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楚亦風與雲斐傾,倒是不知雲初染與慕長歌等人早已到了烏江。
此番,雲初染作爲皇帝特命之人來這烏江治理水患,因便裝出行,烏江一帶的長官僅是知曉她會來烏江,但卻不知何時會來。
天色極好,微風淺動。
待馬車入得烏江那道極爲古樸的石門,車輪行在舊樸的青石板街道上,發出冗長的脆響。
雲初染於車內坐直了身子,撩開紫色車簾往外一瞧,倒是見得街上過往之人皆是衣着陳舊,且竟有多數人穿着補丁衣物。那街道上泛着黃的牆邊,也擠着諸多流浪之人,他們其中不乏年幼且渾身髒亂的孩童,更有七老八十的老嫗。
見狀,雲初染眸色微微一沉,早就聞烏江窮,但她卻未料此地竟窮到了這等地步。
此地相比於楚國京都、輕舟江南、富麗衡陽等地,當真是有天壤之別。
“這裡的百姓三餐不足,生活窘然,倒是得歸功於此地的太守閆保才。”這時,一道含着幾抹興致的嗓音道來,隱隱中帶着幾分魅惑。
雲初染微微一怔,回眸朝慕長歌一望,倒是瞧得他興致怡然的半靠在車壁上,衣上領口大開,他那白皙的胸膛,更是顯得刺眼風華了些,雲初染眸色一深,不由將眸光落於他手中那把扇子上,倒是有些莫名的覺得這廝今兒搖扇子,雖有幾分懶散魅惑,但卻風華盈然。
“難道這烏江百姓如此狼狽,是此地太守造成的?”雲初染暗自斂神,忽略其滿臉的興致幽光,道。
慕長歌慢騰騰的笑着,而後挪動着身子擠到雲初染身邊,拉長着脖子學着她方纔的樣朝車窗外瞧了一眼,並順勢縮回頭,朝她笑得魅惑不羈:“自然!此地太守閆保才,乃大楚皇后的舅舅,雖生性懦弱,但恃強凌弱、魚肉百姓這等活兒,他倒是幹得順手。”
聞得這話,雲初染心頭涌出一抹了然。
看來,這烏江太守閆保才,定是沾了皇后這層屏障,所以纔敢爲所欲爲。加之此地山高皇帝遠,他做事,更是不顧分寸了。
“怎麼?莫非郡主還想替此地的百姓懲處污吏?”見雲初染眸色微微有些飄遠,慕長歌眸色一動,倒是極爲煞風景的嗤笑了一聲。
雲初染凝眸瞪他,但他卻毫不避諱,似是興致極好的迎視上她的眸光,並趁她還未說話之際,又道:“看來,郡主心地,倒是善良。”
雲初染不由被這話惹得心生愣然。
善良?她雲初染雖說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人,但她自覺與‘善良’二字,倒是離了些距離。想當年她剛接任鳳家家主一位時,那倒是惹了不少‘商憤’,更使得一些與鳳家對着幹的商鋪一敗塗地,讓那些商鋪的主子手頭髮緊,連吃飯都成困難。如此一來,她倒是從未認爲自己善良,僅知曉弱肉強食這個道理!
但,如今聞得慕長歌這般說,她倒是有些發怔。她未料到,連夜刖夜魅小秋宛等人都未贊過她善良,卻不料這慕長歌…
剎那,她面色稍解,眸色也逐漸泛着幾抹微光,連心情,也稍稍好了一分。不由間,她於心底暗歎了一口氣,自古之人皆喜歡被人讚揚,此番她雲初染,仍是不例外,不得不說,慕長歌這話,倒是有些合她的意。
正待雲初染心生暢然之際,奈何慕長歌下一句話,卻令她黑了面色。
“只不過,郡主這善良,僅有一分,倒是可完全忽略。”他道,修長的狐狸媚眼盈出幾抹得逞般的詭異,手中的墨扇搖得更是招搖了些。
雲初染心生一抹怒氣,知曉此番倒是被慕長歌調侃了。但她定力也是尚佳,僅是斂了斂神色,面上也在猝然間恢復了幾分雲淡風輕的從容。
她隨意的望着慕長歌,略帶幾分凌厲的眸光落嚮慕長歌那因紫衣領口大開而若隱若現的白皙胸膛,惹得慕長歌一愣,陡然間眸色隱隱有些不穩,並在雲初染的意料之中伸着修長的指尖攏了攏衣領,擋住了些春光。
瞧他這般,雲初染淺淺一笑,而後不動聲色的傾身過去,惹得慕長歌眸色更是不穩。
“郡主,你離本少這般近做何?此番在車上,你莫不是見色起意,欲強了本少?”乍然間,他倒是魅惑的道出了這句話,雖說話語略帶幾分弱氣,但他此刻倒是坐得端,也未有要往後退的意思。
而云初染聞得這話,卻是心生幾抹不屑。
趁慕長歌那雙修長的桃花眼直直的凝視着她,她頓時收勢,一把奪過慕長歌手中的墨扇便傾身回去,垂眸打量墨扇
之際,雲淡風輕的道:“你這狐狸,當真是女氣!”
慕長歌措手不及被這話吃了一驚,眸色更是不穩,隱隱中還透露出幾分淺淺的隱怒。但片刻,他便如變戲法似的斂去了面上的所有愕然與低怒,而後似是有些深沉的嘆了一聲:“還以爲郡主真會對本少怎樣,卻不料郡主竟什麼都不做的收場。”
說着,他便主動傾身過來,雷厲風行的在雲初染面上印下一吻,後急忙閃身,避過了雲初染及時反應過來後那猛烈的一推。
瞧着雲初染那帶了幾分煞氣的面色,慕長歌倒是幽幽的笑着,似乎心情不錯。
“那把扇子,就送郡主了。”他道,連嗓音都換上了柔和的調。
雲初染眸子一眯,面露冷意:“你以爲將扇子送於本姑娘,本姑娘便會饒你?”
慕長歌勢頭不減,依然魅惑不羈的掀着桃花眼望着雲初染,面帶幾抹興致:“那,郡主要如何對待本少?本少自那次懸崖救你,腳踝受損,難道郡主此番要趁人之危,與帶傷的本少硬拼一場?若真是這樣,郡主即便贏了,也無光彩吧?”
見慕長歌惹了她還不懂收斂,竟繼續囂張,雲初染心頭更是不暢。
她不由握緊了手中奪來的墨扇,面上卻露出一抹極爲沉然的冷笑。
慕長歌心知此番不好收場,不由自身上掏了掏,而後掏出一根通體雪白,且簪頭銜着一隻栩栩如生的紫鳳的玉簪朝雲初染遞來。
雲初染瞥那玉簪一眼,眸中迅速掠過一道詫異與驚豔,但她卻定力極佳,也不伸手過來接,僅是煞氣盈盈的望着慕長歌。
前些日子在江南,這廝也威脅鳳家酒樓的掌櫃的苦口婆心的勸她帶上他暗送的那隻漢白玉簪,但卻被她識破,最後終究是將那支簪子扔回給了慕長歌。但如今面前這通體雪白的簪子,卻比上次那漢白玉簪更爲惹人心生豔羨。
這廂,見雲初染不接,慕長歌細細觀了一番雲初染的面色,而後嘆了口氣,道:“真這般生氣?本少上次吻你,怎不見你這般動怒?吶,你一直說本少小氣,本少便將這慕家三寶之一的鳳簪送給你。”
聞得這話,雲初染一怔,未料自己方纔竟然猜對了。
甫一見這簪子,見這簪頭乃上好的寒玉雕刻而成的鳳凰,雕刻手段極爲精湛,栩栩如生。以前也聞過元國家大業大的慕家共有三件鎮家之寶,其一是慕家寶庫的金鑰匙,二是慕家的免死金牌,其三,便是這具有傳奇色彩的鳳簪。
世人皆傳元國慕家這鳳簪,乃元國開國帝后親手所雕,乃示元國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且會一直長盛不衰下去的願念,可後來,這鳳簪倒是被有心之人盜出了皇宮,最後江湖之人對此也趨之若鶩,紛紛爭奪,最後,這鳳簪,卻落入了元國慕家的手裡,成了元國慕家的鎮家之寶。
此番,這慕長歌將這鳳簪送她,意欲何爲?
雲初染再度瞥那鳳簪一眼,眸中深光縷縷,仍是不伸手來接鳳簪。
見狀,慕長歌眸色一動,而後挪動身子過來,將鳳簪塞在雲初染手裡,道:“郡主今兒怎如此拘謹了?竟連本少這等在你眼裡極爲小氣之人好不容易送你東西,你都不領情!”
手中傳來玉簪冰涼但卻冰涼的觸感,雲初染眸色一動,終究是朝慕長歌淺然一笑。
剎那,她伸手把玩了鳳簪,隨後將鳳簪放於袖中,“既然你這狐狸要送,那本姑娘就收了。”
聞得這話,慕長歌倒是鄙夷道:“果然,在這些面前,女人總是禁不住誘惑。”
他話語雖待幾抹不屑,但他面上,卻盈出了幾分釋然,嗓音溫和,不似真正的嗤諷。
如今鳳簪這等寶貝在手,雲初染也不惱,僅是斂住心頭方纔因慕長歌偷吻她一事生出的不悅,然後緩道:“你慕大公子送東西,本姑娘若是再不收,豈不拂了你的面子,讓你‘小氣’之名,坐實?”
慕長歌嘖嘖兩聲,倒是朗然一笑:“本少說過,對待女人,本少從不虧待。”
聞得這話,雲初染笑笑,不置可否。
可即便這樣,她卻心生一抹莫名的暢然,慕長歌這狐狸風流在外,雖日日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她倒是從未見過他與哪個女人摟抱出格,更聞說像他這等風流桃花公子,元國慕家的府中卻無一名姬妾,他這般,究竟是如她前些日子調侃的那般不舉,還是,他骨子裡與她雲初染一樣清高,一向都是萬花叢中過,但卻片葉不沾?
因鳳家勢力還未沿襲到這
窮鄉僻壤的烏江,雲初染與慕長歌,倒是僅得在烏江鎮裡的客棧落腳。
瞧着面前這座破爛的客棧,雲初染與慕長歌皆是抖了眼神。
雖說心裡有準備,可如今瞧得這客棧的實貌,卻仍是心受打擊。
那滿是灰塵的招牌上,隱約可見由墨筆勾露出的‘迎客樓’三字。客棧牆身破敗,二樓那雕欄,也是腐朽不已,大有幾分垮下之兆。
危樓啊!
雲初染抽着眸色,心頭如是想着。
而她身邊的慕長歌,卻突然出聲嘆道:“郡主別愣着了,還是先進去吃些東西果腹爲好。”
雲初染轉眸瞥慕長歌一眼,可也捕捉到了他那桃花眼中涌出的一抹咋舌。
看來,他對這客棧,也是有幾分驚訝的。
待雲初染與慕長歌入得客棧,立即有穿着補丁衣衫,且面頭土灰,手掌粗碩髒黑的小二迎來。
瞥見慕長歌跛着腳,那小二剛欲熱心上來攙扶,卻不料慕長歌頓時一個誇張的腳下不穩,而後順勢倒向旁邊的雲初染,雲初染一震,措手不及間急忙出手推住慕長歌,慕長歌卻一把攬住了她的肩頭,定穩了身形,並將薄脣湊在她耳畔低聲道:“本少那隨身侍衛去安置馬車了,你先扶着本少,可好?”
說完,他便扭頭朝那一臉震愕但卻頗帶幾抹受傷的小二微微一笑,嗓音裡也含了幾分朗然,少了幾道尋常的魅惑:“小二哥,本少身子帶毒,你就不用扶本少了,免得惹毒上身。”
這話一出,小二頓時一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瞥慕長歌一眼,而後又將震然的眸光落在了雲初染身上。
雲初染此番並未掙脫慕長歌,僅是暗自翻着白眼,心底卻嗤諷一片。
想來,這慕長歌定是怕小二知曉他嫌棄他的手髒了他的衣衫,所以便另尋藉口,以圖讓小二緩解心底的愕然。可她倒是未料到,這廝的藉口,卻是如此…新穎。
呵,身子帶毒?這藉口,他倒是想得出來。
而此番的慕長歌,卻是瞥了一眼小二那震然的眸色,而後慢騰騰的出聲解釋着小二心底的震驚:“她吃了解藥的,所以對本少身上這毒,無影響。”
小二這才明白過來,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
他將雲初染與慕長歌迎到一方靠窗戶的桌邊坐定,而旁邊那幾桌食客,卻是急忙在桌上撒了銀子便匆匆離去。
小二一愣,瞧了那些匆忙出門去的食客,而後強制鎮定,將手中的菜譜,想也不想的朝雲初染遞去。
此番,他倒是不敢接觸那慕長歌,他知曉,毒,可不是鬧着玩的。
雲初染此番,倒是瞥那一副懶散悠哉的慕長歌一眼,而後接過手中的菜譜,隨意點了幾個清淡的菜色,可待小二拿着菜譜正欲離去,卻不料慕長歌突然出聲喚住他:“等等!”
小二一震,略微哆嗦的轉眸過來望他,慕長歌卻朝他悠然一笑,並道:“順便再來壺不摻水的女兒紅。”
聞得這話,小二急忙應聲,而後小跑開去,身形略帶踉蹌。
瞧着慕長歌那修長的眸子裡勾着一道興致盈盈的詭笑,雲初染幾不可察的皺眉,而後略帶鄙夷的望着他,道:“你此番,倒是有些過分吧?嚇這烏江小二,你也值得高興?”
慕長歌卻慢騰騰的朝她望來,而後道:“自然不是!僅因本少覺得新鮮罷了。”
雲初染眼角微微一僵,“你這瘋子。”
慕長歌也不惱,“瘋?郡主倒是不解本少用心良苦!若本少猜得不錯,那烏江太守,定會在半盞茶功夫出現,本少此番,也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嚇他半死,先爲郡主出出氣罷了。”
聞得這話,雲初染面色也是稍變,心生複雜。
她倒是未料到,這廝這般,不止爲了嚇這客棧的小二,還欲嚇烏江太守!
只不過,“你怎知那烏江太守會出現?”
慕長歌笑着,眸色卻帶着幾抹不符合他媚色的深沉:“猜的!”
雲初染不置可否,知曉慕長歌隨意應付,但她也未有心思深究,又問:“爲本姑娘出氣,這話又做何解釋?”
慕長歌這回倒是白她一眼,道:“你這一路上一直陰沉着臉瞧着車外那些窮苦狼狽的百姓,以爲本少不知?想來,你怕是早想教訓那烏江太守了吧!”
剎那,雲初染眸色一深,不置可否。
但不得不說,這慕長歌,當真是聰明,竟能瞧出她的心,言透她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