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衛家來信。”
“二少奶奶,我回來了。”
“夏初,你先吧……”
“沒事,你有急事,你先進。”
被黑虎魁梧的身形嚇了一跳,夏初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她受了清若的令出門一趟,沒想到回來就撞見黑虎,弄得一臉尷尬。
雖說黑龍黑虎都是夏園的人,但自從夏園有了女主人以來,黑虎他們謹慎了很多,畢竟常年跟着殷時在外奔波,跟內宅的女眷們不好太多的接觸。往常送信這事都是黑龍在做,但如今黑龍不在,黑虎老大不樂意進園來。
當他跨步進屋時,正好跟剛回來的夏初打了照面,一想到剛剛抱得美人歸的黑龍,心裡有些酸不溜秋的。黑虎他跟黑龍跟在殷時身邊已經多年,算起來,與夏初夏末也是一起長大的。很早聽殷時說起將來要把夏初夏末許配給他們兄弟倆,向來自由慣了,他們自然是滿口拒絕。哪知黑龍與夏末不知何時對上眼,而本該許配給他的夏初卻另有所屬,一時間被像被冷落一樣,每回進夏園,黑虎潛意識都會躲着夏初。
清若聞聲出來,看到面面相覷的兩人,開了聲:“紅蕾,你帶黑虎下去,把上回給他留的兩對鞋子拿給他。夏初你進來幫我穿個針。”
夏初感激地朝清若點點頭,急忙低頭錯身躲進屋子,紅蕾卻掩着嘴走出來。
“你至於這麼怕黑虎嗎?”清若好笑地看着夏初驚慌失色的模樣。
“纔不是怕他,就是不想見而已。”夏初把信遞給清若,看見桌上放着一件淺杏色男式長衫,嘀咕了一句,“二少奶奶,這種縫縫補補的活讓下人做就好嘛。”清若笑着瞥了她一眼,沒理會,拿着信回裡屋,夏初麻利地穿針引線開始縫補起來,嘴上也沒停,“對了,我剛剛去打聽過了,太太還不知道這事呢。但好像王府有遞過信,是不是把事情推了也不知道,不過這親事是太太自己說的,沒憑沒證王府也沒答應什麼,怕是三少爺的事難成了。”
一邊叨叨絮絮地講着打聽來的事,“依我看啊,二少奶奶,您就別擔心那麼多,少爺這麼做自然有少爺的道理。”說話間,利落地將衣襬裂開的口子給縫上,剛收線忽然聽到內屋一陣巨響,嚇得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跑了進去。“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夏初跑進屋,就看見清若一手撐着桌子,臉色蒼白得可怕,夏初緊張地趕過去扶着她,“二少奶奶,您怎麼了,別嚇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清若大口喘着氣,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粗聲喝道:“去,把黑虎給我叫進來!”看着手上的白紙黑字,氣得周身不由自主地發顫,咬緊牙關,強忍着內心呼之欲出的咆哮。
“黑虎?跟他……好!我這就去,您先坐下來。”
夏初見她臉色愈發難看,也不敢遲疑,急急跑出去,心裡不禁埋怨起黑虎來。怎麼好端端地送個信就把人給氣成這樣,雖然她知道這個衛家應該就是綿縣碼頭衛家,可愣是想不出孔安寧會有什麼事讓她氣成這樣。
沒一會兒,黑虎一臉無辜憨厚地走進來,看着個子嬌小玲瓏的清若沉下臉,沒由來覺得後勁涼涼的,縮了縮脖子。紅蕾跟夏初對望了一眼,夏初聳了聳肩,搖搖頭表示不知情。
“我問你,幾個月孔家有沒有來送過信。”清若緩過神,臉色稍霽,但仍是喘着粗氣。
黑虎想了一下,老實地點了點頭,“有啊,不過剛好遇到少爺,就給他了。二少奶奶,有事嗎?”
得到黑虎的肯定,忽然想起有段時間殷時特別忙碌,連黑龍黑虎也常常不見身影。她身處內宅,本來也沒空理會他們的行蹤,只不過正好想遣人去趟莊子,哪知兩人都忙得沒了蹤影,殷時說另有事情交代他們,清若只好作罷。
“那孔家送葬的事,你也知道了!”清若看着黑虎表情一滯,隨後眼神變得飄忽不定。頓時更加惱火,厲聲道:“爲什麼沒人告訴我,百日都過去了,你們還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眼神掃過紅蕾夏初,她們忙不迭搖頭。“我老嬤過世都沒人告訴我,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祖老太太過世?!
紅蕾嚇了一跳,她去過孔家幾次,對那位不苟言笑但看着心慈面善的老人家很有好感。
明明印象中她身子骨比孔老太太還要硬朗,怎麼忽然說過世就過世了,而且她們沒有得半點消息,難怪清若會發這麼大的火。黑虎被三雙眼睛瞪有些心虛,無辜地悶聲道:“是少爺不讓說的,那時二少奶奶剛剛小產,少爺說不能讓您太難過,所以……”
“這麼大的事你們打算瞞多久,舅公那邊你們又怎麼交代!”清若怒極反笑,心裡卻揪得緊緊的,幾乎無法喘息。
“舅老太爺知道的,當初他本來是要來看二少奶奶的,可半路接到消息所以折道去了孔家。”黑虎看清若一聲聲冷笑,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二少奶奶,您別太難過了,祖老太太走得很安詳,臨走前舅老太爺他們也都有在身邊。”
“都?”聲音忽然揚高了幾分,黑虎驚覺自己說錯話,心虛地把目光移到新換的鞋尖上。
清若冷笑了一聲,頓了一下道:“你是說除了我,所有人都去了?”話剛出口,眼眶一酸,豆大的眼淚忽然跌落,她恍然不覺,只是冷笑,“是不是連荷月姐姐也都回去,就我一個人不知道?”整個心情都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失落充斥着,腦海裡都是祖老太太那寵溺慈祥的笑容。
想到出嫁前,祖老太太一臉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說若她在殷家過得不開心,就算是撕破臉皮也要護她周全。她雖不是祖老太太最親的孫女,也不是最疼愛的孫女,可她對這個曾外孫女的寵愛也絲毫沒因親疏關係而減少。
想着她居然沒能見老人家最後一面,甚至連守孝的機會都沒有,淚水便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少奶奶,您別急,少爺也是有苦衷的。”夏初心疼地把帕子遞給她。
“都出去,我一個人靜靜。”清若反手抹淚,揮手掃開夏初,轉身進屋,紅蕾想跟進去,卻被喝住了,“都不許進來!”
紅蕾心急地看着夏初,夏初也左右爲難,一看黑虎依舊一臉木訥遲鈍,氣得夏初走過去踹他一腳,“還不趕緊去找少爺!”黑虎這才恍然大悟,連忙就往外跑,心想着這回非得讓殷時罵死不可。但他怎麼也沒想殷時居然隔這麼久竟然都沒跟清若說,結果他成了無辜炮灰。
原本準備跟商碧外出談事的殷時,一聽到黑虎來信,連生氣的時間都沒有丟下一頭霧水的商碧,帶着黑虎急忙就往家裡趕。心裡默唸着,清若千萬別做傻事,最多他就認罵認罰,讓她發泄個夠。
殷時趕到夏園時,夏初跟紅蕾正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站在屋子外嘶聲大喊,嚇得殷時急忙上前拍門。
“小若,聽見沒有,你先開門,讓我把事情解釋清楚先!”屋內一片靜謐,殷時心一驚,大聲吶喊。
“二少奶奶,您快開門,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啊!”黑虎跟着喊。
“你再不開門,我撞門了!”殷時提腳作勢要踹門時,房門忽然打開,他急忙收住動作。看見臉無表情的清若,他喜出望外,“小若你……”被清若哭得通紅的眼睛一瞪,殷時半句話卡在喉嚨裡,見她轉身,快步追上去。“小若,你聽我說,其實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是有苦衷。”
“你很早就知情了對不對?”清若揚起一個信封,冷聲問道,“這個是在書架上找到的。你跟我阿爹阿姆說我身體不好,不能去,你可過問我的想法?”
“當時事情太多了,而且你身體確實不好。阿姆也說了你已經是第四代外嫁的外孫女,去不去都沒關係。”殷時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本來是想着等事情過後再告訴你的,結果就給忘記了。”
只能說事情來得太突然,也來得太巧,就在祖老太太病危的前幾天,他連續好幾天都沒能睡得安慰。原以爲是因爲清若懷孕的事,才吃睡不好,還被商碧取笑是懷孕恐懼症。就在接到準備南下的左念慈忽然改主意去了綿縣的消息時,衛濛也來信告知,祖老太太忽然病倒。不但起病急,而且形勢極爲兇險,所有人都做了最壞的打算。
殷時左右盤算着怎麼跟清若解釋,生怕她性子一起,頂着肚子也要往孃家跑。於是讓黑龍連夜去楊家送信,楊媽媽表示病情已經穩定,老人家也都緩過勁來,不必大驚小怪。只是沒想到就在左念慈趕到孔家的當天夜裡,所有人都以爲祖老太太挺過去而大鬆一口氣時,竟在睡夢中離去。恰巧是淺眠的蔡氏守夜,才發現得及時,但楊媽媽姐妹三人趕到時,祖老太太已經歸神。
“忘記了?這種事你居然說忘記了!老嬤生前對我那麼好,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你連讓我知道的機會都沒有,就替我拒絕了。我作爲一個孫女,我難道連替她老人家盡孝的資格都沒有嗎?”清若失聲喊道,淚水隨之跌落,一想到連爲老人家磕頭盡孝的機會都沒有,清若心疼得像萬蟻侵蝕。
“好了,別哭了,老嬤知道你孝順,她不會怪你的。再說,你如今嫁入殷家,咱們這老孃家有舅公出面也就夠了。”殷時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疼地想將她擁入懷中,卻被她狠狠推開。
“夠?呵呵,我跟你無話可說,你給我出去!”清若氣得跳腳。
“小若,你能不能冷靜一下,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還鬧什麼。”殷時自然不肯鬆手,緊緊將她抱在懷中。
清若掙扎不了,冷笑問道:“你問我鬧什麼?那我問你,當初衛姨娘走的時候,爹沒讓人告訴你,你又鬧什麼?”
殷時凝眉不悅,“這不一樣!乖,別鬧,我是爲你好。”
“呵呵,你給我出去,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清若怒紅了眼睛瞪着他。
殷時抿脣不語,沉默了一下,鬆開手,轉身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