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龕的兩側是掛着一副竹刻的行草對聯,對聯只是刻在竹上,並沒有用任何的顏色填充,一色的竹紋,雖然清淺,可是凸凹之間字跡清晰可辨。
上聯寫的是“自在自觀觀晶自在”下聯配的是“如來如見見如來。”
除了這個佛龕,房間裡只有一張現在自己睡着的禪牀,再就是臨窗的位置擱置着的一個紅木羅漢方桌和兩把羅漢椅。羅漢桌上沒有擺放茶具,只擱着一副椅盤,旁邊擱着兩個做工極其簡陋竹製的棋盒。
“王妃,醒了?”
施嬤嬤見白錦繡這邊有了動靜,已經領了兩個小丫頭,邁步進到了房裡。
“這是哪兒裡?”
白錦繡先是揉了揉眼角,這纔想起來昨天夜裡孫恪帶自己上了山。
“王爺呢?”
施嬤嬤上前,遞過溫溫的毛巾。
“王爺下山了,說是有政務要處置,讓奴婢告訴王妃,若是王妃喜歡,可以在山上小住兩日,等王爺忙過了這兩天,親自上山來接您。”
白錦繡點了點頭,她一邊擦着臉,一邊又打量着這個極雅緻的禪房,想了片刻,白錦繡問道。
“這是哪座廟?”
“這是苦禪寺。”
施嬤嬤才接了一句,白錦繡訝然的問道。
“苦禪寺?”
“是。”
白錦繡越發弄不懂孫恪在想什麼了,這幾日明明是在爲了阮非墨的事橫吃飛醋,現如今這人怎麼又把她留到了這裡。
抿了口丫環遞到嘴邊的茶淨了口,白錦繡吩咐施嬤嬤準備了一套極素靜的衣裙,梳妝好了以後,親自去了主持的院子,拜會主持。
白錦繡身份特殊,主持雖然是個出家人,但也是對白錦繡禮貌有嘉。
“到底是我打擾了大師的清修。”
白錦繡格外的客氣了一句,那主持以前便見過白錦繡,今日一面之緣又覺得白錦繡談吐不凡,較之白錦繡剛進門時的謹慎,這時便自然了兩分。
“施主客氣。”
老和尚雖是慈眉善目,只是眉宇間仍舊透着法相莊嚴,白錦繡話語間也帶了些莊重的顏色。
正在說話的時候,白錦繡聽到外間有個極熟悉的聲音,淺笑着道。
“聽說大師這裡有了貴客,”
阮非墨實在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白錦繡,他今天早起了以後,只聽小沙彌說半夜主持親自迎了上來的位貴客。
阮非墨挑起了竹簾,卻驚見眼前不遠處,白錦繡竟然端端的坐着,若似夢中。
施嬤嬤纔要攔人,白錦繡使了個眼色,這裡畢竟不是王府,又是在寺裡,哪兒有她做客人的去攔人入內的道理。
阮非墨一愣了以後,回過了神,便穩穩的邁着步子走了進來。
“抱歉,不知道原是位女客,是非墨唐突了。”
說完了以後,阮非墨笑着對方丈說了句。
“非墨先出去了。”
白錦繡心底無端的一跳,看着阮非墨的背影,心頭微酸,未及想明白已然出口說了句。
“非墨,怎麼連我也不願意見了嗎?”
阮非墨
回過頭,素是平靜如水,端儀有方的眸裡,暗淡而且輕柔的目光投到白錦繡的身上,與白錦繡清澈的視線撞到一處時,兩個人俱都不由不各自嘆息。
“認得到是認得,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非墨不敢唐突上前。”
“你啊!”
白錦繡故做輕鬆的笑。
“故人一向可好?”
“尚好。”
阮非墨自幼和白錦繡一起長大,自是熟悉白錦繡的脾氣和稟性,見白錦繡話語裡透着的熟稔和故意爲難他的揶揄,阮非墨搖了搖頭,清風一樣的脣角,掛了絲極淡的淺笑。
“你呢?”
“我也算是尚好。”
兩個人又是相識一笑。
白錦繡面對着阮非墨的時候,總能覺得自己是十分的自在和輕鬆的,不必時時的繃着一根弦,害怕什麼,而且阮非墨此時的眼神,白錦繡是極輕易便能讀得懂的,阮非墨於白錦繡就像是一池清可見底的靜水,無波無瀾,無遮無掩。
這時有小沙彌進來請方丈去做早課,方丈打了個佛手,笑對白錦繡和阮非墨說道。
“後院的牡丹開得正好,兩位施主若是有興致,不妨一覽。”
“那就不打擾方丈的正事了。”
山上的風畢竟是有些冷意,白錦繡才走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冷了,這時又見腳下有些落葉,俯身捏起了一片,似是無意間的問了句。
“先生昔日曾經說過要去靜山書院,怎麼未見成行?”
君子比德於玉,在白錦繡的眼裡,阮非墨已然成就了他所欲的成就,當世君子,除了阮非墨以外,白錦繡再也想不到其它任何人了,身邊的人便是不用細觀,也彷彿會讓你如沐春風,如沐書香。
就在他一舉手一擡足間,風華氣度已然如玉如圭。
阮非墨目下無塵,只稍稍的挪了一下視線,並沒有落到白錦繡的身上,就連她的裙角都不在阮非墨的眼簾裡,他視線所及之處,只是身邊人眼中的那朵開得正豔的白色牡丹。
溫潤如玉的男人,心中堆積着太多日日積蓄起來的擔心,而此時橫在嘴邊萬千想要問的話,卻終是什麼也不能問,只得輕描淡寫的道。
“原是如此打算的,只是京裡有些事一直脫不開身,先是我自己的雜事,後來又是弟弟的婚事,便一直耽擱到了今天還沒來得及動身。”
“噢,是這樣。”
白錦繡站在一株開得極豔的牡丹前面,看了兩眼,又故作不經意的瞥了瞥阮非墨。
“我在王府裡便聽聞,先生的學識已然是有所成就,只是不知先生於仕途一事,可有什麼想法。”
明知道阮非墨秉性中正,是位謙謙君子。
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朝堂,可是,白錦繡又覺得他的滿腹才學,如果不用於黎民社稷,實在又是可惜。
“非墨是個駑鈍之人,並不適合朝堂,非墨平生之所想本就是梅妻鶴子,歸於鄉野,實不再願想什麼高官厚祿之事,想是王妃錯愛非墨了。”
“是嗎?”
記得小時候,阮非墨曾經將齊家治國平天下做爲畢生的報復,那時候,他有那麼多的雄
心壯志,可偏偏如今卻孑然一身,早年許下了的志願,竟是一個也沒能有所成就。
阮非墨目光端正,只默默的看着視線所及之處的牡丹,一副極其平靜的樣子,安靜的像是一潭靜水碧波。
只是,只有他心裡明白,幾次未能成行,他所想所念的也不過是眼前的人兒罷了。
現下朝堂不穩,她又身處險境,阮非墨哪裡能捨她而去。
白錦繡心裡有些話,不能說,阮非墨心裡有積了多少年的話,說與不說都已然是不在乎了,兩個人就這樣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緩步挪移。
至到了一個叉路的小徑前的時候,阮非墨終是先停住了腳步,不着痕跡的望了白錦繡一眼,深切的目光積鬱着太多的複雜,到最後,也只是溫柔淺笑。
“墨還有事,先行一步。”
“先生請。”
白錦繡纖纖的讓了半步,斂着眉目,臉上也只輕輕的笑了笑。
“若是先生迴歸故里,請代錦繡問爲問候,只一句平安,其它的錦繡想來也不必再多說了。”
“好。”
風清雲淡,脈脈溫情,相識而笑的兩個人,雖然一個眉宇藏情,一個黛眉輕愁,可是,誰也無法否認,這樣的相識一笑,竟無半分的僭越之色。
一個是溫文守禮。
一個是淡然自持。
阮非墨走了以後,白錦繡又在園子裡停留了一會兒,對着這一園奼紫嫣紅的國色天香,雖然沒有什麼欣賞的興趣,只是,這時候,白錦繡情願站在這花間,也不願回到房裡去。
就在白錦繡還未平復自己的情緒的時候,身後有腳步生風的響動,待白錦繡回過頭時,完顏東興已然手提着馬鞭,一身契丹服制,頭系王冠,行色匆匆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王爺怎麼會有興致來禪院?”
白錦繡看完顏東興這樣行色匆匆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奔自己來的,而此時自己的身邊只有施嬤嬤在遠遠的隨着,實在是十分的不方便,白錦繡索性便退了兩步,做了個守禮的姿態,連視線也把情緒都收拾得極是行止有度。
完顏東興上前一步,十分不悅的逼問着白錦繡。
“你爲什麼要躲我?”
見白錦繡像是不願意見到他,完顏東興皺着一道劍眉,見此更是心生燥意。
提着馬鞭指了指剛纔阮非墨離去的方向,完顏東興提了嗓門,憋屈的又道。
“剛纔和那個小白臉在一起的時候,你怎麼倒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白錦繡被這個不懂事的莽夫氣得頭疼,卻不能和他一般見識,只能似笑不笑的應了句。
“王爺說笑了,我也不過是在這裡遇到了故人,聊了幾句罷了,何堪王爺如此詆譭。”
“是嗎?”
不是沒有見過白錦繡的真性情,完顏東興哪裡會被白錦繡三言兩語的打發了。
猛然的上前兩步,把白錦繡逼在了角落裡,讓她無處可退,就在白錦繡怒目向他看過來的時候,完顏東興倒是很有興致的定定的看着白錦繡,見白錦繡生氣了,完顏東興倒覺得自己此時有些心喜,接連着嘴角都微微上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