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將軍府到鎮南王府時衆人皆是騎馬,速度極快,半天的功夫就達到目的地。但是這次回去卻不能再騎馬,有楚音這個沒有出過遠門的嬌嬌女在,就連高浩成都跟着坐馬車,慢慢悠悠在路上折騰了半天,卻沒有走完一半路。
眼看着天黑之前無法回到將軍府,而楚音的一張小臉因爲暈車而發白泛青,哭哭啼啼的不願意再趕路,高浩成只得下令在附近的小鎮找了個客棧休息。
入夜後,柳青青睡不着,想到楚翔的話,思緒亂糟糟的,唯恐楚翔做出什麼破壞她和高浩成關係的舉動。思來想去,她起身穿上衣裙,打算去看看高浩成是否安寢。
客棧已經被包下來,侍衛們住在樓下,這一層樓只有柳青青、高浩成和楚音三人,十分安靜。柳青青穿的是繡花棉鞋,踩在木製的地板上,她也能聽到鞋底摩擦的聲音。
樓梯走廊上掛了一個大大的燈籠,她的影子隨着搖曳的燈火而不斷晃動,幾步走到高浩成的房間前,她伸手正準備敲門,卻聽到裡面傳來楚音的聲音。
哄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裡炸開,炸得她茫然無措!深更半夜,爲何楚音會在高浩成的房中?
難道他們已經……
想到他們在軍營中就是朝夕相對,柳青青只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大的傻瓜!
此時的他們,是否如同交頸的鴛鴦般互相依偎在一起,就像當初她和他大婚時那般?或者,他今夜比和她在一起時還要投入,因爲楚音長得是那麼的像嶽湘荷!
她該離去,免得自己難堪,可她還是忍不住將耳朵貼到門上,屏住呼吸聽他們說話的內容。
“音音,你要記住,朕是皇帝,這樣的話休要再說!”
“陛下,我兄長是真心喜歡柳青青,只要陛下肯將柳青青給他,他定然爲陛下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她是朕的皇后!朕身爲男人,怎麼可能將妻子送給他人?你兄長安的是什麼心,什麼女人不可以要,偏生向朕討要朕的妻子,難道要讓朕被天下人嗤笑嗎?”高浩成的聲音很低,卻暗含壓抑的憤怒。
“陛下,兄長知道陛下爲難,兄長明白事理,早已經爲陛下想好了計策。”
“什麼計策?”
“只要皇后犯錯,陛下將她廢黜貶爲庶民,她便不是陛下的女人,將她賞給兄長也無可厚非。”
“她犯錯……談何容易……”
“陛下不必擔憂,兄長早已經想好了,只要她……”
柳青青聽到這裡,渾身發冷,好像寒冬臘月被人扒光了衣服丟到冰窖中,身體開始瑟瑟發抖,刺痛的感覺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不敢再聽下去,踉踉蹌蹌跑回房間,一把將門關上。短短一段距離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軟軟的靠在門上,順着門一路下滑,最後坐到了地上。
她再是不願意,也必須相信,此時她的丈夫再和另一個女子密謀加害她!
“呵呵……”她想哭,沒有想到反而笑了出來,笑得悽慘而蒼涼,眼睛乾澀而空洞。
許是她笑得有些大聲,驚動了樓下的侍衛,
有輕微的腳步聲從樓梯走廊處響起,一個侍衛在門口小聲詢問:“皇后娘娘,發生了什麼事情?”
柳青青無法抑制住爆發出來的情緒,還在呵呵的笑,那聲音宛如北風吹到了空空的枯木中,即便是笑,卻無端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皇后娘娘,您怎麼了?”
“娘娘?”
“娘娘,可是出了什麼事情?請娘娘答應小的一聲!”
過了片刻,她雖然停止了笑,卻依舊沒有搭理外面的侍衛,而是慢慢悠悠爬起來,睡到牀上,用薄薄的棉被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彷彿這樣就能隔開外界對她的傷害。雙手死死抓住被子的角落,身體無可抑制的顫抖。
到了這一刻,她自己也無法分清自己的情緒,到底是因爲害怕而顫抖,還是因爲絕望而顫抖。
過了一小會,門外侍衛終於離去,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男子慢慢走了進來,不用看她也知道來人是高浩成。
高浩成靜靜的站着,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剛纔……到朕的房間外……什麼都聽到了?”
柳青青像是個被包裹得緊緊的蠶蛹,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問題,暗暗猜想:他此時過來,是爲了什麼?
是爲了勸說她,讓她知難而退,趁着現在還來得及快點離開他?還是爲了讓她心甘情願的去侍奉楚翔,所以特意來做說客?
她自己沒有發現,這一刻,她對他沒有一點的信任,甚至沒有設想過,有可能他只是單純的來安撫她的情緒,讓她不要難過。
高浩成得不到回答也不在意,房間裡響起了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而後,柳青青感覺身旁的牀榻軟了下去,緊接着,高浩成長臂一撈,連同被子一起將她抱到了懷裡。
“青青,朕……有難處。”
她抓住了被子,不讓他掀開,牙齒死死咬住下脣,口中充斥着濃重的血腥味道,對他的話嗤之以鼻。難處?誰沒有難處?
她拋棄一切,連自由都不要了跟隨他,難道她就沒有難處?
高浩成還在繼續說:“朕知道你埋怨朕,可朕……”
他的話戛然而止,口氣酸楚而無奈,若是以前,柳青青定會以爲他對她也是滿腔的柔情,只是因爲身爲帝王考量太多而不能感情用事。可惜她對他的愛和信任似乎一夜之間被他消磨殆盡,她只覺得他虛僞至極。
“你可知道楚翔這樣做的目的?”她冷清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
“自然是知道的。楚翔如此做,並非是對你有意,而是想除掉你。因爲你絆住了他妹妹的前程。”
聞言,柳青青終於有了動作,她將蓋在她臉上的被子一把掀開,直直看着他,倔強的好像孤獨的小獸:“原來陛下知道他的想法!不知道,陛下打算怎麼安撫他?”
“青青,朕會以皇后的大禮迎娶楚音。你放心……朕只是封她爲皇貴妃,雖然高於四妃,品級還是在你的下面。”
柳青青面無表情:“你忘了我說過的話?”
不用她細說,他也明白她的意思。她說過不能容忍他再有別的女人,當初他不
能爲嶽湘荷而做到忠誠,如今也同樣不可能。
“青青,你要的朕做不到,朕是皇上。”這個說法,似乎有些老生常談,可除了這麼一個解釋,他不能再說其他。
柳青青怒,一把推開他,因爲沒有設防,他差點被她推下牀。
她迅速起身,坐到最裡面的角落,咬牙切齒的說:“別跟我一口一個朕,兩個月前落難的時候你怎麼不跟我說朕?當初大婚時,你要利用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跟我說朕?怎麼,現在要卸磨殺驢,過河拆橋,還跟我擺起架子來了?”
“青青……”高浩成深邃的眼眸中滿是無奈,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似乎被柳青青攪得十分頭疼。
“哼!你聽着,我想要的生活很簡單,我只想要一個一心一意的丈夫。他三十歲時,會和我做所有令人開心的事,會和我一起生兒育女。他四十歲時,不會嫌我眼角有皺紋,我也不嫌棄他漸漸長出來的將軍肚。他五十歲的時候,會對生活有所感悟,不會因爲新鮮而喜歡別的女人,而我也會認爲他漸漸凸掉的頭頂是智慧的象徵。他六十歲時,我們可能不再有男歡女愛的事情,但是我們有許多話要說,許多事情要做,我們甚至可以虔誠的撫摸對方已經衰老的肌膚。等到七十歲,早上起來,我忽然發現他尿牀失禁,我不會笑話他,我會親手爲他準備褻褲。如果散步時,他發現我已經老得走不動,他也會放慢腳步,陪我一起走下去!”
高浩成震驚了,人都有生老病死,可是人們在年輕的時候都不會去設想老了以後的事情。這是第一次,有人向他提及老了以後的打算。
他忽然意識到,他不可能永遠保持現在的年輕體壯,有一天,他或許會像她所說的那般,長出大肚子,頭髮開始掉光,因爲衰老晚上睡覺會小便失禁……
他看着她,在暈黃的光暈中,她的臉頰白皙而散發着誘人的光彩,平和而不失端莊,即便滿臉的怒氣和冰冷,卻還是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會變成一個糟老頭,會尿牀不止,有人可以溫柔的爲他換下褻褲……
高浩成不敢再想下去,他甚至不敢看柳青青,下意識將視線放在她懷裡抱着的被子上面,道:“青青,我已經決定迎娶楚音了,不管你答應不答應,這件事情不會有變動。”
柳青青愣了愣,說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還是不能阻止他,還是不能得到他平等的對待和珍重!
她的肩膀立時垮了下去,一直強迫自己挺得筆直的腰桿也佝僂起來,甚至連雙手也沒有絲毫的力氣。
方纔乾澀的眼睛重新有了溼潤的感覺,眼淚無聲從她的眼角滑了出來,一點一點流到她的兩腮,掉到她的脖子裡……
她勉強點了點頭,艱難的說:“我知道了,我有些累了想睡覺,你出去吧。”
“青青,今晚我留在你這裡。”
“不,我很累,我不想你打擾我的休息!”
高浩成眼裡有掙扎有痛苦,可是終究他什麼都沒有做,甚至沒有上前擦乾她的眼淚,更沒有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他只是默默轉身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