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流景笑了,笑容不以爲意的隨意:“你當然會同意的。 月殿主,你自己其實知道,你與晏笈是絕無可能的,大齊的皇后,必須出身世家名門,而你,只能算是江湖草莽。”
月無心咬緊了脣。
傷流景淡淡而笑,指尖轉動璀璨灼目的紫色金剛鑽佛珠,手指如玉雕,肌膚細膩光滑到毫無毛孔痕跡。
“你癡戀他,卻求而不得,他不會迴應你,甚至,已經開始厭惡你。你可真甘心?你甘心看守候陪伴那麼多年的人,落入一個突然出現的人手裡,她甚至什麼都沒有做,就奪走了你的一切——你難道不想要他?不想,讓他只屬於你一個人?”
他說着蠱惑人心的話,就像暗夜裡的幽靈,可他的目光卻涼薄冷清的,如萬年冰雪寒光,整個人像琳琅的寒山冷玉。
循循勸誘,讓月無心漸漸失神,心緒隨着傷流景的話語暢想……
阿笈是她的,只屬於她,他閉着眼躺在她的牀上,永遠在她視線之內——再沒有其他的第二個人可以見到他,他只是屬於她的……
“我該怎麼做……”她幽魂一樣喃喃,“是的,我想,我想,我要他,我要他只屬於我……”
傷流景輕輕道:“我將給你新的修煉功法,你的修爲都會恢復,甚至更上一層樓,你回到九重宮,你仍是高高在上的天殿殿主。你要做的,只是服從我的命令,做我的內應,來,毀掉他。毀掉了他,他就只屬於你……”
他繼續道,聲音輕柔:“……毀掉九重宮,毀掉大齊,毀掉他的一切,他就只有你了……讓他走火入魔,讓他功力盡廢,你可以把他囚禁在身邊,讓他再也無法離開……爲什麼不呢,你愛了他那麼多年,他必須是你的。”
月無心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迷濛中吶吶:“是的,是的,你說的對……”
你說的對……
她失魂一般重複着,飛舞的輕紗帳中,傷流景漠然輕笑。
即使是在蠱惑,他的神情還是懶的,幾分散漫,幾分淡然,幾分隨意,幾分漫不經心。
斜飛修長的眉,狹長微翹的眼,玉白的肌膚上襯着紅脣殷紅如雨後桃夭,豔的灼灼其華,豔的顛倒衆生。
那美色無雙,風化絕代,傾冠天下,連月無心看着,都有一瞬癡迷呆滯。
如此美色,讓人擡目癡望,幾乎忘卻萬丈裡紅塵紫陌,忘卻人世間憂愁煩惱,只沉醉在他殷紅的脣玉白的膚裡。
一切過錯都可以原諒,一切罪責都不必追究。
——只因爲這傾國美色。
看她如此輕易就被蠱惑,傷流景卻失了興趣,懶洋洋道:“來人,好生招待月殿主,不得懈怠。”
“是。”
有侍從自樹後走出,月無心還沉浸在幻想裡無法自拔,被人扶着肩膀離開都毫無反應。
傷流景低頭撥動手裡的佛珠,半晌拿過酒壺來,沒有酒杯,他直接抓着酒壺往嘴裡灌。
酒液順着他嘴角淌下,紅脣越發灩然,晶亮的酒液流過瑩白如玉的肌膚,打溼了銀紫色的輕絲廣袖大衣,從寬闊的領口,流經精緻的鎖骨肩窩,沒入一線玉白色的胸膛。
衣服粗粗看去只是素色無花,此刻被酒浸溼了,月光一照,這才顯示出淡淡奇藝銀紋,蜿蜒蔓展。
這喝酒動作看起來粗魯,可他做來就是分外的精緻。
或者說,人世間一切粗魯動作,待他做來時,都會變得精緻。
有下屬站在不遠處,傷流景喝罷了酒,價值千金的骨瓷酒壺隨手一扔,淡聲輕笑:“巫暮,有什麼疑惑就問吧,本座今天心情好。”
被喚作巫暮的,是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身披寬長斗篷,從頭蓋到腳。
他膚色微褐,眼睛黝黑,頭髮比一般大齊人都要柔軟蜷曲一些,雖然明顯不是大齊人的容貌,但仍然算得上是位極爲英俊的男子。
巫暮不解道:“宗主,您爲何費力策反月無心?她既然愛着晏笈,爲何願意背叛他?而她今日背叛晏笈,您就不怕,她來日背叛您?”
月色下,傷流景眼波瀲灩,玉白肌膚彷彿也籠上一層瑩輝,他食指輕晃。
“你錯了,巫暮,女人是這個世界最不講理的存在,不要用男人的思維去推算她們。”
佛珠在他修長的指尖轉動,投下一片斑斕的紫色亮斑,光澤閃爍。
“若是之前,本座無論怎麼說,月無心是決計不會背叛晏笈的。可如今不同,有了其他人,晏笈對月無心不是十拿九穩的了,甚至月無心眼睜睜看着晏笈從她掌心離開,她那樣驕傲的人,如何能受得了?嫉妒和憤怒會摧毀女人的神智,現在對月無心而言,世間一切都不足晏笈對她的誘惑大。對月無心而言,哪怕摧毀晏笈,只要能讓她得到他,那麼一切她都可以去做。”
巫暮眼睛裡都浮起了蚊香,暈乎乎什麼也聽不懂,傷流景見狀,紅脣微啓,嘆息:“罷了,聽不懂算了。”
“不……我以爲……可是……”巫暮還是暈,“您怎麼知道的呢?”
“本座什麼都知道。”
傷流景長眉微挑,看向夜空。他長髮濃密光滑,從不束髮,肆意散開,髮絲被斑駁月色照上,因而朦朧。
朦朧熒光的髮絲遮住了半邊臉,只露出半邊精緻輪廓,他脣角慢慢彎起,脣邊半抹神秘的笑,似月光下靜謐湖面被風吹起粼粼銀色水波。
“世人皆知皇長孫晏笈帶兵鎮守西北,有幾個知道他竟然暗地裡潛回了齊京?不過回去也好,久聽名聲,從未交手過,如今到可以一償夙願。”
巫暮沒說話,靜靜聽着,頭埋得更低了。
“他既回去了,魏王宮變是決計不能成了——那個蠢貨。換人吧,傳我命令,讓東方昌、中離長行轉去輔佐晉王。晉王也好,中離靈楓是他兒子的未婚妻吧,竟將來我宗之人當了皇后,也是好的。”
巫暮道:“宗主聖明!”
“聖明?呵。”
傷流景懶洋洋斜倚半躺,銀紫色水似輕絲滑落,擡起一隻手,捻着金剛鑽雕琢的佛珠,一晃,一閃。
譏諷的散漫的聲調,突然變得陰狠。
“派人給本座把南宮君盯好了!他四處亂竄,一定已經到了齊京,決計不可讓他把本座的計劃打亂!——不成,本座還是親自去齊京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