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臉爲柳青青鍼灸將近半個時辰,柳青青沒有任何感覺,既不疼,也不覺得渾身舒服。倒是聞訊進來的高浩成十分激動,一會詢問她是不是感覺舒服點,一會又問精神有沒有好點,問得柳青青哭笑不得,又不是神仙的丹藥,哪裡會那麼快見效。
周大夫將東西收拾好,看向正拉着柳青青的手問東問西的高浩成,頗爲尷尬的咳嗽一聲,道:“陛下,娘娘,今日給娘娘的醫治已經完成,草民和師父前行告退,明日這個時候我們師徒二人會再來爲娘娘醫治的。”
高浩成道:“兩位先生不如暫且住在宮裡吧,朕立刻命人收拾出上好的寢殿給兩位先生,以後恐怕有很多地方要勞煩兩位先生,朕不忍心見兩位先生來回奔波。”
娃娃臉有些不高興,沉着臉嘟着嘴不說話,周大夫忙解釋道:“草民多謝陛下美意,只是草民和師父閒散慣了,在宮裡住反而拘束。尤其是草民的師父,過慣了閒雲野鶴的生活,在皇宮呆久了怕是會心浮氣躁,醫者一旦心浮氣躁,會影響把脈和下針,這反而得不償失!”
“這……”高浩成臉上有些猶豫。
柳青青趕緊勸道:“陛下,先生所說極是,既然他們不願意住在宮裡我們就不要勉強了!再說,他們總歸是男人,在宮裡住下來時間長了怕有流言蜚語。”
高浩成若有所思的看着柳青青,看得柳青青一陣心慌,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黑亮的眸子深邃不可測,好像能夠看穿一切。
他,難道已經懷疑了?怎麼可能呢,這件事情如此嚴密,他怎麼會知道呢。
柳青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現下朝臣對我已經很不滿了,若是被他們知道陛下因爲我而讓兩個男人留宿宮裡,他們不知道會怎麼上摺子參我呢。”
高浩成思量片刻,點點頭:“那就讓兩位先生住在宮外吧,只是兩位先生請不要走遠,若皇后有什麼事情朕立刻遣人去請二位。”
周大夫一口答應下來,明顯做了一個鬆氣的動作,擡起頭才發現高浩成眼神如鷹隼正狠狠的盯着他看。他一陣慌亂,連忙低頭彎腰,與娃娃臉一起退了出去。
待周大夫等人走了好遠,高浩成方纔收回視線,看向柳青青道:“青青今日可還想去賞櫻花?”
柳青青點頭:“想的。”
“可我看外面小雨紛紛,路上溼滑,不如我們改天去?”
“不用!”柳青青聽到高浩成說改天,情緒一下變得激動,待對上高浩成探究的眼神,她方纔意識到自己失態,忙解釋道:“我是說我喜歡雨中漫步和賞花,這樣空氣好,氣氛也很不錯。”
高浩成咧嘴笑開:“怎麼像個孩子,還喜歡下雨?可是你看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多,還起了風,雖然是春天,其實也不見得比冬天暖和多少,你這樣出去該着涼了。”
柳青青嘟起了嘴,抱住高浩成的右胳膊:“可是我想去……我披一件大氅,你說好不好?好不好?”柳青青說着,抱着高浩成猛搖,柔軟的胸脯不斷在他的手上撞擊。
高浩成無奈的看向她:“好吧,快去換衣服,我讓翠屏去抱孩子。”
這一次,他們依舊從密道出宮,只帶了翠屏和兩個丫鬟,還有四個暗衛。
出了密道,眼前是一個三岔路口,周圍皆是不算寬敞的小道,因爲四周有許多小販和商鋪,因而道上的人很多,三岔路口也很擁擠。
高浩成看了看南面巍峨的宮牆,又看了看前方不遠處一架黑色的馬車,忽然一把拉住了柳青青的手:“青青……”
柳青青此時心裡緊張,按照她和周大夫的約定,他們應該在這裡佈置了人手接應,想辦法制造出混亂,她藉機逃開。她左看右看,看不出哪些人是高子明的人,同樣看不出哪些是把守密道的皇家暗衛。乍聽高浩成喚她的名字,她心不由咚咚一跳,警惕的看着高浩成。
高浩成好笑的看着她,似乎心情很輕鬆,指了指宮牆:“我們應該走那邊,你走錯方向了。櫻花是在宮牆下面,不在北邊。”
柳青青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向着北面邁出了步子,她訕訕的摸了摸頭髮:“這密道七拐八拐的,拐得我完全迷失了方向。”
“你呀,這麼糊塗,要是離開我,我怎麼能夠放心呢。”
“呵呵……”
高浩成溫暖而有力的大手牽住了她,緩緩帶着她往南面走去,走了沒有幾步,前方忽然胡亂起來,有老人的哭聲還有年輕男人的咒罵聲以及路邊行人的議論聲傳來。
柳青青忙循聲望去,好像是一個青年馬子當街縱馬撞到了人,路人好奇圍觀,把前面堵了個水泄不通。
柳青青不確定這是不是高子明安排的人,她卻已經下意識掙開了高浩成的手,萬一這真是高子明的人,她必須做好逃跑的準備。
高浩成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不解的問:“青青,你怎麼了?”
“哦,沒、沒什麼,就是熱得很,我的手心出汗了。”說着,她兩隻手互相搓了搓,好像十分尷尬的樣子。
高浩成沒有多說話,但方纔牽住她的右手卻緊緊握成了拳頭:她的手冰涼無比,即便他握住了她,也依舊沒有將她的手捂暖和,手心又怎麼會熱得出汗?
但是,他沒有揭穿她,臉上依舊保持着溫柔的笑,道:“那我不牽你了,你千萬要跟緊我,這裡人多,可不要走丟了!”
柳青青胡亂點着頭,一雙眼珠子忍不住的往四面轉,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高子明的人到底在哪裡?
高浩成依舊在前面走,眼看要到達前面人羣圍觀看熱鬧的地方,高浩成忽然停下來腳步,看向柳青青:“青青,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愛你?”
柳青青這時的心思全然在高子明的身上去了,高子明爲了她已經犧牲很多,現下能活着實在是不容易,她不能讓他再爲她涉險,更不能被旁人發現他已經身在京城裡,所以她格外小心,小心得對身邊的一切都心不在焉,包括高浩成、包括她身後被乳孃抱着的兩個孩子。
高浩成說完,靜靜等着柳青青的回答,卻見她的視線挨着掃過街上的景物,好像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根本沒有注意他在說什麼。
他臉上露出受傷的神情,抿了抿脣,無力的開口:“青青,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了嗎?”
這回,柳青青總算聽到了他的話,擡首茫然的看着他:“你剛纔說什麼了?”
“我……”高浩成縱使有千言萬語,面對她的毫不在乎,他唯有滿腔的挫敗,怎麼還能說出深情的話,他自嘲的笑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哦!”柳青青信以爲真,注意力再次放到周圍的景物上。
衆人慢慢往前走,終於到了圍觀的人羣前面,高浩成忽然開口說:“青青,我現在明白你以前的心情了。”
“什麼心情?”
高浩成專注的看着她,似乎想將她刻進心裡,緩緩道:“一心一意想要對對方好的心情。”
柳青青有些莫名其妙,高浩成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不管他爲何這麼說,但在她看來他不過是無病呻/吟,他的身份地位註定了他永遠不會處於被動,永遠也不會理解她當初的心情。
他這番話,若在漫天櫻花中說,柳青青或許會感動,可現下是鬧市,前面是哭吵不斷的人羣,根本沒有讓她感觸的意境,遂她不以爲意的笑,道:“沒有想到你也會傷春悲秋!”
高浩成笑了笑,沒有反駁她的話。
忽然,前面的人羣裡發出了一聲男人的尖叫聲,隨即傳來馬兒淒厲的長嘯,不等衆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匹馬兒已經撞倒很多人,向着柳青青方向
疾馳而來。
高浩成第一反應是伸手抱住柳青青,抱着她躲到路邊去,可是柳青青的反應比他更快,竟然是毫不猶豫的甩開他的手,向着擁擠的人羣跑去,立刻消失在人羣后面。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等高浩成身邊的暗衛射殺了馬兒,回頭查看主子是否安好時,已經見不到柳青青了,只看到高浩成呆呆的站在街邊,表情像是被父母拋棄了的小獸,絕望而猙獰。
柳青青跑到人羣裡,很快被一隻大手抓住,她扭頭看去,來人她認得,是周子明最信任的侍衛之一,對方示意她跟着他走,柳青青什麼都沒有想,一路跟着來人向西面奔去。
兩人很快走出擁擠的小巷,坐上了一輛黑色的馬車,直到坐在馬車裡,柳青青還覺得像是做夢一樣,竟然那麼輕易就擺脫了高浩成和皇家的暗衛。
她因爲方纔太過緊張而有些脫力,索性靠在車壁上,雙手無意識的互相揉搓,離開高子明的時間其實不算很久,不過幾個月而已,在她看來卻像是經歷了一輩子,現下想想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能再次見到他,她心裡生出對上天的感激,可是同時又害怕,經歷了那麼多,她實在是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高子明。
馬車一路向西,出了西城門,很快上了一條山道,山道崎嶇難行,看樣子平時很少有人來這裡。
花了將近一個多時辰,馬車終於在一座雅緻的小院子前停了下來,柳青青掀開車簾子,一陣撲鼻的花香傳來,沁人心扉。
“青青,你來了?”
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來,柳青青擡頭看去:高子明身穿一身白色的胡服、腰間紮了一根黑色的玳瑁腰帶,頭髮高高盤成一個簡單的髮髻,像是等待妻子歸家的丈夫般,滿臉笑意的看着她。
此情此景美得不真實,她半響發不出一點聲音,生怕驚醒了眼前人,也驚醒了自己。
眼淚無聲掉了下來,這樣的場景,她在夢裡做過很多次,如今,她有些分不清楚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裡。
從高浩成嘴裡得知高子明的死訊後,柳青青便一直在心裡期望能夠再見高子明一面,只是見一面就好,她不奢求什麼天長地久,不奢求與他白首偕老,只是想要和他見見面,讓他知道她過得很好,聽他說說他的經歷,這樣也就足夠了!
如今,上天待她不薄,讓她夢想成真,她怎麼能夠不熱淚盈眶?
高子明無奈的抿了抿嘴,掏出一張手巾爲她擦淚:“我以爲你見到我會很高興,萬萬沒有想到你會被嚇得哭了起來!”
他說話時露出了孩子的頑皮,柳青青噗嗤一下破涕爲笑,接過他的手巾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什麼呀,我這是喜極而泣,哪裡是被你嚇哭的?”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爲夫已經等候多時,娘子請吧!”
聞言,柳青青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隨着他一起進到了院子裡。院子極大,很雅緻,佈局是江南的水榭樓閣形式,和他們曾經的家一模一樣。
柳青青近乎貪婪的看着周圍的一草一木,開始懷念江南的家,明明這裡和那裡一模一樣,她明明已經身處其中,卻還是在拼命的想念,真是一件奇怪之極的事情。
她看得仔細,高子明便一言不發陪着她看,看了很久,下人將茶端了上來,高子明這才引着她進到了客廳裡面。
兩人緊挨着坐下,一人手裡端着一盞茶,都沒有開口說話。
當杯中的茶終於被喝盡,柳青青方纔開口道:“你當初……是怎麼逃出去的?”
高子明搖了搖頭:“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是呀,都過去了,關鍵是以後我們大家都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聞言,高子明凝視柳青青,輕輕說道:“青青,你變了!”
柳青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是嗎?哪裡變了?”
“臉色好了不少,身上也胖了些,看樣子在宮裡你過得很好,他沒有虧待你……”
柳青青端着茶盞的手微微僵了僵:“是嗎,或許是我殺了嶽湘荷大仇得報,所以沒有了仇恨,自然心寬體胖。”
“你的變化不止表面上的……你的心胸似乎也開朗許多,很像我初初認識你時的模樣,機靈而快樂,沒有沉重的心思和煩惱。”
“我……”
“青青,聽說你懷孕了?”
柳青青顫抖着嘴脣看高子明,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他對她很好,好得她無以爲報。但是,這麼好的他,卻不能得到她的全心回報,他才離開她沒有兩個月,她便躺在了高浩成的身邊。
一開始,她還可以欺騙自己,她是被高浩成強迫的,可是次數一多,她的歡愉更多,於是她再難自欺欺人,她對高浩成是有眷念的。
這讓她難堪,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高子明,所以心裡背上了沉重的枷鎖,一而再的逼迫自己爲高子明報仇。
如今,面對高子明,她甚至還期望着他理解她!
這樣的自己真是矯情,真是卑鄙,她自己都鄙視她。
見柳青青沉默不語,高子明呵的笑了,故作輕鬆的說:“青青怎麼不說話,懷孕是好事情,爲何要哭喪着臉?”
柳青青嘴脣蠕動,哽咽道:“子……子明,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高子明的笑容從臉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沉重得無法暈開的悲傷:“爲什麼要說對不起我呢?你和我在一起是全心全意想和我白頭偕老的,對不對?只是後來……我中途退場,你爲了給孩子們一個依靠,才轉而投到他的懷抱裡,對不對?對不對?”
柳青青真想讓自己說一個對字,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可惜,她的嗓子眼好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難受得她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高子明等了半天等不到她的回答,聲音有些慌張的再次確認:“青青,我就想知道,那個時候……你是不是真心想跟我一起廝守到老?”
這回,柳青青終於擡首直視高子明,緩緩點頭:“是的,我那時候是想和你一輩子生活在一起,像每一對恩愛夫妻那樣。我對你,我對你也是有感情的,不是感激,是感情,女人對男人的感情……”只是很可惜,那感情還太淺,當她好不容易下決定要把它培養得濃厚、深切時,卻忽然出了變故,他忽然從她的世界裡消失,她沒有辦法使自己深深的愛他,只能揹負着對他的愧疚和感激去懷念他。
柳青青沒有把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高子明卻似乎聽懂了,喃喃自語:“女人對男人的感情?這麼說來,你也是愛過我的,不管感情深淺,你是愛過我的……”
是的,她是愛過他的,可惜,只是愛‘過’而已!
這一點,他們兩人都很清楚,卻無力去改變。
高子明又沉默了一會,再次打破沉寂問道:“青青,那你現在……愛皇兄嗎?”
柳青青低下頭,不說話,眼中再次噙滿了淚水,她對高浩成的感情實在是太過複雜了,不是一個愛或者不愛就能表達清楚的,她一時間難以理清頭緒。且,就算理得清她也依舊選擇沉默,有一點她知道,她是愛高浩成的,或許真是天意,當初她愛高浩成愛得轟轟烈烈,而如今她愛高浩成愛得真真實實,無論哪一種,都只是愛情的形式而已。
她無法將這些告訴高子明,在他面前剖析她的感情,實在是太過殘忍了。
她以沉默回答他的問題,他也不太在意,他慢慢起身,走向外面,幽幽道:“這裡是我年少時閒置的宅子,不是記在我的名下,因而很少有人知道,後來與你分開,我便讓人找了江南的工匠把這裡修葺了一番
,看上去和江南的家一模一樣……可惜,到底還是不同了!”
柳青青也隨着他站了起來:“子明……”
“青青,我今天在這裡等你,不是想和你敘舊,我只是想帶你走,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帶你走!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柳青青感覺自己胸口沉悶,似有千斤石頭壓在上面,好半響,她聽到自己輕輕的回答:“好。”
一個好字,換來了高子明燦爛的笑容:“那我們現在就走,趁着一切還來得及,我們走得遠遠的,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安頓下來,你說好不好?”
“好!”除了好字,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了!這些,都是她欠他的,她必須還他,他想要帶她走,她便跟着走,他想要什麼,她就給什麼。
因爲,除了順從之外,她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才能補償他了!
高子明牽着她的手:“那我們現在就走?”
“好!”
高子明倏忽笑了出聲:“真是傻瓜,我說什麼你就是什麼,也不看看今天的天氣,雨下了一天了,雖然是小雨,可下山的路已經泥濘不堪了,怎麼能夠趕路呢?”
柳青青怔住,不解的看着他:“你不是說要趁着一切都來得及的時候走嗎?”
高子明的眼裡閃過哀傷,他要怎麼才能告訴她,其實早已經來不及了,他從一開始就輸了,輸給了自己,輸給了命運!
他淡淡笑:“沒有關係,只是一晚上而已,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晚上,明早在趕路!看這天色,夜間不會再下雨,早晨起來下山的路就該幹了,我們再離開不遲!”
“那這裡安全嗎?”
“不是說了嗎?這是我的私宅,沒有記在我的名下,根本無人知曉。”
柳青青放下心來,看向外面灰濛濛的天,早上還陽光明媚,怎麼轉眼就成了這個樣子呢?亦如她的心情。
晚飯,是由高子明親自動手做的,早在江南時,柳青青就吃過他做的飯。他年少到邊疆戍守,經常面對突發情況,從那時候起就學會自己弄些烤食和煮菜來吃。但是廚藝卻是和她到了江南以後才煉成的,因爲她一句玩笑話,她說真正的好丈夫是二十四孝好老公。
當高子明得所謂的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標準之一是上得廳房入得廚房後,他便認真的學習燒菜做飯,直到做出一手美味的菜給柳青青吃爲止。
這些,都是她美好的記憶,可是當她面對一桌子的好菜時,卻食不下咽,味如嚼蠟。
她深刻的知道,她改變了高子明,讓他變得沒有野心,讓他變得平和,讓他變得有人情味!可是,她卻不能回報他想要的東西……
柳青青舉着筷子,機械的夾菜吃飯,一頓飯吃得異常難受,好不容易吃完了,她主動提出要去刷碗。
其實,她心裡清楚,高子明即便不做王爺,不做皇上,可他依舊還是有能力的,他有產業,有追隨他的舊部,有可以任他使喚的下人,哪裡缺一個刷碗的人?
但是,她就是想做,想做一個妻子該做的事情,因爲在以前,她從來沒有進過妻子的責任,卻一味享受着他的給予。
終於,到了入睡的時候,柳青青緊張得差點同手同腳,在高子明的注視下,慌亂的除去了外袍鑽到了被窩裡。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如果他想要,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既然已經答應要和他走,她就應該有做他妻子的覺悟,不能再讓他失望,也不能再讓自己失望了!
當高子明掀開被子躺到她旁邊,她已經忘記了呼吸,整個心毫無章法的亂跳,閉上眼睛等着他的靠近。
柳青青再次錯估了高子明,他只是很輕的將她抱到懷裡,與她相依偎,低聲說:“青青,還記得你曾經的許諾嗎?”
“什麼許諾?”
“你說,如果有下輩子,你願意和我在最美麗的季節相遇,談一場甜蜜的戀愛,然後生兒育女,白頭到老,給我最好的東西!”
這話,是她在江南時說的,那時候她的身體實在是太糟糕了,她把每一天當做最後一天來過,面對高子明的關懷和感情,她心裡難受才許下了那番話。
她在他懷裡點了點頭,鼻頭有些酸楚:“記得!”
“那你還願意兌現嗎?”
“當然,當然兌現!我們這輩子好好做善事,天天向上天禱告,到了下輩子,上天一定會讓我們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再也不要經歷那麼多的苦難了!”
她說完,高子明緊緊抱住了她,將下巴靠在她的頭頂,讓她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好,我們一言爲定,天天做善事,天天向上天禱告,我們下輩子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在一起。”
黑暗中,柳青青的眼淚流了出來。
高子明胸前的衣襟被打溼,他卻像是不知道般,對她輕輕說道:“現下時辰不早了,我們早點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柳青青嗯了一聲,以爲自己會失眠,誰知道,竟然不到一刻鐘她就睡熟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枕間已經沒有高子明的蹤影,她慌慌張張起身,在臥室的桌上發現了一張紙條,寫着短短一句話:青青保重,不要忘記了我們來世的約定。
她心裡有些悵然,有些失落,可是更多的卻是鬆了一口氣!
高子明到底還是瞭解她的,她答應與他走,不過是因爲感激和愧疚而已,驕傲如他,怎麼會願意要這樣一份不真誠的感情呢?
所以,他寧願放棄!
柳青青穿好衣服走出院子,院裡已經空無一人,她想,這座院子從此便會廢棄了,因爲它的主人已經離去,不會再回頭。
而她,也不會再來,有些東西還是應該放在腦海中,鎖上鎖珍藏起來!
她慢慢下了山,是步行,行得很慢,這附近沒有什麼人家,一路上也沒有遇到馬車和牛車之類的代步工具。
直到山腳下,她方纔遇到一輛破舊的馬車出現,趕車的老漢看上去淳樸、老實,她很放心的將手上的鐲子摘了下來給老漢,當做車費。
老漢笑着收了下來,大聲問道:“夫人,你是要去哪裡呀?是往東還是往北呀?”
柳青青不知道方向,只得尷尬的反問:“往東是什麼地方?往北是什麼地方?”
“往東是京城,不用一個時辰我們便能到,路途太短,你的手鐲子恐怕我找不開。往北是塞北,要走三天,這個手鐲子可以勉強當做路費。”
聞言,柳青青沒有猶豫,道:“我要往東,我的夫君在京城裡等我!”
“你想好了?”
柳青青奇怪的看了一眼老漢:“當然想好了,我在塞北一個人都不認識,那裡又不是我的家,我去哪裡做什麼?”
老漢點點頭,讓柳青青上了馬車,揮舞着馬鞭,往京城方向趕去。
柳青青永遠不會知道,當她所坐的馬車駛出一里地,在山下等候多時的高子明方纔從一棵大樹背後走出來,後面跟着他的隨從和馬匹。
他久久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多麼希望當老漢問她想往哪裡去時她會猶豫一下,只要她稍稍猶豫片刻,他一定會衝出來帶她走。
他曾經對她說過,他在塞北戍邊多年,很苦,卻也很輕鬆,若他有一天老了,興許會去那裡牧羊放馬。
可是,她沒有絲毫的猶豫,她清楚的知道她要的人是高浩成,她愛的人是高浩成!
高子明苦笑,目送他愛着的女人永遠走出他的生命,她永遠不會理解,他放她離開不是因爲他的驕傲,而是他愛着她!
他愛着她,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更捨不得讓她委屈!
所以,只能讓她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