可御龍霆的傷心難過卻是裝出來的。憑他一些無意識的小動作,可以看出他此時應該是憤怒多過於傷心的。
御龍霆還在扶額低頭痛苦的說道:“可無論降香是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都疼惜了她多年,無關血緣,只是日久生出來的親情,比血緣……可能還要珍貴吧?”
“御龍降香幫着御龍宸藏匿我姨母,這已不是助紂爲虐那麼簡單了,而是蓄意謀奪女主之位,比叛徒……還要不能饒恕。”蕭南屏也演給御龍霆看,她就是一個必須要大公無私的少主,她真的不能徇私,所以,御龍幽幻和御龍降香母女必須接受懲罰,她幫不了他,請節哀!
御龍霆擡頭望向蕭南屏,眼睛微微泛紅,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請求她放過御龍幽幻母子一馬,而是垂頭嘆氣道:“唉!我也明白,御龍氏族的規矩不能壞,幽幻和降香做出的這些事,更是讓族人無法原諒她們的。可是……少主,能讓我再見她們一面嗎?在送他們去禁島前,我想再見見她們母女。畢竟,我也是和幽幻夫妻二十年,降香也是我一直捧在手裡寶貝大的孩子,我救不了她們,也想……”
蕭南屏等他編不下去了,才淺笑說道:“當然可以,法理之外,也有人情。”
“多謝少主!”御龍霆站起身,低頭拱手道:“少主此番恩情,將來有機會,霆定會還情少主的。”
“不必客氣,你拿着這個去地牢吧。”蕭南屏起身淡笑遞給他一塊令牌,這是屬於她的令牌,假的。
真的那塊,在北冥傾絕懷裡呢!
至於爲什麼要弄塊可以以假亂真的令牌?當然是怕人掉包真令牌咯。
“多謝少主,霆告退。”御龍霆拱手一禮,便拿着令牌轉身離開了。
他一走,傅華歆便皺眉道:“你這樣讓他去見她們母女,就不怕他會使什麼手段,讓她們母女死在牢裡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咱可是能偷窺的人。”蕭南屏衝傅華歆眨眼一笑,素手一攤,握住她家大美人送上來的手,便笑得有那麼點詭異的離開了。
商海若拍傅華歆肩一下,示意他跟上。
傅華歆起身忙追上去,根本搞不懂他們又在搞什麼?
……
地牢御龍霆拿着少主令牌,順利的進了地牢。
地牢條件還算不錯,至少很乾淨,就是有點冷清。
御龍霆跟着看守人,到了關押御龍幽幻母女的牢房前,望着他們母女二人。
御龍幽幻到現在還不願意相信,她居然是二長老和一個吐谷渾女子生的野種?
而她的女兒,居然不是御龍霆的,那到底是誰的啊?
御龍降香坐在乾淨的青石地面上,低垂着頭,似乎是在看手裡的某樣東西。
而在牢房最裡邊的那面牆後,則有個幾個人在偷聽,一個人在偷看。
蕭南屏也是沒辦法,這牢房裡牆上光溜溜的,根本沒掛任何遮蔽物,所以洞開的很小,還只有一個可供人偷窺。
御龍幽幻坐在石牀上,緩緩擡起頭,看向望着她不言語的冷漠男人,她乾燥的脣輕啓,嗓音嘶啞道:“現在你該高興了吧?我們其實什麼牽連都沒有。在那次之後,我也根本沒能懷上孩子,至於香兒?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她父親是誰,你會信我嗎?”
御龍霆眼神冷漠的看着她,依然沒有說話,目光移到御龍降香身上,這樣一看,果然是一點都不像他,也不像御龍幽幻。
御龍降香擡頭看着這個曾經也拿她如珠如寶的父親,如今看她的眼神,是多麼的冷漠,像她是件多髒的東西一樣,冷漠中透着深深的厭惡。
御龍霆從到來,到離去,都沒說一句話,或許他覺得,對待你最厭惡的人,冷漠纔是最殺人不見血的利刃吧。
蕭南屏他們幾個又是偷聽,又是偷窺,可是御龍霆這個老狐狸卻一句話都沒和御龍幽幻說,他們也沒能如願的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御龍降香扭頭看向她母親,語氣冰冷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死不承認有什麼意思?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御龍氏族的人?還是說,我其實和你一樣,也是外來人的野種?”
御龍幽幻望着她疼愛入骨的女兒,如今卻是這樣厭惡的看着她,更是這樣羞辱般的逼問她,認爲她就是一個淫蕩無恥的女人嗎?
可她真沒有,那怕御龍霆冷落了她二十年,她也沒有想過去找別的男人啊!
她第一個男人是御龍霆,除了那次後,她確定,她再也不曾嘗過男歡女愛的滋味兒,又怎麼可能會懷上別人的孩子呢?
可是香兒真的不像御龍霆和她,一點都不像,完全就是個陌生人的臉啊!
御龍降香真不知道,她是該同情她這個糊塗的母親,還是該爲自己感到悲哀了。
連當事人都不知道自己生的是誰的孩子了,誰還能幫她解開她的身世之謎啊?
蕭南屏聽到這裡,便轉身離開了。
傅華歆跟着他們離開密室後,一路上還在嘀嘀咕咕道:“這個幽幻是怎麼回事?她連自己和誰生了女兒都不知道嗎?還有那個御龍霆,都沒和御龍降香滴血認親,就因爲他們父女長得不像,他就這般武斷的認爲御龍降香不是他的女兒了嗎?”
“大哥,滴血認親這個不靠譜好嗎?就算是沒關係的兩個人,只要血型一樣,血液就能融合好嗎?”蕭南屏走在前頭,忽然停步轉身,看向傅華歆嚴肅教育道:“還有,親父女也不一定能血液相融。因爲,不同血型配對生的孩子,血型可能和父親一樣,也可能和母親一樣,更可能……她的血型和父母都不一樣。所以,滴血認親這事,最不靠譜,沒事都會驗出事來的。”
說完這些話,她便轉身繼續前行了。
“血型?什麼東西?我怎麼從沒聽說過?”傅華歆在後眉頭緊皺,忽然轉過頭去,湊近北冥傾絕小聲說:“她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說話瘋瘋癲癲的?讓人一句都聽不懂。”
“聽不懂,只能說你太笨。”北冥傾絕斜他一眼,便提刀闊步追上蕭南屏,一手自後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肢,與她一起甜甜蜜蜜相依靠向前走。
傅華歆伸手搭在商海若肩上,哥倆兒好的架勢,看着前方一對黏糊的男女,他低聲問:“你明白南屏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嗎?我一句沒聽懂,可雅嵐卻似乎都懂了,這可讓我有點不高興了。”
他一向都是見識廣博的,怎麼可能會在這塊輸給這莽夫了呢?
商海若看着自己肩頭上的爪子,怎麼就那麼想剁了呢?他到底清不清楚,他們如今是夫妻,姿勢要和南屏與雅嵐一樣才正常。
至於他們現在這個哥倆兒好的姿勢,完全就是……讓她手癢的想揍人。
還有,雅嵐不是聽懂了南屏說的話,而是無論南屏說什麼,是對或錯,雅嵐聽不聽得懂,都會完全盲目的認爲世上沒有誰,是比南屏更有道理的人了。
人家雅嵐這叫懂事,好夫君,愛夫人就要愛到盲目信從,他到底又懂不懂啊?
傅華歆很難懂,因爲他二十多年的習慣,是很難改掉的。
咳咳!只能說,他們一開始談戀愛的方式,不對!是談戀愛的性別是錯的……
……
次日,御龍幽幻母女二人,包括被廢其長老之職的二長老,皆被御龍蕪荑帶走了。
禁島,便是一座囚禁犯人的島嶼,罪輕者按罪名囚禁年數或是處死。
二長老犯的罪名,在紅塵世間,那就是混淆皇室血脈,意圖謀反的大罪,不僅要死,還會被處以極刑。
至於御龍幽幻母女二人?一個是意欲殺害少主,一個是幫着叛徒囚禁女主之妹,這樁樁件件,也皆是死罪。
島上暫時恢復了平靜,可查找叛徒之事,還在暗中進行中。
御龍紫極也見到了她這個受苦受難多年的妹妹,眉目間是與她們的母親很像,可更多的,是像她的父親吧?
可她父親到底是誰,卻是很難查清楚了。
畢竟,聰明睿智如母親,當年不也被御龍宸他們給騙了嗎?
世上千防萬防,最難防的便是身邊之人。
誰能想到,二長老會有如此大的膽子,竟敢幹出此等偷龍轉鳳之事?因爲這個妹妹一直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不僅整個人蒼白無比,連名字也沒有。
御龍紫極憐惜這個苦命的妹妹,便給她賜了個名字,叫做御龍晴,雨過天晴,紫氣東來。
蕭南屏和北冥傾絕到來時,便看到母親正在喂御龍晴吃粥,她走過去,乖巧微笑的喚了聲:“姨母,我是屏兒。”
北冥傾絕眉頭輕蹙,扭頭看向她,聽她聲音怪,看她這微笑更怪,難道是……御龍晴是問題的嗎?
御龍晴靠在牀頭,背後是牀淡藍色的薄被,她穿着淺紫色的襯袍,面色蒼白的看向這個乖巧可愛的外甥女,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了許久,纔有些僵硬的輕點了下頭,回過頭去,繼續小口小口的吃着御龍紫極喂到她嘴邊的粥。
“你姨母的情況,比傅老爺還糟糕,想要讓她恢復健康,只能一切從頭開始教,少說也得要五六年時間,想起這個……我就恨不得鞭屍御龍宸一頓,讓他死都無全屍。”御龍紫極這話雖然是說的咬牙切齒,可聲音卻很低柔,似是怕嚇到御龍晴這個可憐人。
“母親放心,我會陪着您一起,慢慢治好姨母的心病的。”蕭南屏微笑友好對御龍晴一笑,御龍晴雖然眼神怯怯的,可還是回了她一個淺淡的笑容。
北冥傾絕微眯鳳眸,他也覺得這個御龍晴有點不對勁了。
被囚禁多年,身上從內到外沒一點傷勢,面對與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人,她只有一點怯弱害怕,而看不到一絲驚恐和防備,這不是很不正常嗎?
二伯父被囚禁多年,是被人折磨瘋的,身體是從內到外皆有無數暗傷,沒有個六七年時間,都不可能把他的身體養好,心病更是難醫了。
可這個御龍晴……不對,她那怕是幼小被人囚禁長大,從未和人接觸過,她也不該是這個無害的樣子。
畢竟,任誰被囚禁三十多年,過着暗無天日的日子,人都不可能這樣純真無害,對於陌生人一點設防之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