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日落日出,不覺間,柳青青在這個不知名的山村裡度過了五天。對柳青青來說這五天就像是五年那般漫長,每天躺在牀上讓趙先生扎針,喝下一碗又一碗不知名的藥膳湯,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生命沒有絲毫的意義,只是爲了活着而活着,這般麻木的活着令她想到了苟延殘喘、行將腐朽這八個字!
柳青青厭煩這樣的日子,但是她很明白現在不是改變的時刻,所以她隱忍着 ,隱忍着冰冷的銀針、隱忍着腥臭的農舍味,同樣隱忍着高浩成的存在。
她現在處於無聲的世界裡,那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世界,雖然有些寂寞,可也能確保她不受別人打擾,尤其是受到一整天都喋喋不休的高浩成打擾。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高深莫測的,她沒有弄懂過他一分一毫,現在更加不明白,他的計劃天衣無縫,他的夢想指日可待,他爲何不去率領將士攻城,不去與百官同進退,反而無時無刻守在她跟前,還總是做出深情款款的樣子?
柳青青之所以會那麼想,其實是因爲自己太過無聊,沒有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只能將注意力放在高浩成身上。若她可以自由行動,她必定不會花費心思去觀察他,他對她來說不過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接連觀察了高浩成五天,柳青青發現他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他雖然滿臉笑意的和她說話,可是說着說着,他雙眼中總是會流露出哀傷的神情。
柳青青很開心的想,是不是柳燃和柳賀識破了他的詭計,他的將士們在前方吃了敗仗?或者,嶽湘荷又找到了下家,再次背叛了他,給他戴了綠帽子?
比起前者,柳青青認爲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嶽湘荷這人生性灑脫,完全不像是這個時代的女人,目的明確而果斷、膽大,可以背叛他一次,背叛高子明一次,完全可以再背叛他一次!
越觀察,柳青青越確定他心裡有事,就像現在,他明明在跟她說話,可是說着說着眼神變得哀傷,神情開始恍惚,看似在看着她,其實是通過她回想一些某人,回想他愛着卻又背叛他的嶽湘荷!
真是可憐!嘖嘖,一個男人屢次三番被女人背叛和傷害,又不是屬烏龜的!
這麼一想,柳青青感到很高興,嘴角不自覺上翹,完全不顧面前正在試圖與她溝通的高浩成。
高浩成見她露出笑容,頓時驚住,雖然那笑容很淡,卻是發自內心的笑,大大的眼睛裡終於不再是一潭死水,有靈動、頑皮的眸光閃過。
他握住她的手,以爲自己的提議她很喜歡,聲音略提高:“青青,你是不是看懂我在說什麼?是不是?”
柳青青被他一雙眼睛注視着,當即感嘆:他的這雙眼睛真的會說話,此時就在對她說‘快回答我,快回答我,快點肯定的回答我’,就像個想得到大人肯定得小孩子。
她拍了拍他的腦袋,純粹將他當成一條可憐沒人要的小狗,哪知道她這個無心的動作一做完,換來他的眉開眼笑。柳青青愣了愣,十分相信如果他有尾巴此時一定會搖着尾巴到處轉。
他,真是個奇怪的人!
高浩成全不知道自己被柳青青當成了一條狗,自顧自的說:“我就知道只要一直跟你說,一定會看懂我的口型的,一定會看懂的。”
他太激動了,激動得失去了平時的沉穩模樣。柳青青再次拍了拍他的腦袋,指了指自
己的嘴巴,示意他說話不必張那麼大的嘴巴,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她的臉上。
高浩成見她指了指她的脣,當即怔住,不確定的看着她的嘴。嘴脣發白,看上去卻很柔軟,他一下想起了洞房花燭夜的情景,那時候的她真是熱情……
高浩成不自覺吞了吞口水,帶着幾分不確定:“青青,你、你想要我親你嗎?”
柳青青看他那羞澀模樣,以爲他終於意識到他到處亂噴口水的行爲,輕輕點頭,再拍了拍他的腦袋……
立時,眼前一黑,他壓了下來,真的變成了一條哈巴狗,重重撲向她,,咬住她的脣,伸出舌頭舔她的脣瓣……
柳青青頓覺噁心,她無需掩飾自己的喜惡,反正兩人對彼此之間這種刀俎和魚肉的關係心知肚明。她舉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高浩成沒有絲毫防備,被她打了一個正着,臉頰被她長長的指甲刮傷,留下一道紅紅的印跡。
他再傻,也明白自己方纔誤會了她的意思,誤以爲她這幾天被他的行爲感動,願意和他在一起。
他鬆開了她,低頭,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打完他,柳青青做好了被打回來的準備,誰知道他只是低着頭,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傷心……
柳青青覺得他的喜怒越發無常了!被一個女人打而已,有什麼可笑,又有什麼可悲傷的呢?
好一會,他終於動了動,紅着臉頰看她,然後勉強笑了笑,想要伸手摸她,但是當視線對上她那充滿戒備的雙眼時,他不得不將自己懸在空中的手收回來。
“你好好休息,我這幾天很忙,不能總陪着你,你有什麼事情,直接吩咐翠珠就是!如果你想見我……”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自顧自的說:“你怎麼會想見我呢?算了,我走了!”
說完這話,高浩成轉身離開。
柳青青盯着已經關上的門發呆,高浩成到底是怎麼了?執着的態度、細緻的照顧、羞澀的反應、憂鬱的神情,他種種的表現實在詭異,要不是因爲以前那些深刻的記憶,她一定以爲他愛上自己了!
接下來的三天,柳青青沒有再見到高浩成,起碼在白天沒有見到他。至於晚上,因爲趙先生給她配了安神的藥,她睡得很沉,半夜之後總覺得有一個溫暖的身體將她抱住。可是,當第二天早上醒來面對空空的枕邊,她便肯定只當自己做了一個夢而已。
轉眼間正月快要結束,南方天氣開始轉暖,柳青青身上爽利了許多。某天早上她醒來時,猛然聽到門外公雞啼叫聲,她呆了呆,乍聽到聲響的她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待公雞再次啼叫,她放才意識到她的聽力恢復了,只是雙耳依舊不舒服,時不時的會嗡嗡作響。
關於這件事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在她身邊侍候的翠珠本就是個話不多的人,自然沒有發現。而趙先生,依舊每日給她把脈和檢查,竟然也沒有留意到這一點。
她發現裝聾作啞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下人們不管是侍衛還是奴婢,說話都不避諱她,讓她無意中能知道大大小小的秘密。尤其是在她門外把守的侍衛,旁若無人的說着一些黃腔段子。
起初柳青青還沒有聽懂,待聽到一個侍衛低聲說‘黛色叢林紅色土,哥哥一見利劍緊’時,她方纔意識到這些平時裡看上去像是木頭的侍衛其實也不過是一羣下|流的男人而已!在高浩成
面前一個個人模人樣,揹着他就將禮法丟到一邊。
聽了半天黃段子,侍衛們換班,這次來了幾個比較正經的,不再圍繞着那些個下|流的事情說,而是換了一個柳青青最關心的話題。
“眼看着要立春了,我們出來已經快一個月,也不知道還要在這個地方呆多久!”
“我看,也就是五六天的事情。”
“五六天,有這麼快?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說來聽聽!”
“昨天才得到的消息,趙將軍領兵連克五座城池,亂黨不堪一擊,聽說他們那個假皇帝還失蹤了……主子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回到軍中,帶領將士們打到京城去了!”
聽到這話,柳青青心裡一緊,假皇帝失蹤?他們說的,是高子明嗎?他好好的,怎麼會失蹤呢?
顯然,關心這個問題的不止柳青青一個人,外面很快傳來其他侍衛的聲音:“假皇帝失蹤了?這消息確切嗎?”
“千真萬確,昨晚是我在主子的房外輪班,親耳聽到探子說的。”
“好好的,怎麼會失蹤呢?”門外的侍衛頓了頓,壓低聲音又道:“你說,他會不會是爲了找屋裡的這位?”
“這件事可不敢亂說,被人聽到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知道!這不只有咱倆嗎……嘿,你說,他要是真來找屋裡這位……會不會被主人抓住?”
“你呀,真是個蠢驢!你能想到的事情主子會想不到?說不定,主子在這裡停留,本身就是一個圈套呢……”
高子明失蹤了是爲了出來找她?柳青青心裡很亂,理智上她不相信高子明會這樣任性,曾經他親口告訴她他要擔負起肩上的責任,不會臨陣脫逃的,可是直覺又隱隱的告訴他此刻就在方圓這百里之內!
她得想辦法出去,絕不能讓他被高浩成抓到,依照高浩成的性格,只要抓到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她不能看着他死,更不能看着他爲了她而死!
外面忽然響起翠珠的聲音:“主子才離開一會,你們幾個是不是就無法無天了?主子的事情都敢議論?”
侍衛們噤聲,不敢再說,翠珠又教訓了兩聲。
急於跑出去的柳青青聽到門口翠珠的聲音,不由雙眼一亮,曾經看過的一個電影情節閃現在她眼前,她緊張的握住了雙手,默默對翠珠說了聲對不起。
翠珠端着藥推門進來,明知道她聽不見,卻依舊習慣性的交待:“夫人,該喝藥膳湯了!”說完,她將菜盤放下,端了碗走過向柳青青:“主子早上出去了,要稍後才能回來,這是主子特意吩咐熬製的湯藥!”
柳青青心裡盤算着,原來高浩成現在不在,要一會纔回來,那她逃跑更加有把握了!
她點頭,對着翠珠笑說:“我知道了!”
翠珠驚住,臉上慢慢露出喜色:“夫人,你、你聽得見了?”
“嗯,我聽得見了!”
“我、我去找趙先生!”
“先不着急,我這裡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你過來,我跟你說。”
翠珠正處於驚訝和喜悅中,當即點頭,靠向她。
看向站在窗前的翠珠,柳青青笑得親切:“你低下頭來,這事很重要,不能讓門口的侍衛聽到了!”
翠珠聞言照做,俯身湊到柳青青面前,頓感頭頂一陣眩暈,眼前一黑便沒有了知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