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這個好吃!”
“等等,我買了這個,你快來給錢!”
“你別走,我還沒吃完呢。”
清若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低着頭,無故路人好奇地張望,打定主意要跟身後的人劃清界限。從黎員外家出來,某人就展示了他非凡的嗅覺能力,拉着她直奔小吃街,一路左拐右繞好似在自己家一樣熟悉得根本不需要人帶路。問究起來,他也是第一次到饒南,走路完全是跟着嗅覺走,隔着兩條街的豆花香也能吸引到他。
一路跟鄉下佬進城似的搜刮了路邊各種特產小吃,然後笑得一臉燦爛地等着清若付錢。好幾回她按緊了荷包,堅決反抗他的霸王行爲,奈何還有個助紂爲虐的妲己在旁,自動提供荷包。
忽然她有些後悔提出要來街上走走,原只想着若能出來看看其他地方的風土人情,嚐嚐特色飲食之類的。美好的願望纔剛成型,身邊的丫鬟們都十分積極地提供路線和美食攻略,說着無意聽着有心,特別是聽的人是個吃貨,殷時聚精會神地聽着,對丫鬟繪聲繪色的解說早就嚥了好幾回口水。
一聲怯怯柔柔地“我可以帶你們去”,緊接着在衆人驚訝的視線中,一個柔弱如柳絮嬌柔少女羞答答地走出來,眼神定位在殷時肩膀以上,就是殷時自己都被嚇得打了個冷戰。一看便是郎情妾意的氣氛,清若頓時就沒了外出的慾望,可是殷時卻沒有因此放棄了覓食的衝動,他一把將她抱起來坐在手臂上,笑眯眯地打發丫鬟去給楊茂禮報信,便跟着少女出門。
“殷公子,你看,這個可好……”少女有些嬌羞地將髮釵遞給殷時,而站在隔壁攤的殷時卻扯着幾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糕在討好地清若。“丫頭,你看這個是紅豆的,這個是蓮蓉的,這個是椰蓉,這個是……”
若說她再長多幾歲,或許她會認爲殷時是喜歡她的,可是見那雙地毯挖掘式搜索功能的眼睛一旦定位到某種食物時,原本狹長銳利的眼睛頓時放大數倍,迸然發出閃閃晶光,連笑容都洋溢着幸福和滿足。而當此時,旁邊就有人默默地被這表情給吸引住,含情脈脈地蹙眉抿脣作思戀愛慕狀。清若好幾次受不了這種中二小清新想偷偷跑開時,殷時就會將她扯過來,做金魚叔叔狀破壞了粉紅泡泡的氣氛。
“丫頭乖,叫聲叔叔,叔叔買糖給你吃。”某金魚叔叔根本無視旁邊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我不吃糖,我要回去了。”清若無力地回答。
“你不是說要出來吃東西嗎?還有好多東西沒吃到呢。”殷時咦了一聲,表情有些哀怨。
“我不想吃東西,我想回去,殷時叔叔!”清若再次肯定眼前虛有其表的某人不是被穿了,就是智商未成年。
“乖,還是丫頭聽話,走,叔叔帶你買糖去。”聽到清若一聲叔叔,殷時立刻喜笑顏開,半拖半拉地帶着清若趕往下一個小吃攤,把身後還在首飾攤前挑選珠釵的某懷春少女給遺忘了。
路過當鋪,清若再三提醒他回家事情,殷時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大樂意。清若以爲他是沒值錢東西典當,忙掏出玉佩還給他,卻被殷時嚴令拒絕了。
“別再動不動就把這玉佩拿出來,要是弄丟了怎麼辦。雖然這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但萬一有困難它還可以幫你一忙。”鮮少見殷時如此嚴肅的說話,清若也不好再開口反駁。她不懂玉石,只覺得那金魚精緻漂亮,不是地攤上能看到的貨色。從殷時的口氣,這玉佩來歷應該不小,這麼貴重的東西就這麼輕易地送給她,一時間,清若覺得這懷中的玉佩猶如燙手山芋,灼痛了她的手有些不敢觸碰。
最後兩人還是選擇去了一家最大的當鋪,殷時典當的是一個玉扳指,溫潤白皙瑩透純淨的羊脂玉,上有刻字暗紋,光澤滋潤狀如凝脂比清若見過的任何白玉都要漂亮。見他從手上褪下扳指時,意外發現他左手也有手繭,若一般讀書人常年寫字只會是執筆之手長有手繭,可殷時雙手皆有,而且不在同一處。
“你會射箭?”清若記得扳指最初的作用是射手拉弓射箭時爲防止快速地箭擦傷手指才戴的,後來慢慢不知怎麼地就變成裝飾用的。若不是發現殷時左右手都有手繭,她定然也只會覺得這公子哥跟風潮流,戴着這麼一個晃眼的玉扳指在身。
“學過點皮毛。”殷時褪下扳指時那一截皮膚白皙得不像是平時爲了裝飾才戴在身上的樣子,黑白兩色皮膚之間還一道深深的壓痕。
玉扳指能當多少錢清若沒有過問,但從夥計客氣地請出老闆,並恭恭敬敬地用上好的越窯青釉水波紋茶盞給他們沏了集玔雀舌,盞託成盛開水蓮狀,蓮心鼓起一託座,用以承託茶杯。茶盞的釉色工藝花紋都絕非尋常茶具可以比擬,茶水更是讓吃慣了楊老爺子珍藏的清若也不禁咋舌。
當鋪老闆上來幾句客套話,然後伸出兩個手指示意了一番,殷時連眉頭都不挑一下,只是把扳指套回拇指,老闆連續改了三次價格都見殷時不動聲色急得他滿頭大汗。最後殷時用手指沾茶在桌上寫了兩個字,只見老闆表情驚恐了好一會兒,無奈地點點頭,讓夥計到庫房取銀子。
“換一些小額的銀票和現銀,我身上沒錢了。”殷時取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交給夥計,又將身下一摞收入懷裡。
出了當鋪,清若都還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方纔那舉止優雅談笑從容的男子跟上一刻還在大街上嚷着要吃桂花糕的人判若兩人。“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不可能兩個性格差那麼遠吧,在當鋪中那模樣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優雅奸商,但是一個奸商怎麼會在食物面前變得那麼二缺。
“什麼叫人格分裂?”殷時掂量着那荷包裡那幾十兩碎銀,準備走回去把剛剛沒吃到的小吃都給買回去。
“就是……”清若準備解釋,卻見不遠處有個婦人急急搖着手絹,一邊口中喊着“小若”,一邊笑逐顏開衝着他們小跑過來,好不容易在他們面前立定,兩眼對殷時放着精光,盈盈朝他們行了一禮,“小若何時回來的,先生也來了嗎?夫人也來了嗎?”
清若對眼前婦人的殷勤有些防備,只當是舊時故人,搖頭道,“我阿姆沒來,阿爹在黎員外家。”
“那、那我先回去了,等會再去拜訪。”婦人頷首輕道,然後又急急轉身離去。
“這人是誰,風風火火的,一點禮貌都沒有。”殷時皺眉問道,清若搖搖頭,被她莫名其妙的出現又莫名其妙的離開弄得一頭霧水,心中卻不自覺對她產生敵意,扁着嘴道:“我不喜歡她,跟那個什麼表小姐一樣,對了,表小姐呢?!”
“她不是一直跟在後面嗎?”殷時對她也沒什麼好感,殷勤得有些過頭。
兩人這才恍然大悟,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羞答答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影蹤,忙順着來時的路急匆匆地找回去。到底是員外家的表小姐,再怎麼小門小戶也是被捧在手上的千金,要是弄丟了他們回去也不好交代。
在剛剛覓食的大街上來回找了好幾次,問了好幾家小吃攤主,終於在臨到黎家不遠處的巷口看見了她。只見她哭得梨花帶雨,身邊還圍着幾個看着笑得一臉猥瑣的男子,一副紈絝子弟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模樣。清若嘆了一口氣,這巷口距離黎家大概不到五百米,若是她早就踹他們幾下沒命地跑回去,不信他們還能上門鬧事。
可惜古代女子終究沒穿越女那麼囂張和勇敢,面對地痞流氓的調戲早哭得快虛脫,恨不得立刻用死來以示清白。
清若見過兩次浪蕩子當街欺負良家女的場面,第一次殷時飾演的是反面角色,而這一次從他的表情看來,大抵是要洗白自己的形象,翻身英雄救美。
“等下我喊跑,你就趕緊往黎家方向跑,聽見了嗎?”殷時細聲囑咐了一句,然後快步地走過去,撥開圍堵在少女面前的一衆地痞們,搖頭晃耳地對他們說:“諸位兄臺,聽我說一句,你們這麼當街圍堵一個黃花閨女是不對的,別說旁的人看見都覺得不好,就是人家姑娘也被你嚇得花容失色。”
“你這哪裡冒出來的混小子,我家少爺的事哪裡輪得到你來管!”一個臉上長着痦子的瘦小青年不屑地打量了殷時一番,只見他身上穿的仍是楊茂禮那身素潔簡樸的衣服,料想也不是什麼有錢少爺,口氣都放肆起來。“我家少爺看上她,可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可知我家少爺是誰……”
“我不用知道你家少爺是誰,我只知道,時下都不興這種搭訕方式,喜歡人家姑娘,只要好聲勸說她自然會聽。你們這麼兇,哪個姑娘會乖乖聽話。”殷時掃了一旁看戲的男子,衝他嘆了嘆氣,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樣。
衆人一滯,有些茫然地望回自家少爺,又看看殷時一副風流老手的表情,那少爺忙走過來,立刻恭敬作揖,對他低聲道:“我是真心喜歡她,可還沒跟她說上一句話,她就哭得話不成話。”
殷時嗤笑一聲,拍拍胸脯道,“看我的。”轉身走向哭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表小姐,朝她眨了眨眼,打開手中的油紙包,遞向少女,笑眯眯地問道:“姑娘,我給你糖吃,你跟我回家可好?”
不曾想着殷時會對她微笑,少女根本不在意殷時說的是什麼,臉上依舊梨花帶淚,嘴脣卻已微微揚起,含羞地點點頭,將手放到殷時手中。殷時立刻炫耀地攬過少女纖細的腰肢,在她耳邊細語了一番,惹得少女又是驚訝又是羞澀,殷時朝那富家少爺挑了挑眉,大搖大擺地走出人羣,纔剛走到呆若木雞的清若身邊,急急喊了一句“跑”,三人立刻撒開腿沒命地往前跑。
還被殷時那奇怪的舉動嚇到的富家少爺瞥見他們落荒而逃的場面才知道自己上了當,急忙招呼家丁在後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