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一)

出了蜀中,林青青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以前一直希望逃離宮廷,可如今真的離開了高浩成,她反而不知道該去向何處。

在蜀中時,她將所有的首飾和珠寶都兌換成了銀兩,足足有一千兩,雖然不算多,可在這個時代,一戶平常人家一年就只花費十多兩銀子,只要省着點花,這一千兩可以讓她做米蟲好多年。

對高浩成失望,她對這個世界也不再留戀,不管當初的夢境是否真實,尋找回家之路的念頭又再次在她心裡紮了根。

她沒有想過利用手裡的錢賺錢更多的錢,而是不畏辛苦、遊走鄉野,四處打聽能人異士的消息,希望能夠找到回家的方法。

過了五、六天,神神叨叨的道士和尼姑她見了不少,可惜個個都是坑蒙拐騙的騙子,自然不能幫她回到現代。

因爲戰事起,很多地方不太平,她只能儘量走繁華一點的地方,無形中,正一點一點的向着京城靠近。

一日,她在路邊的茶館喝茶,聽到鄰座有人吹噓蜀中有一得道高人十分厲害,可以通古博今,甚至能夠洞察天機,扭轉命運。

她以爲這次和以前一樣,又都是百姓們迷信而被矇蔽了,遂自顧自的喝茶,並不在意。

哪知,說着說着,很多人都加到了鄰座的閒聊中,一長鬚老人道:“你們所說的李道長可是王重陽的嫡傳弟子?”

“正是,正是,老人家也知道李道長?”

柳青青喝茶的動作瞬間凝滯住,不可思議的看向鄰座長鬚老人,問:“老人家,方纔你說王重陽,他是個道士?”

對方鄙視的看了她一眼,道:“小姑娘是外地的吧?竟然連王重陽都不知道!他可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高人,一身本事是你我想都想不到的!”

“那王重陽現在在哪裡?”

“他呀,誰也沒有見過,只除了他的徒弟李道長。”

柳青青大喜,若那李道士來至現代,或者知道現代的事情,讀過現代的武俠書,自稱爲王重陽的弟子並不奇怪。越想,她越覺得自己找到了老鄉,離回家的路近了那麼一小步,忙問:“老人家,你可知道李道長在哪座道觀?”

“你是要找李道長驅災避禍?”

“正是,正是。”

“我聽你的口音是外鄉人,家中是不是遇到了難事?”

“我近來諸事不順,剛剛成親,不等過上好日子,我那相公就掉在糞坑裡被淹死……我現在是有家不能回,想要找一個高人幫我除除晦氣……”柳青青這麼說時,心裡一陣痛快,真巴不得高浩成能夠一腳踩滑掉到糞坑裡去。

長鬚老人聽了她的話,對她表露出莫大的同情,不覺連聲音也放柔了幾分,道:“姑娘,你放心,那李道長十分有本事,一定能讓你逢凶化吉。”

“那他現在……”

“你來得真不巧,我前天剛從慈雲道觀回來,聽說李道長應邀到了京城給一戶富貴人家看墳地。”

京城?柳青青琢磨着,她正好可以順路去看看柳燃和柳賀兩人,自從上次分別後,她再也沒有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尤其是柳燃,上次爲了救她和高浩成,他可是冒着危險去抵擋嶽思的人馬,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主意打定,柳青青到市集上僱馬車。聽說要去京城,誰都不願意,一來現在蜀中和京城開戰,路上可能不太平,二來此去路途遙遠,那些趕車人不願意離家太久。

柳青青不敢輕易給出高價僱人,生怕爲自己惹來麻煩,觀察了一天,她發現一個趕車人很是老實叫做張二牛,家中似乎有人得了重病,身上時刻有股藥味。最爲難得的,當柳青青問到

去鄰縣要多少銀子,他並沒有因爲她是外鄉口音而欺生。

衡量再三,柳青青將張二牛叫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說她原本住在京城,不小心被人騙到此地,身上只有二十兩銀子,願意全部給張二牛,請他將她送到京城。等她到京城見了家人,會另外再給他八十兩銀子。

莫說是一百兩銀子,就光是這二十兩的訂金就是一個大數目,那張二牛沒有猶豫,只說需要安排好家裡,約定第二天早上在鎮口見面。

第二天,張二牛依約前來,不僅在馬車裡面加了厚厚的坐墊,還特意爲柳青青準備了一些路上吃的點心和水果。柳青青心裡一陣感動,暗暗決定去到京城後再多給張二牛五十兩銀子。

原本以爲打仗路上會很亂,出乎預料,戰事並沒有波及太多的百姓,有些地方的城門如常大開,來往的車輛和行人絡繹不絕。而車伕張二牛似乎對沿途的環境十分熟悉,即便遇到戰亂,他也能很快的繞道過去,一路有驚無險的走了十來天。

離京城越來越近,能聽到的消息也越來越多,柳青青先是知道高子明冊封嶽湘荷做了皇貴妃,並且冊封嶽思做了上將軍。關於這一點,柳青青有小小的意外,按照她的設想,嶽湘荷肯背叛高浩成,定是因爲高子明許了她皇后的位置,沒有想到,到頭來,她只是個皇貴妃。

而後,柳青青想到高浩成曾經說過的話,說高子明頒下聖旨,要冊封柳家女兒爲皇后。當初柳青青只以爲高浩成在嘲諷她,現在想來,這件事情可能是真的,難道柳家和高子明有什麼約定?

若是那樣,她便不能回柳家了!她不想將自己埋葬在冰冷的皇宮裡,她要找到回家的路!

於是,她臨時改變了主意,不再着急的往京城趕,而是命張二牛放緩了行程,利用住宿吃飯的機會四處打探消息。

眼看着京城近在咫尺,她乾脆命張二牛停下,選擇在離京城最近的一個小鎮上面住了下來,天天往小鎮上的茶館跑。

若說古代什麼地方最容易探聽到消息,就非人蛇混雜的茶館莫屬了。即便是皇家的秘辛,在這裡,也會聽人們偶爾提及。

皇天不負有心人,柳青青跑了三次茶館,終於知道了一個關於柳家的重要消息,那就是高子明將柳燃關入了大牢,準備一個月以後對他行刑問斬。

柳青青乍聽此事顯得十分激動,抓住茶館裡的夥計追問原因,又給了夥計一點碎銀子,夥計這纔將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了她。

原來就在高子明登基不久,他就以抗旨不尊爲名將柳燃抓到了天牢裡,且同時停了柳賀的丞相職位,架空了柳家的權力。柳賀雖然能夠自由出入家門,在京城裡卻形同犯人,走到哪裡都有人監視。

柳青青想知道柳燃爲何事抗旨不尊,小夥計卻再也答不上來,柳青青心裡一片慌亂,她有預感,柳燃是因爲她才鋃鐺入獄的。

細細說起來,柳家是幫助高子明登基的有功之臣,高子明應該對柳家大加獎賞,若非說柳家做了什麼錯事,大概只有柳燃因爲她的哀求而放走了高浩成這一件!

柳青青很內疚,是她牽連了柳燃和柳賀。從她到了這個世界,她就一直在連累他們,當初是連累他們被高浩成剝奪了兵權,如今還連累他們失去了自由,或許將來還會連累他們是去性命!

她想救出柳燃和柳賀,卻一時間沒有對策,想了想,決定悄悄進到京城裡,最好能夠找到柳家的人,打聽一下情況。

一大早上,她將張二牛叫到跟前,將剩下的八十兩銀子給了他。

張二牛拿到銀子很是吃驚,道:“姑娘,你不回京城了?”

柳青青心不

在焉的搖頭,敷衍道:“不了,我在這裡也有親戚,你拿着銀兩回家吧。”

“姑娘,你的親戚靠得住嗎?這裡不太平,我還是先將你送回京城吧。”

柳青青立刻警覺起來,張二牛與她一直呆在一起,竟然不吃驚她這八十兩銀子從何而來,卻一心要將她送到京城。而且,他拿到銀子時並不激動,這實在不像是一個普通百姓的表現。

思及此,她腳下有了動作,正要拔腿跑開,張二牛忽然靠近她,最後,她只看到張二牛那張不斷放大的臉,便失去了知覺。

迷迷糊糊中,柳青青感到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正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莫不是高浩成後悔,派人將她抓回去了?

不,不會,高浩成不會後悔!

柳青青努力掙扎,終於睜開了眼睛,沒有想到,映入眼簾的明黃色的帷幔。明黃色的帷幔?這、這難道是萬壽宮裡的寢殿?

她倏忽看向一旁,見到的是還沒有來得及將手收回去的高子明。

“青青,你醒了!”高子明臉上絲毫沒有尷尬,反倒顯出幾分喜悅,將正在她臉上撫摸的手收回,轉而彎腰將她抱起來,也不管她臉上見鬼的表情,對一旁侍候的婢女吩咐道:“去將熱燙端過來。”

說着,他讓柳青青靠坐在牀上,還特意在她的後腰處墊了一個軟枕,整個過程他都十分小心,好像她是一尊易碎的瓷器娃娃,唯有輕輕捧在手心裡才能夠安心。

婢女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熱燙遞到高子明手裡,他用湯勺舀了一勺,送到脣邊試了試,溫度正好,這才放心的遞到柳青青嘴邊。

柳青青歪了一下頭,想起事情發生的經過,冷冷道:“張二牛是你的人?”

高子明也不隱瞞,解釋道:“你失蹤以後,我不放心,暗暗派了人四處找你,得知你在蜀中,我便派了心腹到屬地附近,伺機將你救回來。你在屬地時我就收到了張二牛的傳書,不想嚇到你,所以才讓他扮作車伕,一路照顧你。”

“伺機將我救回來?”柳青青笑了,笑他們皇家人一個比一個道貌岸然。明明知道她是主動逃離,他卻用了救這個字眼。

高子明好像沒有聽到她的嘲笑般,將湯勺遞到她脣邊,輕輕哄道:“青青,這一路你辛苦了,快趁熱喝些湯,一會我命御廚做好吃的給你。”

柳青青蹙眉,實在不明白高子明這樣小心翼翼的呵護她是爲了什麼,難道說他還需要柳家的幫助?

見她像是受傷的小獸,一臉戒備的看着他,高子明嘆一口氣,道:“青青,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我只是想對你好一點,沒有別的意思,你不用處處提防我。”

“對我好一點?你當初也說要對我好,結果呢?結果不是利用我,騙我假裝懷孕,挑撥高浩成與嶽湘荷的關係,藉機謀朝篡位。你這樣的人,憑什麼讓我相信?”想到以前的事情,還有高浩成的懷疑,柳青青怒從心裡起,惡向膽邊生,一下忘記了此時她的處境,更忘記了高子明的身份已經今非昔比,不管不顧拍開他的手,一臉厭惡的看着他。

高子明被她這一拍,手裡的湯勺沒有拿穩,迅速落在了地上,被子上連帶着他的衣袍上面都沾滿了湯漬。

柳青青將被子掀開,眼看着就要下地,高子明終於沉了臉,倏忽站起來,將碗摔到地上,湯水無可避免的濺到了他的手上和衣袍上,他卻沒有半點感覺。

柳青青僵住,這纔想起自己做了什麼,忐忑不安的看着高子明。有那麼一瞬間,柳青青以爲高子明會舉手打她,但是很快他便平靜下來,滿臉無奈的看着她,道:“你累了,今天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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