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一夜未睡,天不亮便派了身邊的小太監向黑衣衛打聽審案的進展。小太監是個機靈的人,使了銀兩給黑衣衛中一個看管牢房的侍衛,詢問昨夜牢房的情況。那侍衛收了錢財十分高興,向小太監透露,兩位太醫查了水酒後發現下毒之事有蹊蹺,又道黑衣衛中很多人都說岳湘荷不是下毒之人。
小太監帶回來的這個消息對楚音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她本就忐忑的心差點沒有從胸口裡蹦出來。
怎麼會那麼快就被查出來了?她下毒嫁禍的手法說高明也不算高明,說不高明卻讓旁人難以察覺。因爲高浩成有意無意的做法令她在很早以前就認準了嶽湘荷是她的敵手,且認爲高浩成之一度不願意碰她全是因爲嶽湘荷的緣故。
對付敵人,她當然要做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她暗中觀察嶽湘荷多時,發現嶽湘荷這個人很是虛僞,明明不是大度、賢惠的人,偏要做出一副無慾無求的樣子,背地下卻趨炎附勢,一副小人嘴臉。
楚音老早就知道嶽湘荷在宮中頻繁走動,拉攏宮中嬪妃,尤其是懷孕的張、莞二。嶽湘荷這樣做無非就是爲了壯大實力,爲了早日進宮受封做好準備。
楚音不喜嶽湘荷做小伏低的諂媚樣,卻慶幸對方的舉動給了她可趁之機。在壽宴之前她已經算準,嶽湘荷必定會向兩人敬酒、獻媚。所以早早買通了二人身邊的婢女,在二人的酒杯上動了手腳,那藥不算是毒藥,但會令人滑胎、血崩。像這樣的宮宴,自然是由貼身婢女試菜、酒,那兩個婢女便有了下手的機會。
張、莞兩個貴人的酒水是特置的果酒,確說很是開胃,兩人懷孕、害喜,對這類東西極是喜歡,自然暢飲一番,杯子裡的藥自然而然被她們喝了下去。藥入腹後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發作,嶽湘荷又獻上補身的藥酒,無疑加速了藥效,成了不明不白的替罪羊。
這樣的手法是有破綻的,楚音之所以敢做是因爲她篤定了柳燃會因爲對嶽湘荷的記恨而順手推舟,不會詳細的調查,更不會爲了洗脫嶽湘荷的罪名而得罪她。
但是,現在她開始後悔,從一開始她就忽略了柳燃秉公查案的可能性。
楚音來回踱步,早餐也顧不得吃,忙讓心腹太監悄悄去約柳燃見面,在事情鬧到高浩成那裡之前她必須說服柳燃,必須將所有的證據都銷燬。
在等待柳燃的這段時間,楚音仔細想過,她那毒下在張、莞兩個貴人的杯子,而嶽湘荷獻上的酒裡無毒,只要柳燃肯在酒裡做手腳,嶽湘荷就是有嘴也說不清。
只是,柳燃會答應嗎?明明上次兩人已經有了約定,柳燃也默許了她對付張、莞二人的計劃,爲何昨夜卻不阻止御醫查證呢?是不能阻止,還是不願阻止?
楚音猜不透柳燃的心思,只覺得這個男人並不像傳言所說的那般剛硬、耿直。
眼看着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是快要用午膳的時候,楚音卻連早膳都沒有吃,眼睛不斷向殿門看去。
“娘娘,奴才……”
前去找柳燃的心腹太監出現在門口,楚音迫不及待的擺手:“免禮!柳大人怎麼說?”
那太監一頭跪在地上,無比沮喪的答:“娘娘,奴才沒用!奴才沒能見到柳大人。”
“沒見到他?什麼意思?”
“奴才去了黑衣衛衛府,當值的侍衛說他奉了密旨查案,沒有定案之前不見任何人。”
奉了
密旨查案?難道昨夜高浩成私下給了柳燃旨意?
難怪柳燃會出爾反爾,應該是高浩成向他施壓,讓他爲嶽湘荷洗脫罪名了!
想到這些,楚音陣腳大亂,高浩成一直在找機會對付她楚家,若柳燃真要徹查到底,那高浩成豈不是有了對她楚家動手的藉口?
按照《北齊律》,謀害皇嗣是誅滅九族的大罪,縱使是皇親國戚謀害皇嗣也死罪難免。楚音沒有了主心骨,她想將事情告知兄長楚翔,兄長一向足智多謀,一定能想出好辦法。可京城離鎮南王府千里之遙,不過是遠水而已。
她煩躁的來回走,身邊的奴婢一個也不敢說話……
忽然,她小腹一陣疼痛,疼得她冷氣直抽。
殿裡的奴婢們頓時如臨大敵,兩個貼身奴婢上前攙扶住她,大聲嚷嚷着‘快,快傳御醫’。
楚音被扶着坐到坐塌上,額頭上冒出顆顆冷汗,氣喘吁吁的對扶着她的大丫鬟蘭芝道:“去,去將我的黃龍玉取來!”
蘭芝微微詫異,嘴脣微動,終究什麼都沒有問,應了一聲便去取玉佩。待她將黃龍玉取來,方纔小心問道:“娘娘,您取這玉做什麼?”
“你今天出宮一趟,想辦法一定要見到柳燃,將此玉交到他手上。”
“娘娘……您怎麼能將此玉給……”蘭芝驚得雙眼圓睜,這黃龍玉是鎮南王府上供給朝廷的東西,楚音初初進宮時,高浩成在宴會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將此玉賜給了楚音,還說以後要她管理後宮。於是,大家都把此物當成信物,當成是一個等同於‘鳳印’的東西,它代表着帝王的寵愛,代表着有朝一日它的主人會成爲後宮之主。
楚音苦笑:“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宮若是不拿出一點誠意來,柳大人大概是不會相信本宮的。你將此玉想辦法交到柳大人的手裡,只要他見到玉佩,自然會知道本宮的誠意。”
芝蘭是鎮南王府的家生子,從小陪伴楚音一塊長到,對楚音的事情極爲清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也明白楚音的處境很危險,若柳燃不願意幫她們,她們不但無法保全自己,還很可能給整個鎮南王府帶來災難。但芝蘭到底是個奴才,對財物極爲看重,十分不滿的說:“娘娘,這黃龍玉實在是太過珍貴了,奴婢看那柳燃根本受不起。若是娘娘有心拉攏他,不如賞些珠寶給他……”
“住嘴!你照本宮的話去做就是!”
“可……”
“速去!”楚音低喝一聲,小腹處的疼痛更加嚴重,她不看不情不願往外走的芝蘭。心煩的看向站在門口的近侍太監,問道:“御醫怎麼還不來?”
太監支支吾吾道:“莞貴人昨夜沒有了,陛下大怒,將……”
“莞貴人沒了?”楚音臉色白了白,她從小有父母的疼愛,養成了天真懵懂的性格。後來隨楚翔一起被過繼給鎮南王,王府裡姬妾衆多,爭鬥也多,可因爲有楚翔護着,她的性子一直很單純。成爲高浩成的妃子以後,高浩成的假情假意讓她漸漸扭曲了性格,造成了她什麼都要拼什麼都要爭的脾氣,可惜,這樣的強硬只是外表的,她骨子裡其實是脆弱、膽小的。她雖能想出毒計,可面對毒計的後果時,到底還是太脆弱,胸口瞬間窒悶起來。
她半響方纔回神,很刻意的強調道:“一個貴人而已,沒了便沒了吧,沒有什麼大不了!御醫爲何遲遲不來?”
“陛下知道貴人沒了的消息震怒,斥責
御醫們無能,將院首和其他八位御醫一起關了起來。現在太醫院裡只剩下兩個沒有什麼能耐的年輕御醫,娘娘身份高貴,他們自然是沒有資格給娘娘診脈的,奴才見娘娘心煩,方纔已經做主讓崔元去找戴總管,請他通融一下先將魏御醫放出來給娘娘診脈。”
楚音現下不止小腹疼,全身都疼,心疼,頭也疼。高浩成竟然會因爲莞貴人的死而將御醫們關起來,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預料。
這說明高浩成心裡是在乎莞貴人的,他越在乎,只怕此案越沒有辦法善了。
她希望戴立國會將魏御醫放出來。在這宮裡,戴立國就是高浩成的眼睛和嘴巴,替他去看、去聽,若戴立國肯通融,便代表着高浩成依舊重視她腹中的孩子,尚且沒有置她於死地的打算。
她慢慢等待着,小腹處的疼痛有所緩解,心情卻越加沉重。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門外終於響起了腳步聲,楚音擡首望去,原來是小太監崔元領了一個身穿官服的醫官進來,她本以爲是自己的心腹魏御醫,哪知道來人她從來沒有見過,她不由蹙起雙眉,不等對方行禮,便冷冷問道:“魏大人呢?”
跟着崔元進來的人正是進宮時日尚淺的卞餘量卞御醫,他不卑不亢的跪下行禮,答道:“啓稟娘娘,昨夜莞貴人沒了,陛下大怒,將爲貴人治病的御醫都關了起來。臣自知才疏學淺,實難擔當重任,可太醫院中只有臣一人在,其他人一時半會也出不來,戴總管聽說娘娘鳳體違和,便讓人將臣找來了。”
楚音感覺太陽穴兩旁的筋突突直跳,高浩成竟然不肯將御醫放出來爲她治病,莫不是已經下了決心整治她?
她不敢挑剔,再說卞餘量不過是個小人物,她也犯不着與他計較。她點點頭,道:“本宮肚子疼得很,你來爲本宮診脈吧!”
卞餘量上前,規規矩矩的問診、把脈,半響方纔收回手,沉吟道:“娘娘憂思過重,胎兒不穩,待微臣開幾位方子給娘娘服用。另外,恕微臣多言,娘娘凡事看開些,切莫往心裡去。氣急傷身,怒極攻心,哀極傷神,情緒太過不是長壽之道。”
楚音心煩意亂的應了,卞餘量收拾了東西,緩緩走向桌案,執筆開始寫藥方。
楚音靠在榻上,她倒是不擔心卞餘量會害她,這安胎藥她自然是敢用的。她身邊的這些個奴才大部分是從鎮南王府裡帶來的,雖說沒有什麼雄才大略,可也算是能人,有兩個對藥理略懂,平時專門爲她試吃和嘗藥,只要食物或者藥方自有問題,他們必能察覺。
現下御醫們都被關着,她不能太過挑剔,先勉強用用着方子吧。
百無聊賴時,奉命出宮見柳燃的芝蘭已經回來,楚音大喜,正準備問話忽然想起正在開藥方的御醫,她忙閉了嘴,視線一下轉到芝蘭的手上。她手上拿着一個沉香木做的盒子,若是沒有認錯,這是裝黃龍玉的盒子,怎麼給拿回來了?
楚音迫不及待的說道:“芝蘭,將你手上的東西遞給本宮!”
芝蘭面有難色,最終在她銳利的視線下將盒子遞上。
楚音將盒子打開,裡面赫然躺着黃龍玉,她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抖着手將玉拿了出來,反反覆覆的看,反反覆覆的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柳燃拒絕了她的示好!
卞餘量很快寫好方子告退,走出殿門時,他微微回頭,楚音依舊坐在坐榻上,情緒激動的來回撫摸着黃龍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