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們已然在此,她此番也無法避開,也沒興趣避開。
她暗自斂神,拉着杳沉香便自然而然的走了過去。
那桌旁二人見她到來,青衣男子面上頓時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可待他剛欲張嘴說些什麼時,他卻偶然瞧得與雲初染十指相握的杳沉香,剎那,他眸色一深,俊美的面上,也有了幾分詫異。
而那黑衣男子,則是至始至終都未拿正眼瞧她,而是一直將他深黑冷漠的眸光落在杳沉香身上,那架勢,當真有幾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雲初染暗自一笑,心生嗤笑,說來,這杳沉香與他,倒是無仇,若真要說仇,也是不成氣候的‘情敵’罷了。只不過她雲初染,倒是不認爲楚亦風這張冷臉上的不善之氣,是在吃醋,她也更不會認爲,楚亦風會在意她雲初染。
想必他此番面色不好,定是怪她扔了休書出牆吧。
“斐傾哥哥,你怎來這兒了?”雲初染完全忽略楚亦風,溫婉如常的朝那青衣男子道。
說着,她便拉着杳沉香入座,絲毫不理會楚亦風那更是沉了一分的冷臉。
“二皇兄。”這時,那楚流景也跟了過來,並溫和的朝楚亦風道了一聲便自行入座。
楚亦風面色風起雲涌,深黑的眸中似有一抹壓制着的震驚呼之欲出:“十四弟,你怎在這兒?”
他又是如何出宮的?在他眼裡,這十四弟平日裡皆是身居深宮,不問世事,此番,他又是如何出了皇宮,並來到這嵐山護國寺的?
楚亦風心生震驚,面色也沉得宛若一汪寒潭。雲初染不由瞧他一眼,暗自一笑。
想來,這楚亦風怕是不清他這弟弟的本事了。呵,算計人都算計到她雲初染這裡了,這楚流景,應該纔是真正的腹黑,這楚亦風,頂多算個能打仗,但卻毫無謀策,且將任何表情都寫在臉上的魯莽之人罷了。
她以前就知曉他極易發怒,這等男人,沙場威風還差不多,若是要在那權勢紛爭的皇宮爭得一席之地,他怕是要努力。
楚流景面色不變,俊美如風的面容略帶幾分清淺溫潤的赧然。見楚亦風凝眸直視着他,他似乎有些不自在,抿了抿脣便轉眸朝雲初染望來。
剎那,楚亦風眸色一變,也朝雲初染望來,面色也是一層一層的冷下去。
兩道高壓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虧得雲初染定力極好,要不然,此番也無法安心入座了。
瞧着楚流景那副赧然的模樣,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想來,這廝定是不知如何回答,便將所有事都推在了她身上。憑她雲初染武功極高,又乃鳳家家主,想必從皇宮弄出一個人來也容易,可是…
雲初染眸色一斂,而後轉眸直直的望向一臉陰沉的楚亦風,微微一笑,故作調侃的道:“王爺莫不是真以爲是本姑娘自皇宮將他劫出來的吧?”
楚亦風眸色定定,“難道不是?”
“楚兄,這其中怕有誤會。”一旁的雲斐傾也微微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出聲道。
可他這話一出,楚亦風依然眸色定定的望着雲初染,勢要她親自回答。
雲初染騰然一怒,想來一遇上這楚亦風,哪次是好生言談過的。
剎那,她眸眼微微一眯,冷道:“我說你楚亦風是不是總瞧不慣本姑娘呀?本姑娘這生,倒是從未有劫過人的前科,你這廝倒是莫要隨意誣陷!”說到這兒,她收勢,而後極爲嗤諷的再度瞥他一眼,便轉眸朝楚流景望來,冷道:“十四皇子,有些事,還是你自己說爲好,不要何事,都映射本姑娘!”
你那顆琉璃珠,沒多大面子!
待她雲初染心頭極爲不暢時,也打得你連皇帝老子都不認識!反正這裡嵐山山高皇帝遠,她纔不管他是腹黑還是狡詐,反正揍幾拳出出氣也好。
這話一落,楚亦風與楚流景皆是變了臉色。
此番,那老和尚倒是差人另送了幾盤素菜,外加三副碗筷。
雲初染直接抓過杳沉香面前那雙筷子塞在他手上,道:“你身子弱,快吃點東西。”
許是嗓音微微帶了幾分柔和,杳沉香那疏離蒼白的臉上,卻浮現出一抹隱隱的波動。
他如是舉着筷子,然後自顧自的吃了起來。他最近胃口一向不好,在太守府,即便面前擺了一大桌菜色,他也毫無胃口。可如今,見她與那兩個男人劍拔弩張中還會顧及到他,此番,他心底的波動
,卻不是一言一字能夠道出。
只不過,她如今越是這樣,他便更覺悲涼,只因爲她這般,會讓他…不捨。
待一切塵埃落定,宿命降至,他杳沉香,即便是安靜離開,心頭的眷念,怕是難以揮去一絲一毫。如此,他倒是希望他從來都未認識過她,如此,他對這被親人無情丟棄的塵世,也許不會帶有一絲留戀,從而也能安然如風的離開吧。
此刻的雲初染倒是不知杳沉香眸色不對,她僅是瞥了楚亦風與楚流景一眼,而後朝雲斐傾望去:“三哥,快用些齋飯。”
說着,她也不顧雲斐傾回答,僅是自行執起筷子在桌上游移。
一頓飯,吃得倒是無聲無息,冷氣橫流。
那楚亦風完全未動過筷子,僅是極爲沉然的坐着,而那楚流景,也僅喝了一口素湯。
“雲初染,隨本王來。”見雲初染終於放下了筷子,楚亦風眉宇一沉,極爲冷硬的道了一聲。
說完,他便極爲乾脆的起身,而後踏着沉步出了齋堂。
雲初染暗自嗤笑一聲,巋然不動。
她緩緩握上杳沉香的手,倒是願先帶他去燒香祈福,卻不料她還未有所動作,身邊的三哥便嘆了口氣,朝她道:“初染,去看看王爺!”
雲初染微微一怔,倒是未料到自家三哥竟也當和事老。
她暗自斂了斂神,而後朝雲斐傾望着,溫婉笑道:“哥哥難道不知我已經休了他了?所以,此番我與他依然無瓜葛了,他要叫本姑娘出去,本姑娘如何要聽他的?”
“胡鬧!”剎那間,雲斐傾這兩字倒是略帶幾分責備,嗓音也不自覺重了一些。
雲初染頓時一愣,有些陌生的瞧着他,而他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語氣的不妥,不由急忙垂下眸來,僅是道:“自古皆無女子休夫一說。你那休書,自然做不得數。另外,如今皇上已經大怒,若非瑞王替你包庇,你以爲你還能如此安然無恙?”
雲初染直直的望着眸子,倒是全然未將他的話聽進去,僅是心頭不暢,而來斂神突然歪着頭朝他笑笑,擺着一副桀驁無禮的模樣隨意望着他,道:“初染倒是未料到,斐傾哥哥竟然爲了一個外人吼我。”
她笑着,嗓音溫婉如常。
雲斐傾微微一怔,眸色逐漸有些晃動。
他靜默片刻,終究是迎上雲初染的眸光,若有無奈的道:“爲兄並無意吼你,只是…爲你好。”
她在他心裡的位置,已然無可替代,方纔語氣稍重,也是有些責備她任性妄爲罷了。
再瞧她身邊那面色蒼白的男子,一頭極爲顯眼的銀髮,憑他所觀,自然不難猜出他的身份。他知曉自家七妹乃鳳家家主,與一些人有交情在所難免,但,這銀髮男子卻不行。
無論怎樣,他都擔憂她與那銀髮男子走得近,畢竟,殺手,向來冷漠。
而此刻的雲初染,卻是笑意不變的歪着頭隨意望着雲斐傾,可剎那間,她卻眸色一深,嘆了口氣,隨意問着:“斐傾哥哥真要初染現在出去見瑞王?”
他是她的哥哥,是她從小到大都掛記着的哥哥。此番,只要他點頭,她便隨了他的意思去見楚亦風一面。
說來,雖不屑見楚亦風,但若是自家哥哥要求,她也願意再去與楚亦風當面說清,畢竟,一旦斷了姻緣,她也希望與他斷得徹底。
她這話一落,倒是在意料之中瞧得自家三哥微微點頭。
她暗歎一聲,斂神朝他微微一笑:“那我這就出去。”
說完,她便轉眸朝身旁的杳沉香望來,溫婉如常的道:“你先在此候本姑娘,等本姑娘回來,便隨你一同去燒香求願。”
杳沉香面色一深,眸光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動,他轉眸望雲初染一眼,幾不可察的點頭。
見狀,雲初染眸色一斂,而後淡瞥了一旁的楚流景一眼,緩然起身,往宅齋堂外踏去。
外面日頭依然正盛,好在這古寺有諸多的參天大樹,倒是隨處可見陰涼。
此刻的楚亦風,正站於離齋堂不願的一顆樹下,斑駁光影落在他身上,倒是襯出了幾分幽密。
他見雲初染出來,雖冷然的抿着脣,但他那深黑的眸中,卻掠過一道淡得透明的釋然。
雲初染細細的瞧着他,待走至他面前,便隨意如風的道:“叫本姑娘出來做何。”
她這話一出,楚亦風便皺了
眉。
他一把拉住雲初染的手腕,雲初染一怔,正欲甩開,卻聞得他道:“去那邊!”
說着,他更是將雲初染的手腕捏得緊,渾然不觀雲初染蹙了的眉,僅是拉着她就往前方那片略微濃密的樹叢走去。
雲初染心頭不暢,但卻淡着一張臉,故作興致的道:“走這麼遠做何?難道王爺還怕齋堂裡的人聽了我們的話不成?”
楚亦風卻毫不理她,宛若未聽到她的話般緊緊的拉着她往前走。
見狀,雲初染頓覺無趣,便也閉了嘴,收起了與他冷諷的興致。
繞過一根根古樹,待雲初染被楚亦風拉到叢林深處,他才駐步下來。
雲初染毫不客氣淡然而然的甩開他的手,而後隨意如風的揉着自己被他捏過的手腕,精緻面容勾着一抹淺然無風的淡笑,笑得楚亦風的面色更是沉了一分。
“這倒是夠遠!呵,不知王爺要與初染說什麼?”雲初染淡瞥他一眼,問。
楚亦風沉着眸子望着她,似乎想將她看透。
良久,他才微微斂神,沉着嗓音問:“五年前,你可去過江南?”
雲初染幾不可察的淡笑一聲,而後挑眉望着楚亦風:“王爺怎問起這個來了?王爺此番,不是該訓斥初染大逆不道,竟然連你也敢休嗎?”說到這兒,雲初染倒是微微冷了神,又道:“王爺,你與初染對皇上的賜婚都有不滿,如今你尋到了心儀之人玄裳,那麼,此番初染主動下堂,雖動靜大了點,但也算是將瑞王妃的位置留了出來,成全了王爺與玄裳的成雙入對。說來,初染對王爺也算是仁至義盡,既未要了玄裳的命,更不用王爺煩惱初染會礙着你的眼,如此一舉多得,王爺是否該消了怒氣,對初染心生一抹感激呢?”
雲初染嗓音極淡,淡得不含一絲一毫的情緒,她脣上勾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深黑的眸中卻有抹微光掠動,四下蔓延出來的,是一方冷漠,一縷嗤諷。
楚亦風如今與她,本就是兩條路上之人,以前不曾交集上,以後,更不會有所交集。
楚亦風黑沉着眸子,面色更顯陰寒。
他直直的望着雲初染,而云初染也不懼,僅是隨意如風的迎視着他的眸光,笑得明豔。
“雲初染,你非要惹惱本王?你可知…。”楚亦風沉着嗓音,可話還未道完,雲初染便轉移了眸子,出聲打斷道:“初染不用知曉什麼!如此初染與王爺已然無瓜葛,今日也是看在初染三哥的份上纔出來見王爺的。若是王爺未有其它要事相告,初染便先行告辭了。”
見楚亦風一副陰沉的臉,憑她所觀,自是以爲楚亦風又要出聲威脅。說來,他那些威脅之詞聞得多了,也會覺得刺耳。
她雲初染乃鳳家家主,平日裡哪個對她不是前恭後敬,偏偏這楚亦風卻要觸她的底線,以致此番她本欲與他多說幾句,卻興致全無。
說完,雲初染便轉身,正欲迅速離去,卻不料手腕再度被楚亦風拉住。
“雲初染,玄裳並非本王心儀之人。”楚亦風這嗓音微微有些急。
雲初染倒是莫名笑笑,回眸便朝楚亦風淡道:“怎麼,王爺今兒是不願初染走了?”
楚亦風眉宇一蹙,俊美冷漠的臉上盈出幾分複雜。
“本王確心儀之人,且還暗中尋覓了數年無果。本以爲那人是玄裳,可最後查明不是。”他道,嗓音沉然,卻帶着幾分掙扎。
雲初染再度甩他的手,卻未甩開,索性放棄了掙扎,僅是嗤笑道:“王爺這話倒是好笑。你連自己心儀之人都識不清?即便五年未見,那人的音容面貌應該也不會改變太大吧?”
此話一出,楚亦風倒是沉了臉,“本王以前並未見過她的臉,她當時面上蒙有薄紗。”
雲初染微微一怔,心頭嗤笑更甚。
呵,又是狗血的一幕!
“既然她當時帶着面紗,那王爺又如何知曉現在的玄裳是假的?”雲初染耐着性子,脣上依然勾着一抹淺笑的道。
楚亦風再度捏緊了雲初染的手腕,深黑的眸光宛若強光般直直的落在雲初染面上,惹得雲初染頗有幾分莫名。
“因爲,她身上……。”楚亦風這話說得極慢,但他還未說完,忽然周圍簌簌聲一片。
剎那,周圍的氣氛也猝然震動了幾分。林中的鳥羣也紛紛驚叫,振翅高飛,竄得樹葉沙沙,落葉片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