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城
傅華歆回頭看到蕭南屏他們回來了,便拿刀割下一塊烤羊肉,走過去捧到她面前,一臉討好道:“小弟妹,吃肉,可好吃了。”
蕭南屏拿過那把插着烤羊肉的刀,咬一口滋味兒不錯的烤羊肉,眸光冷幽幽的看着他,嘴裡咀嚼着肉,怎麼看怎麼有殺氣。
傅華歆已經笑着飄過去,拉着北冥傾絕進去落座,非常友愛弟弟的把自己的面推給了他,笑的很假道:“雅嵐,我特意給你留的,吃吧。”
北冥傾絕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那半碗臊子面,滿是嫌棄的就要起身走。
“哎,別走別走,我再給你叫一碗就是了。”傅華歆又把他拉坐回凳子上,舉手回頭喊了聲:“再來一碗麪!”
“是五碗,大哥。”蕭南屏已在商海若身邊坐下來了,嘴裡還在吃傅華歆獻給她的烤羊肉。
“呃?五碗?”傅華歆舉着手回頭看向他們,數一下,的確是五個人,他回頭又衝老闆喊一嗓子道:“老闆,再加四碗麪!”
“好嘞!”老闆用本地話應了聲,轉身鑽進後廚催廚子趕緊下面了。
他可認出來了,廉神醫和他夫人也在,這可都是貴客啊!
廉渤雖然冷,可卻很受塞外人民的愛戴,只因他醫術高,看病花錢少。
所以,從瓜州到西域一條線五六百里地的人,都很喜歡他們夫婦。
嗯,廉夫人很溫柔,也漂亮,像神女一樣,仁慈善良。
商蒙與廉渤挨着坐,看向杜子規時,有些好奇的低聲問了句:“廉哥,他是誰啊?”
“一個罪犯。”廉渤看了杜子規一眼,便低頭吃起商蒙碗裡的水餃了。
商蒙臉頰一紅,那怕他們成親後一直是這樣相處的,可是……這是人前,還都是熟人,廉哥就不能……
蕭南屏和商海若都有點羨慕商蒙了,她們家這二位,別說讓他們吃剩飯了,就算是有菜色不好,人家都不帶勉強夾一筷子的。
可你看看人家廉渤,多麼自然而然的把商蒙剩的東西,全都給一點不浪費的吃掉了。
杜子規看向蕭南屏和商海若,又看向北冥傾絕和傅華歆,就這兩個傻子,確定不會早晚把媳婦兒氣走嗎?
御龍澤還是那個安靜的乖寶寶,人家是看到吃的,就是悶頭吃,絕不廢話。
杜子規也餓了想吃東西,所以,他眼巴巴看向北冥傾絕喚了聲:“叔,我餓了。”
“叔?什麼叔?”傅華歆把吸溜一口麪條,擡頭舔舔脣,看着這位戴着面具的紫袍人,好奇的笑問了句:“你爲什麼叫雅嵐叔啊?”
“他說他是我叔的。”杜子規是擺明要賴定北冥傾絕這個叔了,誰讓這人下手這麼重的?差點沒把他給廢了。
傅華歆扭頭看向北冥傾絕,不解問道:“你爲什麼讓他叫你叔?”
莫不是,雅嵐急着當叔父了?
唔!那他和閼辰可要努力下了。
北冥傾絕眸光冰冷的看向杜子規,淡冷道:“吃完飯,立即給我滾回關內去。”
“哦。”杜子規無力反抗,只能順從,否則,他會被這個暴力叔打死的。
御龍澤擡頭看了北冥傾絕一眼,又看了看他家沒反應的少主,最後目光定在杜子規身上看了一會兒,這才又低下頭啃着一條烤羊腿。不審就不審了,反正他也不擅長審問犯人。
蕭南屏不是沒反應,而是她尊重北冥傾絕的決定,監視就監視着吧!
杜子規心裡也清楚,憑北冥傾絕的心性,要讓他相信一個人,是很難的。
更何況,他之前還眼睜睜看着別人傷害他,這就更難得到他的原諒與信任了。
一家小小麪館,一羣身份不低的人,坐在一桌吃着面,沒有多少歡聲笑語,卻很親切溫馨。
吃完飯,他們幾人就分開了。
北冥傾絕讓幽冥人護送杜子規回中原,廉渤和商蒙也準備騎上駱駝回瓜州了。
瓜州離敦煌城兩百多裡地呢,他們這趟回去,真是一路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只能自己搭帳篷晚上好歇息了。
這也是,廉渤不喜歡出診的原因,每回帶着商蒙出診,商蒙都會變得很憔悴,他看着心疼。
蕭南屏和廉渤商量了一下,他們用兩匹馬,換他們兩頭駱駝。
這樣一來,廉渤他們能當天回到瓜州,商蒙好得以休息,而他們一路去樓蘭,有駱駝也不怕迷路了嘛。
廉渤也不想商蒙這樣受罪,便同意和他們交換了駱駝和馬匹。
之後,商蒙和廉渤便騎馬離開敦煌城,向瓜州方向策馬而去了。
蕭南屏他們沾了廉渤的光,被敦煌城一家有錢的老夫人,請去了府上做客。
這家的老夫人,便是廉渤出診醫治的病人。
蕭南屏他們進了這個鳳天府,便一直覺得有點怪怪的……
傅華歆在那個女管家離開後,他便關上門,走過去坐下來小聲說:“這個鳳天府好奇怪,從咱們進門開始,一路上看到的……怎麼全是女人啊?”
“女人?”蕭南屏和商海若異口同聲驚道。她們就說有哪裡怪怪的,原來是這個府裡全是女人啊?
“是……是敦煌飛天嗎?”御龍澤在一旁喂小金蛇,聽他們說這府裡全是女人,他便不由得往無涯門的天女那處想了。
小金蛇不想吃御龍澤喂的食物,它晃着小腦袋游過去,爬上蕭南屏雪白的手腕上,低頭舔一舔,很餓的想吃一點點,一點點血就夠了。
蕭南屏不知道這種蛇是怎麼回事,可顏冰說過,這小金蛇很喜歡御龍氏族嫡出女子的血。
御龍澤見他家少主竟然用銀針刺破手指,放出一點血引小金蛇來喝,他不贊成的蹙了下眉頭,可也沒敢說什麼。
小金蛇很歡快的湊過去,張嘴咬破她的手指,很滿足的喝着這種美味香甜的血液。
北冥傾絕蹙眉看向蕭南屏,不滿她這樣慣着一條蛇。
蕭南屏擡眸看向他,笑說道:“這蛇毒很奇特,如不是它的毒讓杜子規行動緩慢,你也不一定能抓得住他的。”
北冥傾絕看着她,總算明白她給杜子規吃的是什麼藥了。
之前沒仔細看,還以爲杜子規手腕上的是紅痣呢,原來,實則是小金蛇咬的傷痕啊?
傅華歆見他們一個個的又分神,他伸手敲敲桌面道:“咱能先把別的事放放,先說……說說這鳳天府的事嗎?”
“這事只能暗查,問是問不出來的。”蕭南屏一手按着太陽穴,越是接近一個個真相,她似乎就越怕往前走。
前路未知,謎團重重,他們一行人,當真可以同去同歸嗎?
北冥傾絕伸手摟她入懷,溫聲對她說:“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我們齊心合力,就沒有闖不去的難關。相信我,我一定不會死在你前頭,留你一人在世上悲傷。”
“嗯,你要記住你的話,不可以對我食言。”蕭南屏雙手環住他的腰,疲憊的埋頭在他懷裡,很怕她會比他活的久。
“我說過,永遠不會對你食言。這句話,一輩子都不會變。”北冥傾絕抱着她,低頭親吻她額頭,眸光溫柔的與她凝望着,擡手指尖拂過她眉間,撫平她所有的憂愁煩惱,也撫去她所有的擔驚受怕。
“我想要個孩子了。”蕭南屏忽然擡手摟住他脖子,有些孩子氣的抱着他說想要孩子。
“好,我們要個孩子。”北冥傾絕柔聲笑哄着她,可這孩子的事是隨緣的,哪能說要就有?真是太孩子氣了。
傅華歆在一旁看得牙酸,扭頭看向一臉平靜的商海若,他也想要個孩子啊!
“你生不了,一邊呆着去。”商海若斜他一眼,真是自打成親後,她是越發嫌棄他了。
御龍澤帶着小金蛇離開了,這些有妻有夫的人,太沒人性了。……西海,無極島。
訓龍宮
幾位長老又來了,問的自然是少主歸不歸之事。
綺裡拂青依然淡冷的給了他們一句:“屏兒貪玩,去西域尚未歸。”
“西域?少主跑西域去做什麼?”大長老也不由得皺起眉頭了。
“就是啊!西域風沙那麼大,少主得吃多少苦啊?”三長老也是眉頭緊皺,覺得這個少主真有點不靠譜。
“之前說去朱提郡烏蒙山接人,這人都住進雲海宮多少日子了,少主怎麼還在外頭瞎轉悠?”五長老也是急的有些口不擇言了。
“拂青先生,還是早點讓御龍澤帶少主回來吧!”七長老這話說的可算是很溫和了。
“就是,外頭多危險,哪有無極島安寧啊?”九長老也站出來了,順便把十長老擠一邊去。
這些人可沒安好心,哪有真心來問少主何時歸來的?根本就是想打聽少主去了何處,好派人去暗殺吧?
不過現在好了,鳥出得去,人出不去了。
海底陣法一啓動,方圓數百里,海浪都不小,行船……絕對是被拍海底餵魚。
二長老他們也沒想到,綺裡拂青竟然會開啓海底陣法,將御龍氏族所有人,都困在了這片海域的島上了。
如今,往來一兩裡地的島嶼都不能去了。
因爲,船隻一旦入海,海底陣法便會轉動,掀起很大的浪潮,絕對能把船給掀了。
綺裡拂青覺得他寶貝女兒真是太明智了,這要是不開啓海底陣法,還不知道這幾個老不死會怎麼派人出去害他女兒呢。
等着吧!等紫極出了關,定然會讓他們一個個的都好看。
“拂青先生,女主出關了。”一名身着藍色劍袖勁裝的女子,手握一把鑲嵌藍寶石的金色彎刀走了進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之色:“女主說要去神壇把福澤分享給島民,還請拂青先生與衆長老,立即去用聖泉水潔淨神壇,萬不可誤了吉時。”
綺裡拂青頷首淡笑道:“你先回去伺候女主沐浴更衣,焚香淨心,我們立刻趕去海邊神壇,恭候女主聖駕。”
“是!”曉鏡一拱手,便笑着離開了。
曉鏡開朗愛笑,青鸞沉着穩重,這便是訓龍宮的左右兩位護法使。
綺裡拂青在曉鏡離開後,他便看向衆人,一臉肅穆吩咐道:“三長老和四長老去取聖泉水,大長老和二長老隨我去神壇,至於其餘幾位長老?立即安排人通知島民,讓他們齊聚神壇,恭迎女主聖駕。”
“是!”十位長老也是一臉肅穆,那怕平日裡他們再怎麼鬥,在女主神壇祭海賜福的事上,卻沒有一個人敢有一絲懈怠或不敬的。
綺裡拂青離開了大殿,帶着大長老和二長老去住處沐浴更衣。
因爲他是御龍氏族女主的夫君,便除了私塾先生這個身份外,還有一個身份,便是祭司。而遠在百草島雲海宮裡的顏冰,卻在聽到鼓樂之聲後,倏然起身走了出去,一路飛奔向海邊,在海邊虔誠無比的單膝跪地,右手按在沙地上,左手貼在額頭上,垂眸用古老的語言,念着御龍氏族最不可遺忘的十大祖訓。
顏天瀾也已來到海邊,與她兒子的姿勢一樣,嘴裡也開始念着古語祖訓。
麗水夫人和柳青歌追來時,看到的便是所有百草島上的人,無論高低貴賤,皆跪在海邊,擺出奇怪的姿勢,隨着鼓樂之聲,吟唱着她們聽不懂的語言。
其實他們不知道,如今方圓三百里內,所有島上的御龍氏族人,皆和顏冰母子一樣都聚集在海邊,虔誠的膜拜着他們的神,御龍氏族女主。
這是御龍氏族人的信仰,雖然有點迷信,可正是因爲這傳承千年的信仰,才籠絡住族民之心,讓族民謹遵祖先遺訓,不踏足陸地,只在西海島嶼之上平靜淡泊的生活着,每一個人的心都寧靜平和,每一個人都知足常樂,不貪不婪。
千年時光,陸地已改朝換代多少次了,可他們卻從不被驚擾,一直過着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生活。
也是因此,御龍幽幻的詭計很難成功,因爲沒有幾個御龍氏族的人,會願意放棄平靜安樂的日子,而去陸地上過着征戰不休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在無極島上,穿着水藍色繁複刺繡斗篷袍的青鸞與曉鏡,已經手持鹿頭桃木權杖,飄然飛來,平穩莊重的落在了海邊神壇之上。
“恭迎女主!”
“恭迎女主!”
無極島上的族民虔誠跪地,姿勢與顏冰他們的姿勢一樣,單膝跪地,左手貼額,右手撐地。
御龍紫極手持一把金龍頭鞭子,飛身飄然而來。她一襲尊貴的金紋紫袍落地,兜帽下是一張絕麗美豔的容顏,她纖纖素手中握着的鞭子很奇怪,白色帶着點點血痕。
據御龍氏祖先說,此乃龍筋,千年仍有龍威,可呼風喚雨,點水凝冰。
綺裡拂青穿着金紋白色祭司袍,手持銀色風鈴權杖,一步步踏上神壇,轉身面對虔誠跪拜在地的百姓,用着御龍氏族古老的語言,唱誦着祭詞,神情肅穆莊嚴,緩緩唱誦,輕輕搖動手中的法杖。
風,來了。
海浪,來了。
御龍紫極飛身而起,身後的海水驟然飛衝而起,形成宛若瀑布的冰幕。
御龍氏族人緩緩擡起頭,望着持鞭女主從水裡引出一條水龍,水龍隨金鱗斑血鞭而忽上忽下狂娟飛舞。
忽地,他們聽到了龍吟聲,只見女主一手扣住龍頭,紫袍被海風吹揚起,她神情冷肅的將水龍按下去,盤成了一張霸氣威嚴的冰龍寶座。
御龍紫極紫袍翩然的落座在寶座之上,一腳踩在面目猙獰的狂娟龍頭上,擡眸看向衆人,揮袖揚鞭向後甩去,冰幕破裂如劍,飛撲向狂風掀起的海浪,瞬間寸寸海面冰封。
御龍氏族人臉上露出了激動之色,他們的女主又回來了,連天災海嘯都被女主征服了。
御龍紫極雖然表面保持着身爲女主的威嚴,實則,她用強悍的內力開啓壓制大陣,已是快將所有氣力耗盡了。
御龍幽幻雖然不是第一次見識御龍紫極鎮壓海嘯的冰封之力了,可每一次見到,她都會又嫉妒,又驚恐。
世上,怎麼會有人有如此強悍的力量,竟然連自然災害的海嘯都能壓制得了?
難不成,歷代御龍氏族的女主,真的都有受神靈庇佑,賜下這樣恐怖的神力嗎?
綺裡拂青擔憂的看向御龍紫極,他知道,是御龍紫極在閉關的時候,密室中測海儀動了,她知道將有海嘯出現,纔會提前出關的。
御龍紫極並不是坐在這裡展示她的神威,而是在灌輸內力於腳下,壓迫着祭壇下的機關,強行把海嘯壓回海里去。
至於冰封?不過是練的至陰致寒的功法罷了。
這也是爲何,御龍氏族嫡出一脈,總是隻有一個少主的原因。
因爲練了御龍決後,她們的身體會因被寒氣所侵,必須在二十歲前生下孩子,否則……後果,誰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海嘯被壓下去了,御龍紫極也已是臉色蒼白無血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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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輦,來!”曉鏡和青鸞持杖站在神壇上,招來了一頂白紗仙轎。
御龍紫極從冰龍上起身,緩步走向神壇下的轎輦。
在她起身後,所有的冰便全化作水,重新流入了大海之中。
“恭送女主!”族民低頭恭敬的送走了他們族的女主,被神眷顧的神女。
綺裡拂青也下了神壇,隨在轎輦後離開。
二長老失望的看了御龍幽幻一眼,當初御龍紫極昏睡十八年裡,也曾出現過兩次海嘯。可被長老閣破例讓其修煉御龍決的御龍幽幻,卻在第二次海嘯發生時,根本沒能力一舉冰封海面,阻止海嘯毀壞族民的家園。御龍幽幻也很是不解,明明她的天賦不比御龍紫極差,爲何同樣修煉御龍決的她,卻無法做到御龍紫極今日做到的這般地步呢?冰封海面,鎮壓海嘯,這到底是怎樣的恐怖神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