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登高有些激動，他想，自己身邊如果有二妮這種人，沒準兒貴妃別墅不像今天這個樣子：一套沒賣出去，還被朋友當作笑柄。在他看來，這天下就沒有二妮克服不了的困難，也沒有二妮想不明白的事理。他試探地問二妮：“你的合約還有多長時間到期？你想不想跟着我幹，幫忙賣房子？”二妮說：“還有一年。你可不要太擡舉我了，我最清楚自己是誰，一個風塵女子而已。不過，我要是有幸跟你幹，我會拼盡全力的。沒準兒能幫你把房子賣掉。”張登高動情地拉着二妮的手說：“就這麼定了。我出錢贖你出來，你這就跟我回國。你家裡的困難我來解決。”二妮看着張登高那雙溼潤的大眼睛透出的真誠，平靜地說：“你可要想好了，也許我根本就幫不了你，反而讓你失望。”張登高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衝動和激情。他一把緊緊抱起二妮，生怕失去了她似的，他神速撕扯掉二妮的衣服，並深情地親吻着二妮……二妮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激情旋渦所席捲、所震撼、所迷醉。她感覺自己置身於暴風驟雨中，又突然被雷電擊中。他奮力插入，就像憑空響起一聲炸雷，天空扯開一道閃電。她感覺自己被劈成兩半——從下體、肚臍、中間一直穿透到人中、鼻尖、前額……
3
二妮和張登高登上回國的飛機。一路上，二妮一直在幫忙診斷貴妃別墅項目的問題，她深信會時來運轉的。她建議張登高眼下要做好兩件事，一是說服銀行延期還本付息，最好給一年時間。她說，銀行貸款給誰不是貸？反正是照樣收利息，一分也不少。繼續貸給你還省了一道手續。張登高說，沒那麼簡單，銀行展貸必須還清舊賬纔給你新放貸款。二妮說，那不就是一個形式嗎？找朋友倒倒賬不就滿足了銀行的要求了嗎。是啊，在二妮看來，什麼事都是可以變通的，因此也就沒有過不去的坎。還有，我聽賭客們說，賺中國什麼人的錢，當然是官員們的錢，他們纔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既得利益者，也是最富有的羣體。你想想看，全世界的投資移民包括美國呀、加拿大呀、澳洲呀等等，哪個國家不是想着法賺中國官員家屬的錢。還有在中國周邊的國家基本上都設了賭場，澳門就不說了，像緬甸、柬埔寨、老撾、俄羅斯、韓國、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哪家賭場不是做的中國賭客的生意？主要是官員和你們這類人。所以呀，在中國大陸做生意賺錢，什麼最重要？跟官員交朋友最重要啊。平日裡你跟官員交朋友，幫忙解決他的疑難問題和難以啓齒的問題。關鍵時候，你需要幫忙時，官員就會毫不猶豫伸出援手。這就叫給人方便，自己方便。比方說，你這次被銀行逼着還款，假如這時有一位官員，就是市裡某常委吧，出面爲你求情，你說銀行會不買賬嗎？銀行儘管已經是企業，總行在上面，可你的業務在當地要開展起來，也離不開當地的支持呀。
張登高真是被二妮洗腦了，醍醐灌頂！這些通俗而又淺顯的道理，平時沒引起足夠注意罷了。也許是二妮這幾年待在國外的緣故，她看問題的視角是國際化的。再加上她在賭場近距離接觸了世界各國形形色色的人，耳聞目睹，所以就能看出張登高沒有發覺的問題。可經過二妮這樣一說，就覺得這經常被忽視的官場關係學實在太重要了，它簡直就是企業的生命線！張登高恨不得直接任命她做副總得了。她應該是一位很好的幕僚或副手。他堅信自己沒看錯人，爲穩妥起見，張登高還是決定先任命二妮擔任永泰房地產公司銷售部經理，月薪一萬，銷售提成另算，爲銷售額的千分之三。
二妮走馬上任，經與原有的30位銷售人員一一談話，二妮只留下一位售樓小姐，其他人全部開掉。張登高問她爲什麼？她說，都不是幹這個活的料，難怪這麼好的別墅一套也沒有賣出去。有文憑又有什麼用？學營銷專業又有什麼用？還不抵超市一個普通的售貨員。幹銷售，你骨子裡要會賣，從你說話，到你的神態，到你如何揣摩買家的意圖……總之，你首先必須是這塊料，其次才談得上賣房子。張登高大開眼界。又是一番通俗的道理，也許連出處也找不到。這難道是她從賣身的經歷中提煉出來的？但它切乎實際而又十分受用。二妮重新招人。她一不看學歷，二不看經歷，她只看長相和談吐，用他的話說，長相能看出他的個性和潛能，是旺相還是休囚；談吐能看出他是不是這塊料。
一個月後，二妮居然開張了。這是歷史性的突破，太值得慶賀了。買家是一位在西安投資的沖繩日商，他很喜歡西安，他們沖繩原本爲琉球國，爲中國的藩屬。他說，他們的根就在中國，他們的祖先就是秦始皇。當年秦皇派徐福率800童男童女東渡日本，傳宗接代。所以靠近秦始皇陵的貴妃別墅，離先人很近很近。他表示死後就葬在別墅的後花園。他還要動員其他朋友來買。
這套別墅成交，銀行的態度也發生轉變了，他們似乎看到了希望，同意延期一年還貸。張登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事實難道就是二妮所說的時來運轉？
第一個國內買家是來自駝城府谷的一個煤礦老闆。他本來在張登高前妻住的曲江花園買有一套住宅，只是不習慣住鴿子籠，太不自在。住在鬧市的邊邊上，自由，開闊。登個山呀，遛個鳥呀，跟咱在農村差不多。花園還可以種些菜，種些花兒，總之他找上門來買房子。當然還有一層意思是，聽說是咱駝城人蓋的，價錢自然會優惠些，人嘛，據說也很可靠。二妮徵求張登高的意見，是否給予較低的折扣？張登高說，築巢引鳳，給他九折吧。但願他能帶來示範效應。記住，下不爲例，這是唯一的一單，少收了100萬。
開局良好。但二妮並不滿足這一成果。經過這兩個月的廣泛考察和與身邊人的交談，二妮感覺面向國內買家的定位有些問題。主要是項目目前正是培育期，銷售週期會很長。這樣的話，既滿足不了銀行和其他債權人的要求，也滿足不了發展商的要求。所以得另闢蹊徑，開闢一塊新天地。
二妮的“走出去”的營銷戰略驚得張登高目瞪口呆！二妮說，她在雲頂賭場認識幾個東南亞的軍火商。其中有馬來西亞人、菲律賓人、泰國人、印尼人，還有一個號稱是阿富汗的塔利班。他們好像是從北朝鮮走私武器賣給非洲、中東和東南亞一帶。我有他們的名片，只是時間長了，好多電話都打不通。他們乾的是暴利行業，花錢如流水。一般他們賺了錢就到處買不動產，沉澱資金。用他們的話說就是把錢漂白。所以，我想試試。張登高緩過勁來了，他還是擔心不小。他說：“這可是太危險的買賣。你最好打通電話，聯繫好後再行動。不然太危險。”二妮笑道：“看你膽小的樣子。這有什麼危險？我又不是販賣軍火，我只是說服他們買咱們的貴妃別墅而已，沒準兒這是給他們幫忙呢。”張登高還是放心不下。他問二妮：“那你打算怎麼做？”二妮說，馬來西亞每兩年都有一次亞洲防務展，規模很大，據說爲亞洲最大，世界第二。每年都有幾十個國家和上千家軍火商參展。今年是第九屆，時間就在下月。我在網上查了，地點就在吉隆坡亞太展覽中心。”“我還是不太放心。”張登高說，“人生地不熟，你打算怎麼宣傳？展覽會不讓你進咋辦？”二妮笑着說：“放心吧，我的張總。現場隨機應變唄。吉隆坡我很熟，英語簡單的口語我還能對付。這次出去帶上兩個英文好的女孩兒就行。具體準備方面基本上是現成的。只是將售樓書做成英文版、POP和宣傳材料帶足就OK了。”張登高的恐懼和疑義基本被打消。不過，他還是千囑咐、萬叮嚀，房子能不能賣掉事小，人身安全可是重中之重的事啊。他陡然想起了翠喜之死，表情就有些黯然神傷。
二妮和銷售部正緊鑼密鼓地準備出國推介貴妃別墅的行程。張登高的前妻突然造訪公司。張登高多少有點尷尬，他向二妮介紹道——這是金香玉，我前妻。公司的股東。金香玉對張登高說，你忙你的去吧。我們婆姨之間拉拉話兒。金香玉上下打量着二妮，皮膚白淨，身材豐滿，眼角有細細的幾條魚尾紋。笑起來有倆酒窩，屬女人中敢愛敢恨的類型。金香玉用居高臨下的股東語氣說：“聽說自從你來了，別墅賣出去好幾套，銷售很有起色嘛。”二妮謙虛地說：“多謝姐姐的肯定。只是離銷售目標還差得很遠。”金香玉此次突然造訪纔不是衝着銷售來的呢，她關注的是張登高身邊究竟潛伏着什麼樣的女人？是否威脅她未來的復婚計劃？
金香玉翻看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矜持地說：“登高能找到你來幫手，是咱公司的福氣。聽說你也是駝城人？”二妮說：“米脂河底村的。距張總老家黒木川也就30裡地。”金香玉說：“是啊，還真是緣分。登高總跟我說起你。我和登高從法律上和表面上看已不是夫妻，可實際上我們還是在過夫妻生活。兒子會說話了，隔三差五地鬧着要給他大大（駝城方言：父親）打電話。”二妮說：“是嗎，我真羨慕你們。這麼幸福。”金香玉聽完二妮的話，眼淚居然流出來了。二妮一時不知所措。金香玉說；“唉。你是老鄉，也不是外人。說實在的，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就像自己腳上穿的鞋。我把你當妹妹看待。你可要多勸勸你們張總，他事業越做越大，家裡一定得有女人照顧才行呀。眼下你看看，他的家庭、婚姻是一團糟，不倫不類。我可是一直在等他回心轉意呀。”金香玉說完，從手袋裡掏出一塊手錶，包裝精美，是“浪琴”。她說：“這是本股東對你這一段時間兢兢業業工作的嘉獎。你收下吧。”二妮自然感謝姐姐的好意，恭敬不如從命。於是就半推半就地收下這份禮物。
二妮送走金香玉，迅速做出以下判斷：金香玉此行目的有二：一是告訴二妮離張登高遠點，她有復婚的計劃，不要成爲她復婚路上的絆腳石。當然，對張登高更不要有非分之想；二是希望二妮勸說張登高回到前妻的懷抱。二妮苦笑着搖搖頭。女人啊，別看你外表光鮮亮麗，卻都是同一條藤上結的苦瓜。
4
兩週後，張登高接到二妮從吉隆坡打來的國際長途——下週五將有一個考察團來西安，由中國國旅吉隆坡分公司負責辦理旅遊簽證。共15人。我們也隨團回西安。全部費用由我們公司承擔，務必安排好接機和住宿，最好僱一個專業導遊，住宿要最好的，要不就訂在高新區的香格里拉大飯店。他們的行程是三天，而實際空閒時間就一天，旅遊安排就考慮兵馬俑和省博物館，這些軍火商只對兵器和文物感興趣。
二妮吉隆坡之行真是傳奇。她原來認識的軍火商一個也沒碰到，倒是遇見一個老相好，當然也是倒賣軍火的中介人，一個能講中國話的馬來人。他的名字叫穆罕默德·賓·拿督。他喜歡二妮，曾經有一段時間老是點二妮的鐘，給她捧場。二妮聽說“拿督”是一種高貴的封號，有這種封號的人很有威望。所以乾脆就叫他拿督。軍火買賣有一個神秘的網絡。就像販毒組織一樣，常人是無法切入並弄清楚裡面的規則的。拿督看了看二妮提供的名片，笑笑說：“都在這個展覽會上，玩潛伏呢，只是不露面罷了。你繼續擺攤兒宣傳你的房子，我這就去聯絡他們。你記住我的移動電話號碼，隨時保持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