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住在三十里鋪的黑家窪,七溝八樑一面坡,住着二三十戶人家。幾年前才拉上電燈。王鳳英家住着三眼窯洞。那是他三兒子的房子。三兒子前幾年得白血病死了,孫子輩去廣東打工了,老人獨守着三眼窯,說是給三兒子做伴。故事的情節是這樣的。原來三十里鋪有一個後生叫常永昌,他是個腳伕,常年走口外,就是走西口。人長得機靈,能唱能跳,是個傘頭。他託人到鳳英家提親,因家太窮被鳳英她父母回絕了。以後又多次提親,都遭拒絕。提親不成,常永昌就編曲唱鳳英。歌詞都是酸的,就是現在的黃色的。趕腳的光棍們在大車店裡喝酒唱曲兒取樂。這樣從綏德、米脂一直傳唱到神府和口外,成了趕腳人消遣的酸曲。歌中的那個三哥哥比鳳英大三歲,住在她家不遠,從來沒有拉過話。
風英的名聲唱壞了,父母就把她嫁給深山溝裡一個做木匠活的手藝人。傳說她嫁給一個瘸子丈夫,其實不是。據鳳英交代,丈夫有一年下地幹活,撿了一個鐵玩意兒回來,他哪裡知道這是日本人撂下的手雷。他高興地敲打那玩意兒,說想把那玩意兒鼓搗成秤砣。沒想到“轟”的一聲,把他的腿給炸瘸了。一首曲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這首曲也勾起老爺子對崢嶸歲月的回憶。這正是“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啊。祈老說:“1946年我們就在三邊(靖邊、定邊和安邊)與國民黨的軍隊周旋。勝了七場戰爭,輸了一場,27人被俘,一人犧牲。1948年我出任安邊縣委書記兼武裝大隊政委。攻打安邊城。這首曲兒裡的三哥哥要是真實的話,應該還是我的兵呢。”大家齊聲驚呼!沒想到老爺子如此豁達、如此幽默。
3
送完客人,高舉、高英來到趙牧之下榻的酒店——唐宮大酒店。張慧能給二位沏茶。趙牧之說:“聽說最近王建國、李海峰動靜不小啊?”高舉討好地說:“是的,我叫張慧能跟你們通過氣。聽王建國那口氣,好像要把你們給甩了?”“笑話!”趙牧之有點激動:“這是什麼人,在最危難的時候我和錢進給他倆架了一座橋,沒想到這倆過河就拆橋。太可惡了。”高英問:“趙總,真像李海峰說的,錢進把投入改成融資投入,騙了他們?”趙牧之說:“你等等,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趙牧之從拉桿箱裡翻出一份合同,說:“你們看,這是我們之間的合同,每一頁都有他倆的簽字和手印。你們信他倆的鬼話嗎?”高舉沉默了。看來趙總的話更可信,王建國婆姨漢做人做事太不地道了。跟這種人打交道要多一個心眼纔是。高英說:“我也懷疑他倆說的。趙總和錢總看起來就是正人君子,像做生意的人,有一種情義在。王建國婆姨漢怎麼看也不像做生意的,總給人鬼頭鬼腦、賊眉鼠眼的感覺。”趙牧之說:“你有這種感覺就對了。他倆從沒做過生意,根本不懂規矩。也沒錢,到處忽悠,到處吹牛拍胸脯。你們儘管放心,有我在,這個項目非做成不可,不管遇到什麼障礙,我都能擺平。”高舉說:“趙總,我們相信你,我們跟你走。”高英說:“不過,王建國說能搞到3億噸煤的探礦權。”趙牧之哈哈大笑,說:“現在部裡分管煤炭的副部長給祈老爺子當過秘書,你們說是他能辦到還是我更能辦到?”高英、高舉無語。聽了趙牧之的話,好像心裡踏實多了。
王建國和李海峰這幾天也沒閒着,他倆在不斷完善着自己的計劃,現在簡直已經是瓜熟蒂落了。他們的計劃是這樣的——
王建國與中方羣英煤礦員工持股會簽訂合同,約定由王建國、李海峰在一年內辦理完畢3億噸煤的探礦權。採用承包的方式,每噸煤2元,2元以上的部分由王建國、李海峰自掏腰包補足;2元以下的部分由王建國、李海峰和羣英煤礦員工持股會按7∶3比例分成。爲儘快辦成探礦權,中方即羣英煤礦員工持股會必須提供1300萬元總費用,該筆費用以王建國、李海峰名義借支,以王建國、李海峰在長城煤業的股權做擔保,到時候在辦理完畢探礦證後統一結算。王建國對李海峰說:“這個方案高舉沒有理由不同意。探礦權每噸高於2元,我們倆出錢補足,他們沒有一點風險;而不到2元的,他們參與分成30%。這就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他有什麼理由拒絕?除非跟錢過意不去。這樣,我們賺的錢就自己注資,錢進、趙牧之只能乾瞪眼。”李海峰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那高舉憑什麼相信你?除非他親眼目睹了你能辦成的事實。否則他那1300萬元你想也別想。“所以,這就需要我倆設計一下,讓他親眼目睹,自願將錢給我們。”王建國好像胸有成竹。李海峰無奈地說:“你呀,你的優點是聰明,你的缺點是太聰明瞭,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王建國眉飛色舞地跟高舉笑談承包辦探礦權的事,高舉沒啥反應。王建國思忖着,難道是嫌分成比例太低?你也太貪了,你不承擔任何風險卻享有30%的利潤,天底下有這樣的事嗎?高舉說:“你也不懂。辦探礦權首先要勘探。30平方公里的勘探按網度50米×50米計算,少說也要投資2000萬元,需要半年時間。再說了,勘探報告出來後還要開評審會,計算儲量,設計擴產方案,你這才能去辦探礦權。哪有那麼簡單。”高舉的一席話把王建國噎得夠嗆。王建國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對這套業務不熟,急於求成,最後差點鬧成笑話。王建國這回傻掉了,天才而又聰明的設計方案一下子變成一張廢紙。
王建國仍然不死心,他說:“可以同步進行嘛,你負責勘探,我負責疏通上下關係,這樣半年下來不就辦成了嗎?”高舉說:“理是這個理,不過你要是辦不成呢?我2000萬勘探費不是白花了嗎?再說,這麼大的事,怎麼也得開個董事會呀,怎麼也得錢進、趙牧之同意啊。”高舉提起錢進、趙牧之的名字激怒了王建國:“你以後在我面前別提這兩個人,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兩人已經滾蛋了,合資公司跟他倆沒關係。那個財務總監張慧能我馬上讓他走人。”高舉不依不饒:“再怎麼說,人家幫你過了河,你這樣拆橋對他們是不公平的。”王建國一拳擊在桌子上:“這是我們內部的事情,輪不上你來說三道四。你給我老實點,小心我收拾你。你的這個地方自古就是出土匪、刁民的地方,沒一個好東西。”高舉見王建國是真發脾氣,起身就走,懶得理他高舉最看不慣王建國這種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德性,這也是陝北稟性使然。以致以後見他就頭痛,與他也漸行漸遠。
王建國在高舉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他哪裡知道趙牧之西安飯局,事實上已經發生西安“事變”,並提前掐斷了他的後路。還是李海峰有主意,她說:“這種事是急不得的。我們要有耐心。我倆帶上高舉走一趟北京,提前跟同學打好招呼,不要泄露了我們的秘密。讓高舉親眼見識我們的能量,他自然會主動找我們的。”
李海峰先走一步,她去北京安排如何接待高舉、高英姐弟,王建國等通知然後帶他們去北京。李海峰當然是精心設計了這次高舉姐弟的北京之行——
首先是他倆住的地方是某部的內部招待所。不對外,這表明有點來頭。更令人叫絕的是招待所對面就是國務院機關大院,有武警站崗把門。李海峰搞到兩張出入通行證。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出。她找同學弄了一輛掛有軍V車牌的奧迪A8去機場接機;她還安排發改委和國土資源部兩個處長在北京西郊香格里拉酒店的碩大的露臺上吃陽光自助早餐,每位388元,龍蝦、鮑魚、北極貝應有盡有。最後是親自帶高舉姐弟倆去國家發改委和國土資源部拜訪兩位處長。這場“北京走秀”下來,高舉、高英也的確吃驚不少。尤其是當晚他們住下來後,問李海峰住在哪兒時,李海峰不經意地努努嘴說:“就是對面國務院機關大院。我原來在那裡工作過幾年,有一套小房子。”高舉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目送王建國、李海峰走進門衛森嚴的國務院機關大院。
這一回輪到高英姐弟倆犯傻了——一邊是趙牧之、錢進和祈老爺子,來勢不凡,可以隔山打牛;一邊是王建國、李海峰和國務院機關大院,氣勢如虹,也能敲山震虎。都有這麼大的來頭,我們這小小的中方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螞蟻、草芥。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像海嘯般襲來。接下來該怎麼走呢?跟誰走呢?高舉腦子是一片空白。
高舉回到駝城後,也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也許最好的選擇是“腳踏兩隻船”,可一旦外方內部的矛盾消除,那同樣會死得很慘。要麼就賭一把,就押硬幣的一面。高英、高舉拿定主意:就賭趙牧之、錢進這邊。這邊有祈老爺子、有白副省長、有鄒書記。這些都是主宰我們生殺大權的頂頭領導。北京畢竟太遙遠,遠水不解近渴呀。
國慶長假,趙牧之、錢進邀請高舉全家(包括他的生母、養母)一行8人來深圳旅遊,並想辦法促成他們遊了香港和澳門。他們這一家人,大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張慧能貼身照顧他們,吃住行遊一手包攬,高舉十分感動,稱他爲好兄弟。趙牧之給高舉開出一張20萬元的支票,讓他在香港購物,高舉沒好意思動這筆錢。錢進也抽出一天時間陪高舉去葡京賭場玩百家樂,結果贏了兩萬。錢進見好就收,請他們在氹仔吃葡式大餐。
深圳、港澳之行,趙牧之、錢進與高舉、高英正式結成對抗王建國、李海峰的“統一戰線”。一場波詭雲譎的好戲就此開演了。