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差人回報,康氏一得消息後,急忙往後院趕。一路險些跌倒幾回,好在她人高腳大,一陣小跑很快就來到祖老太太屋裡。進屋見了閉眼假寐的祖老太太跟坐立不安的楊媽媽,連忙見了禮,楊媽媽忙把她扶起,緊張地問道:“怎麼樣了,有消息了嗎?”
“有了,有了,剛剛衛家來報說,小姑生了對龍鳳胎,母子平安!”康氏眉飛色舞地說道。
“太好了,老爺保號,安寧平安!”楊媽媽雙手合十,忠心朝天默禱。
祖老太太睜開眼,聽了康氏的話臉上的凝重才堪堪鬆下來,問道:“其他呢?”
康氏和楊媽媽皆是一愣,忽然康氏恍然大悟,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對了,那賤婢被親家太太給買到人伢市場去了,聽說是哭暈過去的!”
祖老太太表情好似恍然,點了點頭,又閉上眼。在祖老太太面前,康氏不敢造次,見她如此連忙退了下去。等到她腳步聲漸遠後,楊媽媽纔出聲,“阿嬤,太好了!安寧總算能過上舒心的日子了。”
“哼,如果她再不學聰明點,以後還有得她操心的。”祖老太太再次睜眼時,神情已不若在康氏面前那般老態龍鍾,而是另一種凌厲和威嚴。見楊媽媽噓聲嚴謹,緩了一口氣,才溫聲道:“但願她今後能自斂一點,咱們孃家人是可以幫她撐腰,可不是每件事都能出面。”
楊媽媽唉聲說道:“其實,安寧也不小了,都是兩個孩子的阿姆,這件事本可以讓她自行處理的。”這麼大的陣容,又給衛家落了這麼大的套,怕是弄不好,要積怨。
祖老太太涼涼地道:“讓她處理?她要是能處理就不會跑來這裡哭了,這事換成是你,或者淑節,我想早都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讓你阿姆給慣出來的。”祖老太太對兒媳婦唯一不滿的便是心慈手軟愛偏袒。
楊媽媽不敢多語,自她懂事起,這個家無論什麼時候,真正拍案的永遠是祖老太太。雖說這些年爲了他們操盡心裡,人也蒼老不少,可是論起心眼手段,誰都比不過她。也正因爲如此,孔家纔有今天如此和睦團結的光景。
祖老太太有些無奈,對於孔安寧這個小孫女,她也多有偏心,畢竟是個意外驚喜。爲人討巧心眼也多,頗有她年輕時候的模樣,所以便縱着她。原打算找個厚道安穩的人家,容得了她的性子,又不至於讓孃家人說不上話。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最終攀上了衛家。
忽然想起跟孔安寧脾性相投的清若,祖老太太只能繼續嘆息,只怕這個外曾孫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年事已高,唯一期盼的也就是闔家歡喜罷了。
楊媽媽蹙眉想了想才道:“可是阿嬤,這次也太兇險了點,要是有個差池……”
祖老太太哂笑:“安寧與你們不同,嫁得比你們高,性子又比你們倔,不給她吃點苦頭她是不會長記性的。這次是淑節給她做的思想,沒叫你是怕你性子軟,到最後反倒誤事。”然後又嘆了口氣,“況且她已經九個月了,看情形再撐下去,我怕她身子受不了,也正好有這個機會。你也別擔心,你們幾個都是劉家的接生,她省得如何做。”
原本已經祖老太太說完這話,是要準備休息,楊媽媽正想着起身,忽然老人家又道:“姑爺其實是個好人,就是性子軟,欸,你們姐妹三個怎麼都偏愛找這種性子的,結果個個都白遭罪。”楊媽媽聽過了抿脣不語,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李添、楊茂禮和衛濛都具有許多相同之處,除了愛讀書、溫柔體貼另外一個就是性子軟,而且都是標準的孝子。
聽着祖老太太這麼說,楊媽媽也不好再問什麼,只是想到她原本只是閒逛到孃家,卻發現孔大姨也在,好似在等她聚會。沒聊幾句就聽到衛家人來報孔安寧被人推倒,如今難產中。聽到這麼驚悚的消息,嚇得她連魂兒都差點受不住,可孔大姨利索地讓蔡氏攙扶着孔老太太一起前往衛家,把楊媽媽留在孔家陪伴祖老太太。
她們一去便是一個時辰,也不知消息如何,看着自家祖母老神在在地休息,楊媽媽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終於祖老太太被她繞得有些煩,才把事情告訴她。
“什麼?”清若驚叫了一聲,被楊媽媽捂死了嘴巴。
因清如並沒有到場,所以楊媽媽也就沒把實情告訴她,可清若是目睹了一切,心裡對這次的事極爲鬱悶。回家跟楊媽媽說了孔安寧產子過程中的曲折複雜,沒想到換來楊媽媽一聲冷笑。
“阿姆,這也太冒險了吧,你不知道剛剛小姨叫得多慘,我真擔心她會不會……會不會暈過去。還有那產婆,不停地說着情況多麼兇險,還有那一盆盆血水,我的心都提到嗓眼去了。”清若想起剛剛的事,雙手還不住顫抖着,至今心有餘悸。
“冒險?”楊媽媽譏諷一笑,“沒這個膽就被想進那個門。”
聽着楊媽媽的嘲諷,清若咬了咬脣,把手指絞得死死的。她以爲她活在這麼和諧簡單的家庭裡,既沒有高門大戶的恩怨情仇,也沒有嫡庶內外的勾心鬥角。
她以爲所謂宅鬥,不外乎就是看方呂之間嗆嗆聲鬥鬥氣,或者想着怎麼讓自家悶聲發大財。清曼那一次已經是她知道的最兇狠最危險的一次,可沒想到看似最溫馨和睦的孔家竟然也暗藏着這樣的心思,而且這個主意的幕後主使竟然是看着最寬厚無害的祖老太太。
楊媽媽見她一臉彷徨驚慌,忍不住教訓了她幾句:“你這丫頭,說你心眼多,可這事情遠不如小如看得清楚。哪個有點錢的男人不想着三妻四妾,你要是嫁低了,孃家人還可以出面阻止,嫁高了你讓孃家人怎麼管事。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孃家人還能怎麼辦,況且納妾這事也不算違背倫理,只要不是寵妾滅妻,誰都干預不了。安寧就是太任性了,仗着姑爺對她好,白白把貼心的活都推給別人去做。”
清若知道楊媽媽表面上是在數落孔安寧,實際上也是在講給她聽,因爲殷時的家境比衛家要富裕得多,也複雜得多。“可小姨丈不是喜歡小姨嗎。”她不知孔安寧會不會有精神潔癖,她是受不了自己的男人跟另一個女人牀第廝混後還對她若無其事。
“喜歡就能當飯吃嗎?在家受了氣,要有個女人在旁噓寒問暖,哪個男人頂得住。”楊媽媽說着也氣,“你阿爹那個性也是,當初要不是我看得緊,雪娘早就騎到我頭上來了。還有你大姨,她做姑娘時可是風風火火的一個人,爲了你大姨丈還不是百般溫順了。”
從孔大姨如今的氣勢作風,清若完全想象得出孔大姨未出嫁前應是怎麼一場風光。
“可是,小姨她怎麼也敢……”清若說得有些沒底氣,因爲雪孃的事她也是親眼目睹的。“我真怕有個萬一,小姨可怎麼辦!”
楊媽媽無奈地搖頭,“如果可以,誰希望冒險,你老嬤比誰都疼你小姨。這催產的藥是前幾日捎你小妗去看望時帶的,爲了支今天這個局,沒少陪了人情在裡面。不管是喜鵲也好,劉嬸也好,都是搭着人情面才幫的,只希望安寧學聰明點。”因爲楊媽媽帶着發昭,又有大官在家,所以祖老太太並沒有把她安排進來。
整個事捋直了來說,其實祖老太太早就把衛家怨上了,但也不好發火。趁着催產的檔,把這火引到柳綠身上,而孔家女人們是在等着這火點燃,好一起去壯場面。有威嚴身份的孔大姨,有輩分尊高的孔老太太,還有孃家代表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蔡氏,如若加個楊媽媽,更是壓倒性的陣勢。
未過門的妾害得正頭太太早產難產,各持身份的孃家人上門興師問罪,就算柳綠是衛夫人的心肝寶貝,也得丟出來謝罪,何況她其實不過只是個棋子。衛夫人疼孔安寧,但更心疼自己的兒子,見兒媳婦對兒子頤指氣使,又沒生個兒子,心裡難免會有不滿。
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就算衛夫人心知這是圈套也不得不往裡面跳。
“阿姆,那如果小姨這次生的不是兒子,那該怎麼辦?”想起衛夫人聽到第一個孩子是女兒時的失落,而後來聽到生了孫子時喜上眉梢的差別,清若真擔心孔安寧如果只生一個女兒,衛夫人會不會出手保下柳綠,還是重新塞個桃紅。
“還能怎麼辦?只能看造化了。”楊媽媽對女兒今日的不靈光感到無奈,“所以說你小姨還是有福氣。”
清若悶聲不語了,她看得出衛濛確實關心在乎孔安寧,可她也看出他對柳綠的憐惜。或者像楊媽媽所說的,男人都想要有人在身旁溫柔體貼,而孔安寧卻沒有做好這一點。
她不敢想象,若今天的事換成是她跟殷時,會是怎麼樣的情況。
到時便如楊媽媽說的,天高皇帝遠,孃家人的手再長也伸不到殷家後院去。她的性子也說不上多好,只是懶得計較,懶得爭取,可如果有人真踩到她頭上,清若也絕對不會輕饒。而到時候,要是有個溫柔如水的人出現,殷時會不會也就偏了心眼。
如此想着,她開始有些恐懼婚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