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清淡笑,“當初也算是小姐心腹,後來小姐嫁入東宮,未要我陪嫁,認了義妹,託我爲她打理嫁妝裡的鋪子。一晃,都這麼多年了。”
姜苗苗舔了舔脣。太子妃,是晏笈的母親嗎?
李卿清說着,目光在姜苗苗身上打量。
其實她說的也是簡單。太子妃身邊舊人基本都已經去世,唯獨剩她一個,殿下小時,也是被她撫養過幾年。
如今殿下把這女孩兒送到她面前來,是不是說,這已經是殿下認定了的未來妻子了?
可是殿下那命格……
李卿清低頭,心中淒涼。
殿下如此英武天資,爲何非攤上那種命格!
如今太子、太子妃都已經不在,未得大師解命,如何能娶妻?豈不是害了這小姑娘。
她難得遲疑起來。
另一邊,姜苗苗抿了抿脣,輕輕問道:“我想問您點事。”
“什麼?”
“我想問問,晏笈小時候的事情。”姜苗苗端着茶碗,輕聲細語。
“您既然是太子妃身邊舊人,應當是看着晏笈長大的吧?”發現李卿清神色有異,她解釋道,“您不必擔憂驚懼,我知道的遠比您想象的要多。”
毫無疑問,李卿清是晏笈信任的人之一,也算是晏笈半個長輩。
應和帝遠在深宮,晏笈把她送來和熟知他小時候的李卿清見面,想要表達的意思其實很明確了。
姜苗苗這樣開門見山的直接詢問,倒是讓李卿清愣了愣:“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
“不算突然想吧,其實我在心裡已經想過很久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詢問。”姜苗苗苦笑,“今天見了您,卻是貿然問起。”
原作中對晏笈小時候的事情並沒有多提,她知道的不算多。
曾經和晏笈吵架被他搶到慎刑司那夜,她本想問,後來兩人親親抱抱就都忘了。
今天時候見了東方焱,有了後樓房間裡那一遭,她才慢慢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要和晏笈在一起了。
這樣的話,對晏笈,她還是多瞭解一些的好。
“我覺得,如果我直接問晏笈,他應該會告訴我。他這人看起狂妄霸氣不可一世,但實際上什麼都悶着不說,我總覺得他心裡事情太多。我不想再讓他想起曾經,白增悲傷,所以,想先來問您。”
李卿清看着姜苗苗不似作僞的擔憂苦笑樣子,手中的茶碗輕輕擱在桌子上,垂着眼嘆了口氣:“沒想到你倒是看的清楚。”
她道:“我曾以爲,除了陛下,只怕只有我知道,太子妃夫婦的去世,殿下並非毫無感覺,而是深深埋在心底,沉重到無法對人說起。”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李卿清神色有些愣忡,目光落在虛空,似乎穿越了時間,回到二十三年的深夜。
夜色深重,宮人疾奔,產房裡一聲一聲淒厲的痛呼彷彿要撕破天空,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太子急得不停喊太醫。
“太子妃是難產。當時,宮裡最擅長婦科的那位醫正,卻被中離歌如叫去請脈,她說肚子疼,無論如何也不放人。”
姜苗苗心裡咯噔一聲:“中離歌如是誰?”
“皇貴妃。晉王和衡王的母親,中離家主中離長行的親姑姑,中離聽楓的姑奶奶。”
姜苗苗倒吸了一口冷氣。
“後來太子大怒,命人闖宮綁人才把醫正弄出來,而太子妃,卻沒等到醫正趕來,就因爲失血過多,嚥氣了。殿下,是剖了太子妃肚子取出來的。”
姜苗苗手抓不穩,茶碗啪啦一聲摔碎在地上。
古代沒有剖腹產,現代看來再正常不過的手術,放到古代,只有一種可能——剖屍取子。
“殿下百日的時候,太子悄悄去泰和寺爲他請平安符,回城的路上,遇到刺客出事了——只有他死了,而侍衛們卻幾乎無傷——東方家主東方昌的三弟東方晟,是當時跟着太子的禁衛總領。”
姜苗苗啞了嗓子說不出話來。
晏笈……
他父母的死,竟然都與東方世家西門世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可是就算她這樣對政治毫無敏感度的人,也知道東方世家和西門世家在大齊朝的地位是何等超然——
東方世家和中離世家仍然屹立在朝堂之上,中離世家仍是大齊兵力的最高統帥,東方世家仍是大齊文臣之首。
太子和太子妃的死,就好像只是一縷微薄的煙雲,根本撼不動他們豪門士族的巍然地位。
應和帝就算想爲兒子報仇,都沒有絲毫的能力,可以與他們反抗。
姜苗苗覺得自己手臂都在發抖,她的心都揪了起來,張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以晏笈登基以後那樣殘暴的屠殺這兩世家,其實他是在爲父母報仇嗎?
他憤恨於中離歌如和東方晟,仇視於他們背後的世家,而當他有了足夠的實力後,他直接滅了他們滿族!
李卿清還在繼續道:“你知道的,西門世家勢力範圍在西域三十六國,北堂世家涉及西北。殿下八歲跟着你祖父和你父親去了西北戰場,七年前,北戎大舉入侵,他和你父親一同駐守太平關。”
姜苗苗知道,老寧國公是晏笈的授業恩師,自己的父親姜欽是晏笈的師兄。
——姜欽七年前,戰死太平關,屍骨不存。
李卿清苦笑道:“北堂世家和西門世家是如何聯絡大齊的賣國賊、勾結北戎的,無人知道,但殿下帶援軍趕過去的時候,什麼都晚了。還有玉山關外黑沙戈壁,你的祖父就葬在那裡。”
老寧國公一生爲國,駐守關外,曾有豪言留世:“北戎未滅,青山埋骨;西北未平,何以歸京!”
他去世後屍骨沒有運回京城,就葬在駐守半生的玉山關。
而那裡,他曾用了十年,手把手教的晏笈,如何習武、征戰,點兵、帶軍。
緊閉的房門突然哐一聲被推開了。
姜苗苗愕然回首,見晏笈,站於門外。
“克父、克母、克師、克友、克妻、克子。”他道,幾分譏諷,幾分自嘲,“我的命格。”
門外似乎還有人站着,但是姜苗苗滿眼只有一個晏笈。
她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全世界。
晏笈擡步走進來,李卿清起身悄悄離去,將房門輕輕合上,屋外的人沒有進,把這件密閉的屋子留給這對有情人。
姜苗苗站起來,只盯着晏笈看,眼中卻漸漸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