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空不亢不卑站着,質問使臣一句話後,他又行禮退回羣臣中,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微微嘆了一口氣,眸色柔和。
他當然記得那次和尚裝神的事情。
那件事引發了朝廷第二輪清理假佛寺運動,他也因此得到上面賞識,如今看着,眼看就要升爲正卿了。
不到三十歲的大理寺卿,從三品官職,對於他這個年紀來說顯得極其年輕有爲、官路順遂。
如此大恩,夜明空清楚這是因爲當初宣昭郡主幫過他所致,可惜大半年來,他也沒有找到什麼可以報恩的地方。
那時候他發現了宣昭郡主和鎮北大將軍的戀情,回報不了宣昭郡主,他選擇了在朝廷上支持鎮北大將軍,而眼下正好又遇到西域使臣直視,他怎麼能不站出來。
就當,這是對她當初援手的回報吧。
她和那位殿下關係那麼親密,怎麼能容許有其他女人插進來呢。
夜明空的突然發問,讓大宛使臣閃爍其詞起來:“呃,這個,這個……”
他們當然那想讓公主嫁給更年輕的皇長孫,可是如果說出什麼不嫁大齊皇帝陛下的話來,豈不是就是嫌棄大齊的皇帝年老?
這可是比回紇使臣更大的得罪!
“這個……這個……我們當然是想……陛下年富力強,殿下年少有爲,無論那個,這個……”
大宛使臣頓時吞吞吐吐,回紇使臣一下子樂了,急切地道:“大齊陛下,你看大宛這些人,他們纔不對您忠心,他們的私心更厲害,您一定不要答應他們!”
“回紇使臣!你不要挑撥離間,我們怎麼不對陛下忠心了?”大宛使臣惱羞成怒,當庭咆哮,“陛下,您可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陷害啊!”
他的大齊話比回紇使臣好一些,還會說成語。
回紇使臣聽不懂他的話,或者他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沖沖地急切解釋道:“陛下,這位大人,我們回紇不是想要嫁公主的,其實我們是要爲我們的王子殿下求娶大齊的貴女!”
求娶貴女?
大臣們砸了砸嘴。
今天這一波三折真是讓大臣們操碎了心,一開始看着和回紇聯姻很不錯,可以穩定邊疆,後來又見大宛更好,可以有三百匹汗血寶馬。
但是兩方面,要娶進一個公主來,這就讓大臣們爲難了,皇室混了異族血統,簡直無法想象!
他們一開始是拒絕的。
不過現在,一聽說回紇是要娶走貴女,先是興奮哎呀終於不爲誰娶公主操心了,但仔細一想,還是有問題。
大齊的皇室是沒有公主的,甚至郡主也沒有,應和帝只有四個兒子,沒有女兒,也沒有任何孫女。
叛亂的魏王倒是有幾個郡主女兒,但大都嫁了人,而且連帶夫家都因爲魏王的叛亂被誅連治罪。
“那隻能從遠方宗室和大臣府中尋找了,認成陛下的義女,賞賜公主封號,嫁去西域……”
——那麼自己的寶貝女兒豈不是就有被挑中的可能性!
大臣們立刻又慌了,不敢出聲反對,尤其是那些府中女兒名聲在京城裡十分有名氣的,一個個恨不得縮着脖子蹲在地上當鵪鶉。
遠嫁他鄉,就算有公主封號怎麼了,那可是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了,都是心肝寶貝,誰捨得。
“請陛下三思啊。”
應和帝在思索,晏笈面無表情,大臣們都沉默,看到這些人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回紇使臣一下子興致勃勃起來,又是看着大宛等的使臣青了的一張臉,他更加快活了。
他覺得此事一定能成,於是興奮地大聲說道:“陛下,回紇的人從很久以前就一直仰慕你們以前的姜將軍!”
一直在殿外豎着耳朵偷聽的姜苗苗心頭莫名一跳,一種不妙的預感浮了上來,果然下一瞬,那個滿臉鬍子的使臣就說出了她最擔心的話。
“姜將軍很多次打敗了北戎的人,也保護了我們回紇。他犧牲後,我們回紇人都很痛苦,我國的小王子聽說姜將軍孫女十分美麗,誠心求娶,希望大齊陛下答應我們。”
求娶……
宣昭郡主。
好多人都快忘了,封爵貴女中,還有那個宣昭郡主!
大臣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宣昭郡主好呀,又是有爵位的貴女,又是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孤零零一個人,誰能跳出來替反對意見?
她都無親無故了,陛下還能念在她家中去世長輩的份上,給她這麼份榮耀的體面,讓她嫁去西域,這纔是真的對她好呢。
“宣昭郡主向來儀雅端方、姿容美豔、溫柔敦厚,前往西域和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陛下,回紇使臣說的有道理。”
“是啊陛下,老寧國公父子忠心爲國,乃是我大齊的忠臣名將,宣昭郡主從小長於棟樑之家,定然願意爲我大齊和親。”
大臣們頓時你一句我一句說了起來,滿口都是讚揚和贊同。
看他們那搖頭晃腦誇獎宣昭郡主的樣子,和幾個月前還跳腳怒罵“宣昭郡主真是京城第一荒唐廢物、倒了八輩子黴才生出來的無能紈絝”的自己,好像不是一個人了。
姜苗苗來不及憤怒,目瞪口呆:“儀雅端方、溫柔敦厚,這是說我?老天,是我耳朵壞了還是他們嘴巴壞了?”
黃樂怡深沉道:“是他們腦子壞了。”
宮殿裡,夜明空驟然變色:“微臣有意義!宣昭郡主尚且年幼,又久居京城,富貴之鄉的貴女,怕是無法適應回紇西北氣候,還請回紇使臣收回提議。”
“嘿,夜明空你什麼意思?你來阻攔什麼,難道你對宣昭郡主心存好感不成,所以纔不願意她遠嫁?”
立刻有大臣出來反問,夜明空被他的話逼得連連後退,據理力爭:“王大人,下官不過區區一個大理寺少卿,安能敢對宣昭郡主心存覬覦?您這話實在是太看得起下官了!”
開玩笑,這也是能認得?
沒看見那邊那位殿下身邊的冷氣都快凝成冰了麼,那把恐怖的殺人刀都要被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