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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牧之和錢進自從寄給張登高空白支票後,一直在焦急地等待張登高的反應。可是等了一個多月,西安那邊硬是紋絲不動,波瀾不驚,太陽照常升起。這下子輪到他倆着急了。錢進提醒趙牧之:“張登高的企業理念是‘爲領導服務’,不是表明他很買領導的賬嗎?要不你找找祈老爺子,讓他通過省、市領導給張登高打打招呼,沒準兒管用。”趙牧之說:“我也想過,打打招呼再簡單不過。問題是我倆想好了沒有?怎麼跟張登高玩下去?怎麼定調子?”錢進說:“合作比分開好;和氣比鬥爭好;雙贏比獨贏好;好好活着比你死我活好。”趙牧之接着說:“博士啥時候變成哲人了?這和氣生財是老古人留下的格言,你、我再清楚不過。究竟怎麼和,你想過沒有?還有,上次在賭船上他鎩羽而歸,會不會還在嫉恨咱倆?”錢進說:“嫉恨倒不至於,這點肚量他應該有。現在看來,唯一靠譜的套路就是重啓美國上市。給張登高一個臺階。同時這也是我們拋出的橄欖枝。當然重啓美國IPO的前提條件是我們跟張登高必須達成一攬子的和解協議或諒解備忘錄。”趙牧之說:“這樣也好,那就試試看吧。”
接到祈老爺子的電話,白副省長這纔想起有一段時間沒跟老爺子通話了。他有點惶恐和自責。他在電話這頭唯唯諾諾地聽清楚了老爺子下達的任務,原來是趙牧之的事。祈老爺子讓白副省長充當“和事佬”,說服張登高拋棄前嫌,與趙牧之精誠合作。白副省長笑了,這事好辦,既是公事,也是私事。他叫來秘書通知市政府辦公廳,下週一白副省長要到民營企業永泰集團調研,市裡安排相關領導陪同前往。秘書當然沒有忘記通知相關媒體。
接到省、市領導來公司調研的通知,張登高有些受寵若驚,同時也有點緊張。二妮說,不會有什麼大事,也許是他們在辦公室待得膩味了,出來散散心。也許是要出臺什麼新政策,瞭解瞭解民意。張登高說:“中午吃飯你安排好了沒有?”二妮說:“有媒體跟着,領導會放過作秀的機會嗎?所以,我給安排了工作午餐——盒飯。只不過米飯下面埋着刺蔘、石斑魚。”張登高笑着說:“你真能整事,多少錢一份?還有,禮物呢?”二妮說:“三百一份,海上皇酒樓特製的,禮物是諾基亞智能手機。”張登高滿意地點點頭。他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問二妮:“你說咱跟領導怎麼彙報公司的經營信息呀?譬如規模、資產、盈利之類的,是否我倆要統一一下口徑?”二妮說:“這也沒什麼隱瞞的,咱們是合法經營,照章納稅,每年給駝城市、西安市繳納稅款近億元。集團旗下主營礦產資源和房地產,控股或參股煤礦六個,不對,算上長城煤業就是七個。總資產50個億,年利潤3個億,旗下從業人員5000人,你這駝城首富現在看來並非浪得虛名,而是名副其實。要不怎麼省、市領導想起了你,還如此高規格地來看你?”張登高調侃婆姨道:“沒有你哪有永泰今天的輝煌。沒準兒省市領導是衝着你來的。想親眼目睹這位傳說中的奇女子——米脂首富的風采。”二妮嗔怪地說:“你啥時學會了油腔滑調?你還是紮上領帶吧,戴上‘爲領導服務’胸牌。有媒體專訪,電視、報紙都要上。利用這次機會,這回咱公司就免費做一次形象推廣。”
鎂光燈一直在閃耀,攝像機盯着自己晃動,白副省長提問,馬副市長提問,記者提問,而這一切都在衆目睽睽之下,麥克風就像一根魔棒被記者傳來傳去,像在舞臺上表演,張登高有些暈眩,有點噁心想吐的那種感覺。張登高想,這活在鎂光燈下,活在公衆視線裡的確不是什麼好事,甚至就是一份苦差事。記者一直忙到拍完永泰集團“用簡潔、高效的工作午餐招待省、市領導”後才收工。二妮安排他們也去吃工作午餐,當記者們翻出米飯下面的“乾坤”時,吃驚之餘心照不宣地大快朵頤起來,攝像師打着飽嗝感嘆地對同行說,但願天下的盒飯都能像今天這樣好吃、實在而又看不見。
白副省長要單獨與張登高談話,張登高心裡有點忐忑,其他隨行人員被二妮安排去臨潼參觀貴妃別墅小區。白副省長開宗明義:“祈老爺子你該聽說過吧,他老人家託我給你捎個話兒,你和趙牧之都是中國民營企業豪傑,你們的合作那是天作之合,何必要鬥呢?”張登高聽完白副省長的開頭語,心裡懸着的石頭纔算落地了。原來這纔是省、市領導調研的目的。張登高滿臉堆笑:“省長您太客氣了,這種小事還驚動您大駕,讓秘書打個電話就行了嗎。祈老的英雄事蹟我從小就聽說過,他老人家是咱駝城人的驕傲,我也是前不久收購長城煤業的股權才認識趙牧之的。見過一面,現在成了合作伙伴。”白副省長說:“這個公司的事情搞得挺複雜,據說股東之間不僅官司纏身,還動了刀。現在你出面收購,是個好事。公司層面治理得怎麼樣了?”張登高苦笑地回答:“原來的股東王建國、李海峰和高舉都退出去了,我也絕對控股了。原股東就剩下趙牧之他們了。公司經營正常,趙牧之他們沒有走的意願,所以接下來就是遵照祈老爺子和省長您的指示,與他們和平友好地相處,共謀公司的發展大計了。”
白副省長說:“這個事就到此爲止了。還有一個事,馬副市長告訴我,市政府前不久召開了市長辦公會,決定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搞一個城市綜合體的形象工程,以重塑西北各省的首府、周秦漢唐十三朝古都、中世紀曾經是全世界的大都會的光榮和夢想。要求以本地最有實力的企業參與爲主,最好打造一個領先十年的、無人超越的世界級的新高度。當然,這也是省裡的意思。鑑於這個項目投資巨大,市裡會在地價、稅費方面給一些特殊政策。據馬市長透露,你也是合格人選之一,你有興趣嗎?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名利雙收啊。”張登高聽完白副省長的話,瞬間膨脹起來。他壓抑着激動的心情說:“感謝省長一有好事就想到我,只是到現在我並沒有接到任何通知。”白副省長看着激動的張登高,心裡有些暗爽,他之所以搶在馬副市長之前向張登高提前透露此事,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捷足先登,其主要意圖就在於,一旦張登高最後真是通過競標拿到這個項目,他要感謝的人是誰?當然首先要想到我。這也符合當前的形勢,符合黨的政策——跟企業家交朋友嘛。何況我也的確能爲張登高在市裡說得上話呀。白副省長說:“這塊肥肉盯的人多了,省、市領導打招呼的也多。所以市裡顯得很爲難。最終可能要通過招投標挑選發展商。”張登高興奮地說:“這個我懂,招投標只是個形式,最終還是你們領導定奪,麻煩省長到時候多爲我說幾句話。您以後有啥事就讓秘書直接打我的電話,我公司的宗旨就是爲領導服務嘛。”白副省長大笑起來:“你是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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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5月1日,趙牧之、錢進接到張登高的“盛情”邀請,前往西安共商駝城市長城煤業有限公司的發展大計。當然趙牧之、錢進“欣然”應允,親赴西安與張登高聚會。
其實,在送走省、市調研團的當天下午,張登高就和二妮認真商量過接下來要辦的事情。二妮說:“真沒想到白副省長公私兼顧,辦了正事還捎來私活兒。你想啊,白曾經給祈老爺子當過秘書,他爲老爺子辦事天經地義,完全可以當作私事辦,但他卻冠冕堂皇、美其名曰‘到企業調研’,搞得興師動衆,聲勢浩大。而你以爲他的目的是給老爺子帶話,其實不是。我覺得他真正的目的是那個形象工程——城市綜合體。他神秘地把項目介紹給你,你會讓他白乾嗎?”張登高恍然大悟:“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還是我們的閆副總厲害。但不管怎麼說,企業拿任何項目都有前期成本,更何況這麼好的項目。自從你確定爲領導服務的宗旨後,咱們見神神就供,還在乎多供一個神神嗎?”二妮轉移了話題,她問張登高,趙牧之搬出祈老爺子出面說和,你打算怎麼辦?張登高說,這叫你過來不就是商量這個事嗎,給了咱們這麼大的面子,哪有拒絕的理由?再說了,這也明擺着是趙牧之、錢進送橄欖枝來了,咱要是不接,那就顯得沒有道理、沒有氣量,當然也更沒有水平。二妮說,聽李海峰說過,好像他們原打算在美國上市,後來因爲大打出手而暫停了。我在想啊,既然他倆不願賣,還不如咱們兩家合起來在美國上市,一起賣。沒準翻個10倍、8倍的,也是一樁不錯的買賣。張登高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賣得快,價格好,譬如套現十幾個億人民幣的話,我真想拜託白副省長拿下那個形象工程。二妮說,是個好事,那你就趕緊通知人家趙牧之、錢進過來吧。
趙牧之、錢進被二妮親自駕車從酒店接來。
握手。寒暄。看座。沏茶。
張登高首先從抽屜裡翻出一個特快專遞的大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空白支票,他舉起這張支票搖晃兩下說:“我真想填上1個億,讓趙總着急着急。”說完,他笑着遞給趙牧之那張他在香港開出的香港匯豐銀行的空白支票。“完璧歸趙了啊。巧了,成語是趙國,你也恰好姓趙。”張登高興致勃勃地打趣道。趙牧之也調侃他:“你不曉得我有多後悔呀。當初張總那張渣打銀行的空白支票,我怎麼不填上它10個億,然後就人間蒸發了呢。真不該給你寄回來呀。”兩人的風趣的對話逗得錢進、二妮都笑了。這正是“歷經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