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萬壽宮內張燈結綵。雖說高浩成主張勤儉低調,但畢竟是天子壽辰,雖沒有大宴羣臣,卻也佈置精緻、華麗。別的不說,單就蠟燭便點了一千九百支, 每一支都高十九寸,燈芯足有一根小拇指粗細,光亮逼人,使整個萬壽宮如處於半空紅霞之中。
高浩成今日心情極好,在燭光映襯下他的臉上散發出淡淡光暈,眼中流光溢彩更勝平時。他事先便已說過此乃家宴應免去了一切繁文縟節,落座之後主動向宴會上的大臣敬酒,無論官職大小,都受到了他一番讚揚和感謝。
一輪酒敬下來,無論朝臣還是皇親皆輕鬆不少,加之有高浩成率先離席與下臣同座攀談的先例,其他人便也不再拘謹,紛紛離座敬酒。
楚音高高坐於嬪妃首位,因爲她管理後宮一向嚴厲,加之生性高傲,此時嬪妃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飲酒,欣賞歌舞,竟然無一人敢上前與她攀談。
楚音並不在意被人孤立,事實上,宮裡的嬪妃在她眼裡渺小如蟲蟻,她們不配與她相交。她一直安靜的坐着,似乎沉浸在桌案上的美食和果酒之中,眼睛餘光卻一直注意着張貴人和莞貴人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面。
兩位貴人品級相同,又都懷有身孕,忌口相同,自然被安排坐在一起。兩人正喝着不傷身的果酒,嶽湘荷手上端着一個青花色的酒壺施施然走了過來。
“兩位娘娘在說什麼開心事?能說與我聽聽,讓我也樂樂嗎?”
聽到嶽湘荷的話,一向膽小謹慎的莞貴人站了起來,迅速看向四周,壓低聲音道:“可不敢這麼說,我們只是貴人而已,怎能當得起娘娘這個稱呼?”
宮裡規矩,唯有一宮之主才能擔得起‘娘娘’二字,兩位貴人雖然得到恩寵佔了一宮,卻與真正的娘娘相差甚遠。
嶽湘荷甜甜一笑:“這是早晚的事情,大家心裡都清楚。”
話畢,嶽湘荷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兩位貴人的肚子。
張貴人和莞貴人雖然依舊不敢應下她這一聲娘娘,卻對她的態度十分受用,兩人呵呵一笑。張貴人笑得尤爲舒暢,上前拉着嶽湘荷的手腕領她入席。
說起來,這兩位貴人的相貌不過中上之姿,家世亦很一般,卻因爲懷了皇嗣而飛上枝頭,若是以往嶽湘荷斷然不會在意她們。可如今,她家兄長在朝中不算權臣,她也失去了帝王的寵愛,自然將姿態放得極低,一門心思與她們二人拉近關係。
嶽湘荷並不坐下,挽袖、執起酒壺倒了兩杯酒,雙手捧了分別遞給張貴人和莞貴人,再爲自己倒了一杯:“兩位娘娘,這是我爲兩位娘娘專門釀造養身酒。它是用上好的玫瑰花做料釀製,而後加入包括千年靈芝、猴頭菌在內的十八位珍貴藥材泡製,據說食之能夠養顏、長壽,就連孕婦也可以喝。不但可以滋陰強身,還能保胎,對兩位姐姐的身體極好。”
聞言,張貴人和莞貴人皆是一驚,細細端詳杯中的酒,只見褐色的酒水裡隱隱泛着琥珀的光彩,不由感激。
兩人雖然懷了孩子,可畢竟不是四妃,起居飲食算不得奢華,靈芝也曾用過,卻從不曾見過千年的,對嶽湘荷自然是感激不盡。
“湘荷,你有心了!這酒,只怕花了你不少心思吧?”張貴人柔聲問到。
嶽湘荷搖了搖頭:“貴人見外了,只要貴人喜歡,湘荷就是花再多的心思也是高興的……”說着,她話一轉:“兩位貴人快些嚐嚐這酒的滋味如何。若能入得兩位貴人的眼,湘荷那裡還有兩壺,明日便遣人給貴人們送去。”
張、莞兩人點頭,舉杯慢慢將酒水喝下。
嶽湘荷見她們喝了,笑着將手裡的酒喝下肚,本打算問問兩位貴人是否喜歡她這養身酒,哪知道兩人臉色忽然大變,雙雙皆是痛苦的捂着肚子。
她心裡一緊,看兩位貴人極爲難看的臉色,想來她們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莞貴人向下跌倒,咚的一聲,撞翻了桌案上的餐碟。宮殿內十分喧譁,這裡又是後宮嬪妃們所在的地方,雖沒有用屏風隔開,其實自成一體,大臣們礙於身份不會向這邊看來,這小小的動靜自然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
嶽湘荷腦中有片刻的空白,隱隱知道中了別人的計,成了他人的替罪羊。她掃視四周,發現高浩成坐在柳燃的旁邊正在飲酒,其他人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她必須趁事情鬧大之前脫身,不然若被人做了文章,她只怕是難脫干係。她想得極爲清楚,可事發實在是突然,根本不容她想出對策,便聽張貴人的貼身侍婢驚呼道:“快來人呀,兩位貴人中毒了,南國夫人在酒裡下毒欲毒害兩位貴人。”
嶽湘荷大怒:“你胡說……”
不等她話說完,楚音已經走了下來:“來人呀,將南國夫人拿下!”
嶽湘荷欲哭喊,又聽楚音道:“將她的嘴給本宮堵住,今日是陛下的壽辰,不能讓
她擾了陛下和諸位大臣。”
在楚音話落之前,她身後的一干侍婢已經眼疾手快的將嶽湘荷制住,本打算悄悄從側門將她壓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柳燃擡首看了過來,嘴角輕輕扯了一下,對高浩成道:“陛下,娘娘那裡似乎出了亂子……”
高浩成側頭,表情微醺,對上嘴含手巾、滿眼無助的嶽湘荷,他的酒頓時醒了。再掃視嶽湘荷周圍,張、莞兩人皆滿頭是汗,被各自的婢女小心攙扶着坐在地上。他倏忽起身,問道:“大膽,何事如此?”
他這一喝,喧鬧的宮殿裡立刻噤若寒蟬,大家紛紛望了過來,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楚音緩緩從臺階上走下,輕輕行了個禮,因爲有孕在身她無法彎腰,這禮行得便有些漫不經心的感覺。不過,這種時候無人會去追究她對帝王的怠慢,無數雙眼睛皆在兩位貴人和嶽湘荷的身上來回打量。
“陛下,恕罪!臣妾方纔聽聞有侍婢稱南國夫人下毒毒害兩位貴人,想到現下是陛下的壽辰,不能擾了陛下和諸位大臣,情急之下,不得不下令將南國夫人的嘴堵上,將她帶下去等陛下明日審問。”
這說辭毫無可挑剔的地方,縱使高浩成知道楚音別有用心也不能發難。他臉色陰沉,沒有看嶽湘荷,也沒有對楚音的處置發表意見,只是喝斥一幫侍婢道:“貴人不舒服,怎麼不去請太醫?”
“陛下息怒,方纔張公公已經去去太醫了,想來這回太醫該到了。”
柳燃沉默的坐在位置上,好像一個看戲的看官,嘴邊噙着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一會看看楚音,一會又看看高浩成,只覺得這齣戲看得暢快無比。
不大一會,太醫的院首趕了過來,爲張貴人和莞貴人一一把脈,臉色無比沉重,向着高浩成一跪,道:“陛下,兩位貴人腹中的胎兒已死。”
高浩成只覺雙耳邊響起一聲轟隆巨響,震得他半天回不了神。雖說,他對張貴人和莞貴人沒有絲毫的感情,可她們腹中懷的畢竟是自己的骨肉。隨着年紀和經歷的增多,他的思想早已經改變,加之有柳青青的教訓在前,他一直告訴自己要善待自己的骨肉,不然柳青青知道了也會瞧不起他,笑他舊性難改。
但是,他萬萬料不到,這一對骨肉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毒害!
他怒,哪裡還有什麼過壽辰的興致,咬牙切齒的說道:“查,給朕查,查出下毒之人朕必定將她千刀萬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