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非墨聽着白錦繡如此平靜的一番話,臉上此時已經有了幾分不自在,他像是想說什麼,張開口了,卻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對眼前這個肆意張狂的女子說什麼。
“你看,阮非墨你該知道,我並非你的良伴,所以,不要再浪費時間和感情在我的身上,前些日子我就和你說過,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白錦繡將阮非墨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但是,白錦繡這時只是極其平靜的看着面色僵硬的阮非墨。
阮非墨呆立在原處,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他此時心裡已經明白,白錦繡所說的話,沒有半分是虛與諉倪,更沒有什麼權宜之計的意思,愣了半天后,阮非墨才勉強的說出了一句。
“錦繡,我們是朋友。”
“對,我們是朋友,好朋友,但也僅止於朋友。”
白錦繡心裡知道阮非墨至今未娶,多半是因爲她。
如果,自己不是那個混蛋景王的側妃,如果真的有一個可以讓她安穩避世的桃花源,也許白錦繡會動了心思,和阮非墨從此遠走高飛,可是,現實卻容不下她半絲的幻想。如果按中國的地圖來說,她現在所站的地界應該是江西省的東側,而現在的金朝的疆土,北部幾乎囊括了半個俄羅斯的邊境,東達歐洲,南面的那些附屬小國在孫恪的眼裡,不過是棄之無用的玩物罷了,至於西邊,茫茫的大海,現在的船隻即使是金朝官船也不過是隻能航行幾百海里之內。
白錦繡也曾經想過要逃金朝的疆土之外,可是在孫恪的書房裡,她翻過了所有的地圖以後,便知道憑她的本事,根本是癡心妄想。
孫恪是知道她曾經仔細的看過那些地圖的,當日裡在白錦繡的手裡還有一本《山海經》的古本,只是,那時候,孫恪只以爲白錦繡只是出於好奇罷了。
事情就擺在白錦繡的眼前,她逃不出去,也不可能安穩的把自己真的藏好,所以,對阮非墨而言,離開她纔算是真的安全。
“對,我們是朋友,好朋友,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但,在我的眼裡,”
白錦繡纔要說下去,阮非墨卻突然的轉過了身,語氣十分蒼白無力的吼了一句。
“夠了,你別說了,我懂了。”
握着馬車上的木頭,過了一會兒後,阮非墨纔回過頭,一雙從來都是儒雅清亮的眼睛異常堅定的盯着白錦繡,然後異常堅定的對白錦繡說道。
“我說到做到,先前就已經答應過你不會打擾你的清靜,我自是不會輕毀誓言,所以,你也不必這麼費心的勸我。至於你所說的自己是個薄情寡情之人,我認識你也有二十年了,你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心裡自然是清楚的,若是不清楚,我又怎麼會如此的喜歡你。”
“是嗎?”
白錦繡淡淡笑着,搖了搖頭。邁着輕快的步子向前走了幾步,到了阮非墨不遠處,才停了下來,看着阮非墨眼裡的神色,又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看來情字誤人,可見所言當真是不虛了。”
就在白錦繡
扶着車轅,拉攏裙襬要上車的時候,阮非墨在白錦繡的耳後,遲疑着的問了一句道。
“錦繡,你後悔嗎?”
“什麼?”
白錦繡撤回了腳,轉過頭看着阮非墨說道。
“後悔什麼?”
“五年前在那樣的情形下,你被擡進景王府,你可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白錦繡忽然的就斂住了嘴角的淺笑,視線落在阮非墨 而且執着的臉上,臉上也換做了另一種異常倨傲的模樣,認真的反問。
“我爲什麼要後悔?”
阮非墨被白錦繡的坦然逼得半晌無言,站在那裡,看着白錦繡平靜得再不能平靜的表情,阮非墨以爲五年前白錦繡那樣近似屈辱的被擡進了景王府,她如何能夠不怨,她如何會不怨,她又怎麼可能不怨!
可是,白錦繡現下這樣輕淡淡的表情,當真是半點怨意和不平之色都沒有。
白錦繡微微一笑,對阮非墨說道。
“我走的路,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我要去怨誰,又爲什麼要怨?”
有怨嗎?白錦繡多少次的問過她自己!
這條路是她自己一腳一腳走出來的,所以,她不怨。
在挑開簾帷進到馬車裡之前,白錦繡眼望了望此時已是身後似乎是遙不可及的南方,那裡也是景王孫恪的屬地所在的方向,半絲的嘆息壓在白錦繡的心頭,壓住那些在心頭上恣意生長着的混亂,轉過身,白錦繡似是無事般的扶了扶頭上的木釵,然後說道。
“我們走吧,該上路了。”
兩個人又走了小半日以後,天緩緩的陰沉了下來,接着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因爲還要再走上二三個時辰的路程,所以,白錦繡便叫阮非墨進到車裡躲躲雨,阮非墨並沒有進去,肩披着蓑衣,頭戴斗笠,一雙儒雅的眼裡透着分外的溫和的脈脈之色,而他此時說話的語調又是舊時的音色。
“就快了,把簾子放下吧,小心些別讓雨淋到了。過了這個山坳就到胭脂山山腳下了”
以前,在白錦繡玩鬧或者是出了什麼鬼主意的時候,阮非墨就是這樣的聲音,不急不鬧,不怒不瘟,就像是現在一般,平和的不能再平和的模樣,白錦繡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落了簾子後,只是覺得當真是有詩中所云的那種物是人非之感,以前,只是覺得阮非墨會是女子擇婿的良人,而現在,白錦繡卻發現自己能夠平靜的面對,已然是心內不生波瀾了。
難道,當真是,曾經滄海難爲水?
隔着一道簾子,白錦繡手捧着一本閒書,半偎着一個軟靠,安靜的坐在車內一方雞翅木的木榻在車內,阮非墨披着蓑衣手持着一副牛皮馬鞭正襟危坐在車外。
胭脂山因爲滿山的桃樹,每到春季便是漫山遍野的嫣紅深粉的顏色,便若是女子所用的胭脂的顏色,待等兩個人到了胭脂山的山腳下的時候,夜色已經濃了下來,林靜無聲,有一種萬籟皆寂的意境之聲,偶爾傳出幾聲稚童撫弄古琴的聲色,白
錦繡仰頭望過去,只見眼前不遠處的亭臺樓閣間,燈火稀疏。
“那處便是前朝王維在《皇甫岳雲溪雜題五首》所記之所,至到了我朝被皇上賜於寧邊靖候,後天輾轉到了我的恩師的手裡,因爲恩師平素就偏愛王維的詩氣,所以,連這個座府邸的名字都沒有改,仍舊云溪別墅。只是,現下基本上是空置着了,只有靜和公主在,又因爲公主覺得自己住着寂寞,這才挪出了一個三進的偏遠,請了京上的幾位教習
先生來教習周邊的一些童生,起了個名字叫云溪學堂。”
白錦繡聽着阮非墨所說的典故,眉眼轉了轉,輕聲的在車內便吟道。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阮非墨微微一笑,把另外的一首也吟出了口。
“正是這裡。你若有興趣,還可以看到王維的原題仍是在的。”
白錦繡聽見便是興奮,這要是放到了現代,這王維原筆該是個天價了吧,想着便越發有了興致,於是便問阮非墨道。
“這個云溪學堂的由處也是從此詩上來的??”
白錦繡沒等阮非墨回答,又微微一笑的接着說道。
“這個云溪學堂我以前便聽過,沒想到今日倒是親眼見到了。”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云溪別墅的角門。
阮非墨叫開了門以後,便有僕人恭敬的打開了角門,又有小廝上前接過了馬鞭,府裡管事的過來親自引着阮非墨和一駕落着簾子的馬車往二進門裡面走。
至到了二進的門前,阮非墨隔着簾子對白錦繡說道。
“你且在客間坐會兒,我先去回稟一聲。”
白錦繡並不言語,把書擱置在原處,原本這個車應該是阮非墨用來走長路所用的車馬,所以,白錦繡其它什麼也沒有動,過了片刻,便感覺有人牽着車馬又往前走,至到了一個小院前,有婆子先挑開了簾子,然後又有小丫環走到車前,先是深福了福,俏聲說道。
“請姑娘下轎。”
說話後,便有婆子上前搭手扶着白錦繡下了馬車。
到了二進院的一個小裡間,白錦繡只撿了一個左側第二個位置的紅木椅子坐下。
白錦繡纔剛坐下,便有穿着乾淨利落的丫環捧着一套汝瓷的蓋碗放到了茶几之上。
這時一個年紀十五六歲的一個水靈靈的丫頭走了進來,站在白錦繡的面是,福身說道。
“姑娘且坐着,有什麼事情儘快說話。”
白錦繡微笑頷首,也說道。
“有勞姑娘了。”
白錦繡坐在這個小裡間裡,看着這間不大的屋子了,雖然擺設並不很多,卻是件件精緻,小到門板上做裝飾用的鑲嵌,大到正堂上掛的八扇屏,足可見出整棟府裡不同一般的氣勢。
阮非墨因爲偶爾會在這個府裡留宿,所以這裡是有他的換洗衣物的,在換過了衣服以後,由一個宮裡的嬤嬤引着他,進到了靜和公主所住的正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