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東興聽完阮非墨的話,瞬間就起了怒意,涌到了眉間,啪的一拍小桌,道。
“那就只有一戰。”
“你拿什麼打?現下你手中可以掌握住的不過是三個部落,總共四萬三千五百人左右,兵器最是精良的也不過是些斧鉞之類的重器,據我所知,便是箭弩,你手下有的也不過是射程二三十尺之內的箭矢罷了,總計也不過幾萬支,你想過沒有這些一旦都被你用盡了,便是你仍舊未降,以我朝景王孫恪的性子,便是你能討得來皇上的親昭赦免,你的族人又能活下來幾個?”
白錦繡聽到裡面的動靜,便想要挑簾子進去,可是,在她纔有動作的時候,就聽到了裡面阮非墨字字清晰的說話之聲,阮非墨的聲音從來都是如春風一樣的煦然淺淡,再濃烈的時候,也不過是正了顏色說教她罷了,白錦繡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字字珠璣的說話,雖然事關機密,但是白錦繡越聽到最後,便越加的明白這些時日以來,田乘風託人交託的那些書信裡,寫的是什麼了。
完顏東興聽阮非墨說話,越聽心裡便越感覺心驚,便是纔不過數十日,阮非墨哪裡來的這麼準確的情報,難道他們早已經看破了他的身份,可是,如此情形的話,眼前的這個書生又是意欲何爲?
完顏東興咬了咬牙,眼裡冷了又冷,目光緊緊的盯着面色仍舊平淡若水的阮非墨,道。
“請先生賜教。”
“賜教不敢,只是我的法子是要你付出承諾的。”
“先生請說,便是讓完顏東興當牛做馬,本王也願意。”
“沒那麼嚴重,”
阮非墨搖了搖頭,看着完顏東興眼底裡透了的一絲狠辣,心中不願意與這種人打交道,卻仍舊不得不開口對完顏東興說道。
“其一,外面的林公子會在關外安身一段日子,你要保證你的族人不會踏足到她所住的地界的方圓二百里。”
“這個簡單。”
雖然是關外之地,但是離契丹的邊境還有二三百里的進深,縱使是舍了一些,對他現下也根本沒有什麼妨礙之處,所以,也答得極容易。
“不知先生的其二是什麼。”
“其二對你也不算難,你要以你祖先的名義在此立下重誓,契丹人永不稱帝。”
“這。”
完顏東興一愣,看着阮非墨的目光此時也變了,冷冷的透着像是箭一樣尖銳的視線,盯上了阮非墨,威脅道。
“我現下取你的性命倒不算是很難,至於外面的那兩個人,你以爲一個老得不能再老了,一個拿把扇子都拿不牢,我若是殺了他們二人,也不過是一時片刻的事情,你還拿什麼來和我談判?”
“我勸你還是不要的爲好。”
阮非墨在和完顏東興攤牌前,前前後後的都已經想過了,那天夜裡在看着火的時候,他也把自己的意思悄悄的透給了崔龍。
“你以爲我不敢?”
“不是。”
阮非墨搖
了搖頭,半撐着身子,看着完顏東興,然後說道。
“契丹現在總共六十三個部落,人口不過百萬之衆罷了,你若是今日裡真的傷了外面的人,我只怕你的族人會受你的牽連,你該知道他的身份並不簡單,如若讓景王知曉他是傷在你的手裡,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便是你的母族的部落裡的男人,景王只怕到時候一個活口都不會留。”
阮非墨並不是告訴完顏東興有多麼的殘忍,景王孫屬這也只不過使了契丹人自己對付其它部族裡的人的法子罷了。
“你以爲我會信你?”
那日裡崔龍給完顏東興的那柄短刀,現在就在完顏東興的袖籠裡,他的另一隻手此時已經握在了刀柄處,便是抽出來,也不過是霎那間的光影罷了。
阮非墨又搖了搖頭,人說三歲看老,這個完顏東興還是個沉不住氣的人,若是再能沉着一些,便更能成了些氣候了。
看阮非墨面上的淺淡顏色,完顏東興驚訝的追問道。
“你不怕我,爲什麼?”
他的刀已經在手上了,他便是要取阮非墨的性命,此時誰都攔不住的,可是,爲什麼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不怕他?
“你也莫要猜了,我只告訴你,若是你現下耽誤了半天的行程,只怕景王便隨後跟上了。”
“那你還敢幫我?”
“我自然是有我的好處,只是不足與你道便罷了。”
阮非墨直到把完顏東興逼得已經完全失了理智,這時,才把剛纔說了一半的話,完全透給了完顏東興,道。
“你對金朝稱臣,請我大金襲法唐朝,派出安北節度使,總轄北疆軍事,而你是與我朝共享北疆。”
“你是讓本王把契丹的領土送給你們皇上,本王做不到。”
“是嗎?那你還能想得出來更好更快的法子平息你們部族的干戈嗎?即便是你現在出了山海關,以三個部落抵擋二十幾個部落的散亂攻擊,便是你再有本事,恐怕沒有個十年二十年,契丹境內會有寧日嗎?你再不妨細想,我朝聖上即便是心怪仁慈,可是,聖上會允許你羽翼豐滿了嗎?到時候契丹境內各部各自爲政,你這個王便是要做給誰看呢?”
完顏東興不得不承認阮非墨的主意,當真是最快的讓契丹安定下來的法子,只是,這樣的法子最是獲利的人,不是他。
“先生可願與本王同回契丹,到時候本王願與先生共享王位。”
阮非墨聽着完顏東興信誓旦旦之詞,心下略嘲,只當沒有聽見罷了。
白錦繡在外面緊張的握着拳,就在剛纔的時候,她都想要衝進去,無論如何都要制住了那個什麼狗屁王子,而且他已經把腸子都悔得青了,自覺不該把那個什麼王子放進去。
完顏東興見阮非墨根本沒有答他的話的意思,便也明白了,只是,明白了不代表放棄了。
完顏東興的心思只是略轉了一下,到了下面的林子裡,其它的人留不得,這
個阮大人他是肯定要帶回契丹去的,到時候只要他許以高位,多送些珠寶和女人,還怕眼前的這個文弱書生不爲他籌謀出策嗎!
這時已經近快中午了,白錦繡聽裡面半天沒動靜,心裡早已經急得不能再急了。
“停下,停下,我餓了也累了,咱們這在這塊空地上休息一會兒吧。”
邊嚷着的時候,白錦繡已經跳下了車。
略動了兩下後,便拍着那扇已經被固定得死了的窗戶道。
“阮大人,你也下來活動活動,再在裡面呆下去,我怕你都的身上就快長出蟲子了。”
“你這都是什麼論,我在裡面坐着與長蟲子又有什麼關係。”
阮非墨說話間,已經挑開了車簾,鮑大趕緊從後面取過來踏凳,阮非墨這才施施然的走了下來,步履間半點的風度都未失,完全沒有剛纔白錦繡挑下車的時候的狼狽的動作。
白錦繡看着阮非墨,很不屑的扭了扭鼻子,藉以掩飾些什麼,然後,又對阮非墨說道。
“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半點男兒的氣概也沒有。”
阮非墨卻對白錦繡的評語並不做意,只是淺笑着,翩翩風度的走到白錦繡的面前,低聲道。
“你也斯文些,省得叔叔總是念叨你。”
白錦繡聽阮非墨這樣說她,也並不惱,只是,搖了搖頭,煞是有些參悟透了的灑脫的說道。
“若是裝上一日兩日,我也是能的,未必比你做得差些,可若是爲了這世人的眼睛,讓我這樣被規矩着一輩子,那我便是給別人活了一輩子,對我自己又有什麼好處?與其那般,不如從眼下便隨了我自己的性子,先讓我自己痛快了纔好。”
白錦繡的這番逍遙論,以前阮非墨也是聽過的,只是,事過境遷,如今再聽白錦繡說了再來,縱是阮非墨也覺得白錦繡這幾年在景王府裡,想必是過得無有一點的自在。
可是,白錦繡又偏生是身長了反骨,不自由毋寧死的剛烈的性子,只怕越是如此,那幾年她所受的委屈想也便更不會少了。
“這便是你離開那裡的原因?”
因爲想知道,阮非墨也索性問個明白。
白錦繡卻搖了搖頭,眼裡着着些不可名狀的混沌,眼色黯然的說道。
“我不敢呆在一個時時能夠操縱了我的生死的人的身邊,我會害怕,很害怕。”
因爲怕死,因爲貪生,更因爲貪戀着前世曾經擁有的那份自由,所以,縱使是心裡有些對那人的愛和感情,白錦繡也只會選擇離開。
阮非墨忽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清楚白錦繡了,似乎連白錦繡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也都抓不住來由。他見白錦繡的眼裡深陷迷惘,一時想不出來能寬慰白錦繡的話,似乎在這時候,說什麼都並不正確,所以,阮非墨也僅是輕描淡寫的對與他駐足而立在一處的白錦繡,道。
“你不說過,人不能活得太明白了嗎?萬事若是都想明白了,活着便沒意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