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仙難斷寸玉——賭石格言
無論是從命格還是面相上看，張登高都是命中桃花運極旺盛的人。先從他的命格看，他屬兔，農曆八月出生，出生時辰偏偏趕上卯時，這種命格叫“四正桃花”；再看他的面相：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像女人。三十出頭眼角就有了魚尾紋，眼肚紋。笑起來面帶紅筋。這張臉，活生生是一部桃花運的面相教科書。所以張登高在未來縱橫商海歲月裡，每當他命運出現大起大落和重大轉折時總會有紅顏出現並拔刀相助——助漲或助跌。
張登高早在西北大學礦業學院唸書時，因來自貧窮、封閉的陝北山村，揹負着很重的自卑感，加上他本人濃濃的陝北綏德口音，講話總被別人起鬨、嘲笑，害得他儘量不敢在公開場合講話，總是保持沉默，所以，四年大學下來他的普通話水平毫無長進。同時，儘管他有一張魅惑的桃花臉，也仍然不能吸引女生的青睞。看着班上成雙成對的情侶去食堂打飯手牽手，有說有笑，吃飯時飯菜共用一碗一盤，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活像兩口子過日子，晚上看電影坐在一條木凳上，相互依偎……張登高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兒。他暗自發誓：有朝一日等老子發達了，一定要操辦一場大型的同學會，讓所有的女生都把腸子悔青！
張登高畢業後，被分配在省地質勘查大隊。三個月後又第二次分配在七分隊。轉了一圈又回到老家工作。父母倒是高興，兒子離家近，時常還能見面拉話兒。張登高可十二分不願意。在他看來，什麼地質勘探，跟老鼠打洞有何區別？整天野外作業，住的是工棚，吃的是大鍋菜，餐風露宿，日曬雨淋，披星戴月。哪裡荒涼沒人煙就哪裡去。這不，已經是當婚的年齡了，平常卻很難見得着女人。爲了排遣無聊和寂寞的日子，張登高潛心研究起寶石學來了，尤其是翡翠。也許是他個人稟賦中天生的賭性的使然，他瘋狂地迷戀起賭石這個古老的、傳奇的也是能一夜暴富、出人頭地的行當。張登高的想法也不無道理。他的家境貧寒，又無過硬的社會關係，要想有出息只能走捷徑。而賭石如今就是張登高的不二選擇。張登高反覆權衡自己的潛質和能力，認爲完全勝任這一角色。一來他在大學系統學過地質、礦業方面的知識；二來通過這兩年的研究，他做了30餘萬字的讀書筆記。單從圖片就能大致判斷翡翠的真僞。更重要的是長期的野外作業，他練就吃苦耐勞和野外求生的能力，培育了他對石頭的質感。從石頭的皮殼能看出它的瓤的好壞，用他的話來說，能聽懂石頭唱歌，他對自己在這方面的天賦充滿自信。
家裡張羅着給他說媳婦。女方金香玉是張登高的小學同學，師範專科畢業後在一家中學教書，張登高出人意外地積極配合，兩個老人興奮之餘卻又很是納悶：以前提起這事兒子就跳起來反對，如今怎麼啦？看來是着急呢。張登高心裡主意已定：只等結完婚生完小孩，自己對二老有個交代，便要實現自己的暴富夢想——辭職，去緬甸帕敢賭石。他深知這是一條披荊斬棘甚至死無葬身之地的淘金路。
一年後張登高和金香玉完婚。婆姨對張登高的致富夢想表現出少有的大度、理解和支持。她說：“趁着年輕闖蕩世界，還有可能實現夢想；如果你窩在家裡不動，那夢想就是肥皂泡。心動不如趕快行動，我教個書拿點幹工資，撐不死也餓不死，一年兩個假期，在家爲你養娃兒，你就安心去闖，累了就回家休息，只是我提醒你，萬一要是發達了，你可不敢拋棄我和娃兒在外邊找野女人，否則我會跟你拼命，拿刀剁了你的牛牛。兩邊的老人暫時都瞞着，就說你去雲南出差了。等賺到第一桶金後再實話實說也不遲。”張登高眼淚汪汪地握緊老婆的手，充滿感激之情。他激動地說：“今生今世我如果不讓你和娃兒住大別墅，開寶馬，穿名牌，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我張登高下輩子就當牛做馬伺候你。”金香玉一把捂住老公的嘴，與老公抱在一起行起巫山之事了。
2
張登高懷揣着10萬塊錢和一個天大的淘金夢，坐火車上了西安（爲了省點錢，沒坐飛機）。單位那邊他先請事假，等首次出征看個究竟後再辭職也不遲。張登高的行程安排很是周密，他是逆着翡翠玉石流入中國大陸的方向來逐一考察的。第一站他選擇號稱中國四大玉石交易市場中的平洲，揭陽、廣州、四會被他剔除。這裡相當於翡翠的終端市場，主要看玉石加工以及各大交易市場中成品翡翠的成色和價格，重點是平洲的那個拍賣交易市場，主要觀察玉石從業人員的素質、品行和參與人員的賭性。當然交易規則乃至於潛規則也要詳細瞭解。第二站便是雲南與緬甸交界的五大翡翠交易市場——騰衝、畹町、瑞麗、隴川和盈江。這裡相當於翡翠的批發市場，明清以來這裡就是緬甸玉石的最大的聚散地，人們僱傭馬幫、大象隊將石頭從緬甸北部原始森林裡馱過來，目的是全面理解這裡的翡翠文化。第三站就是緬甸北部山地，烏魯江流域的玉石產地，重點是帕敢，因爲這裡的翡翠產量佔了緬甸的90%。
歷史的詭譎常常是始料未及的，也是超過想象的，就在張登高在西安咸陽機場買好機票準備飛廣州的時候，我們故事的另外兩個主人公王建國、李海峰也正匆匆轉機準備飛往駝城。並且他們還有一次堪稱驚豔的“碰撞”。
張登高登上西安飛廣州的航班。親愛的讀者朋友，爲了使你接下來的閱讀沒有障礙，請允許我將有關“賭石”的幾個主要的專業術語羅列在此。如果沒興趣的話，你完全可以跳過去。
有關賭石的專業術語解釋：
賭石：翡翠原石在開採出來時被一層風化的皮包裹着。由於至今世界上沒有任何儀器能檢驗出原石的內部（又稱肉或瓤）所含是“金玉”或是“敗絮”，因此，買翡翠原石就稱作賭石，歷來是珠寶界最神秘的一種交易。
硬玉：一種礦物的名稱，相對於軟玉而言（新疆和田玉是軟玉的代表）。泛指一切帶顏色的不同質量（檔次）的輝石族中纖維狀鈉鋁硅酸鹽的礦物集合體。硬玉的硬度：6.5~7；相對密度：3.33；折射率：1.66。主要組成成分爲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鋁和氧化鈉。
翡翠：廣義上講，翡翠是指具有商業價值、達到寶石級硬玉巖的商業名稱，是各種顏色寶石級硬玉巖的總稱。狹義的解釋是指綠色的寶石級的硬玉巖。
種：翡翠的種指其結構與構造，它是衡量翡翠品質的重要標誌之一。
底：底的含義是翡翠的綠色部分及綠色以外部分的乾淨程度。是與水（透明度）及顏色之間的協調程度以及和種、水和色之間的相互映襯關係。民間稱底爲“地張”或“底障”。
水：指翡翠的透明度，也稱水頭。
霧：指翡翠的皮（已風化或氧化）與翡翠的內部（未風化或氧化）之間的一種微風化、半氧化的硬玉層。實質上它是翡翠的一部分，是從風化殼到未風化的肉之間的一個過渡帶。霧的存在和顏色能說明翡翠內部的雜質的多少。
癬：指翡翠表皮或內部有黑灰色或黑色的斑塊、條帶等。癬與翡翠的綠色關係密切。民間有“黑隨綠走”、“黑吃綠”之說。
蟒：指翡翠原石的表皮上，可見與表皮一樣或深或淺顏色的風化、半風化沙粒呈帶狀、環狀、塊狀等有規律、有方向性的排列現象。表明原石局部受到方向性的動力變質和熱液蝕變等作用共同強烈影響，使其內部有可能造成鉻元素釋放而致色。一般有蟒且帶松花，指明內部有綠色。
松花：翡翠表皮隱約可見一些像幹了的苔蘚一樣的團塊、斑塊、條狀帶物，稱松花。它是指原來翡翠原石上的綠風化後失色留下的痕跡。根據松花顏色的深淺、形狀、走向、多寡、疏密程度可推斷其內部綠色的深淺、形狀和多寡。
綹：翡翠的綹也稱裂綹。裂開的稱裂，複合或填充了物質的稱綹。
白棉：指翡翠內部斑塊狀、條帶狀、絲狀、波紋狀的半透明、微透明的白色礦物。是雜質。
皮：絕大多數翡翠的原石均有皮。指翡翠原料在搬運過程中的風化作用而形成。皮的顏色有：黑、灰、黃、褐、淺黃、白色等。
翠性：翠性也稱“蒼蠅翅膀”，指組成翡翠的礦物晶面以及解理在翡翠表面的片狀閃光。翡翠的翠性主要有三種表現形式，另外兩種是“橘皮效應”和“絮狀物”。翠性是鑑別翡翠真假的重要依據。一般而言，在翡翠相對粗糙的表面上，觀察翡翠的“蒼蠅翅”；在拋光較好的平面上通過表面反光，注意觀察翡翠的“橘皮效應”；在透射光或側光照射下，主要觀察翡翠內部的“絮狀物”特徵。
磚頭料、花牌料、色料：磚頭料指透明度差、雜質多，有綠或無綠的翡翠原料。通常以公斤計價，只能做一般的旅遊工藝品；花牌料指一些點綠、花綠、有一定水頭和無綠、水頭很好的中檔翡翠原料；色料指高檔、特高檔、有大塊正綠的翡翠原料，能做高檔戒指和手鐲等飾品。
A、B、C貨：翡翠A貨：爲純天然翡翠，只經過傳統溫和的表面酸或表面墩蠟處理，其結構未受到腐蝕和破壞；B貨：指在加工過程中經過了酸漂白、墩蠟處理的翡翠。也稱優化翡翠；C貨：又稱染色翡翠。凡人工加色的翡翠均稱C貨（注：高檔服飾品牌的A貨指高仿真的同類產品。本書中“A貨港商”即是此意。）。
龍種、神種：指翡翠的綠色完全溶化於“底”內。綠色均勻，色“底”配合和諧。色調不濃不淡，不見色根。從翡翠的“底”內顯露出豔麗潤亮的華麗美，是翡翠最高品質的品種。
場口：場口就是翡翠的產地。緬甸翡翠產地也稱礦區或場區。共分爲六大場區，每個場區又分許多場口。六大場區爲：帕敢、達木坎、南奇、後江、新場區和新老場區。（前四個爲老場區，老坑；後兩個爲新場區，新坑。）
開門子、擦口：也稱開天窗。因爲翡翠原石被一層皮包裹着，不知其內部好壞。故需在原石上切割一片下來以供觀察，稱爲開門子。擦口指在翡翠原石上用銼刀或砂條把皮擦掉一塊，露出翡翠來，以觀察它的質量。
解石：即將翡翠原石切開，一看究竟。賭石行話有“多擦少解”、“十解九甩”之說。
張登高可謂做足了功夫。他早已瞭解到在中國內地四大玉石市場中，廣州偏重零售；四會系購銷一條龍，但規模有限；揭陽的陽美村走的是高端路線，A貨居多；唯有平洲，倚重原石市場，是賭石的首選。
平洲玉器街和玉石投標交易市場坐落在佛山市南海區桂城街道永安路。這裡毗鄰廣州，連接揭陽、四會、三水、順德以及香港，交通十分便利，近30年以來一直是全國最大的玉石集散地。早幾年，平洲人遠赴緬甸或瑞麗、盈江和騰衝賭石回來，在這裡加工。而現在，緬甸的幾大翡翠集團爲滿足中國人的需求，紛紛在平洲開設辦事處和分公司，直接在平洲銷售翡翠毛料。據平洲珠寶玉器協會會長樑晃林說，這裡有玉石加工廠、玉器店和貿易公司上萬家，從業人員上萬人，每年銷售額超過20億。
張登高走進玉石投標交易會現場，這裡就像一個寬大帶頂蓋的足球場。張登高首先掏150元買了一個看珠寶玉石的強光手電筒。當然他選擇白光的那種，穿透力強些，帶鋰電池，可充電。只見翡翠原石在展示臺上擺得滿滿的，石頭身子上寫滿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走近一瞧，原來是標明石頭的原產地、質量和編號。石頭大小不一，大的有幾百公斤，最小的只有大拇指頭大小。大大小小的石頭大都開了“窗”或“門”，露出一星半點翡翠的氣息。看來這裡的賭石以“半賭”爲主。也有少部分毛料沒有開窗是“全賭”。奇怪的是，你只看見賭客們拿着強光手電筒照來照去，卻不見幾乎所有交易市場常見的那種討價還價、人聲鼎沸的嘈雜場面。一打聽，張登高這才知道原來這裡的投標交易規則是投暗標，價高者得，以充分體現童叟不欺，公平交易的原則。張登高二話不說，一頭撲進石頭堆裡，拿着手電筒有板有眼地端詳起陳列的賭石……
而騰衝之行讓張登高多少有些失望。他無心關注這裡馳名的溫泉、地熱。他只是在玉器城的店鋪裡地毯式地搜索、轉悠。店鋪少有人問津，只有被導遊忽悠過來的零星遊客前來賭石湊熱鬧。自2000年始，緬甸政府開始加強對翡翠原石出口的控制，原通過騰衝出口到中國的商路被切斷。緬甸政府在仰光開通了翡翠毛料拍賣市場的交易。翡翠原石不再單個賣，而是成堆打包拍賣，而且門檻極高：起價每堆5萬歐元。這樣一來，騰衝這邊的翡翠毛料貨源便斷供了。有少量從礦山走私過來的翡翠毛料運費奇高，原來幾塊錢一公斤，現在漲到200塊一公斤。不慎被海關查獲還得補33%的關稅，延續了600餘年的珠寶玉石交易從此就開始沒落了，尤其是賭石的交易，只有小打小鬧的空間。當然玉石加工業和玉石成品買賣仍然興旺着。張登高在內心裡基本放棄雲南邊境這幾個玉石市場，他決定親自去緬甸看看，並想辦法到翡翠毛料主產區帕敢的老坑礦區走走。
經多方打聽並反覆論證，張登高去緬甸北部翡翠產區無須持簽證的護照出關，而是有一條更爲便捷的通道——有騰衝和順人帶過去走小路出境。據說帕敢的騰衝人比緬甸人還多，對，就相當於偷渡。
3
2000年旱季的一天早上，豔陽高照。張登高和新結識的廣東佛山人阿金和阿強一行三人，在騰衝老向導的帶領下，包車從中緬邊境4號界碑穿過，偷渡出境。一條芳草萋萋的沙石路從山林伸出來，殘破的路面上有新鮮的牛糞，路旁橫七豎八躺着幾根長滿苔蘚的枕木，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史迪威公路。1944年抗日戰爭時爲打通中、緬、印大通道而建。中國遠征軍赴緬作戰就是走的這條路。嚮導介紹道，新的公路——騰衝到緬甸密支那的騰密公路就要動工了，修成後從騰衝到密支那3個小時就能到。總共210多公里。由於路面年久失修，破損嚴重，這200來公里的盤山路居然走了10個小時。
在密支那過夜。第二天一早，張登高一行包了一輛破舊不堪的三菱越野車奔赴帕敢。車況都這樣亂，你別無選擇。大概走了40餘公里的柏油路，阿金、阿文和張登高還沒來得及高興，車就到了孟拱。前面便是塵土飛揚的坑窪山路了。外面的氣溫至少有40度，破三菱的空調據司機說已經壞了三年了。三個人便在車廂裡蒸桑拿浴，而且是幹蒸。對面過來一輛拉石頭的大卡車，一股巨大的土浪翻滾起來，泥土、灰塵通過敞開的車窗灑滿他們全身。車還未到帕敢，三個人渾身上下都是汗水和泥土的混合物，變成了三尊“泥人”。緬甸司機也許有點不好意思，就一路給他們講雨季的故事——到那時候，公路的泥巴齊腰深啦，你們恐怕只能游泳去帕敢了。到處都是陷在泥裡的小轎車，要用大象才能把車拽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